第十章:
“近雪初做衣,梦醒见银城。”这是那年冬,初雪时,梁芳作得诗。梁芳的美打从一开始就印在陈光尧心底,他看着她慢慢改变,从小家碧玉一步步蜕变为气质女神。那份清纯,那份青春。以及那动人的声音配合美妙的旋律,一次又一次触动他。艺术是什么,陈光尧这类粗人搞不明白。对于这歌声,陈光尧只有那句:“唱哩真不赖!”对于梁芳,陈光尧评价也只有一句:“长哩得劲儿!”这两句皆是潕水简单的土话,没有做作,只有单纯的爱意。对于这份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奈何造化弄人。她一次次近乎明示,皆以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终止。苦果终自酿,误人且误己。
天公作美,虽有意一次次撮合,奈何二人耗到今日竟这般结果。一想到张乐天、梁芳结伴离开,陈光尧又闷了一大口酒。打从那夜起,陈光尧就回到龙夏潕水老家。时逢龙夏新年,家乡也格外热闹。大舅二伯表兄堂弟什么的也都回来了,今天这边一桌,明儿又那边一席。陈光尧只回家不到两天,却已连喝高几场。
龙夏日新月异,潕水也发展飞快。曾经几人打纸牌、玩游戏的广场草地,如今坐落着几座百米高楼。再看看陈光尧,过了这个年就二十六岁了。常言道三十而后立,可眼前的迷茫他怎么走得出去。左一刀是他暗恋十年的情人,右一刀是他相交十余载的挚友,而前面还有位保护他们而死的老师。这些天的事,一刀刀快如闪电捅在他心上。他来不及一个一个消化,只感觉那颗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于背叛,还是失落于被抛弃,又或者是失去亲人。这些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只是觉得一切都变了。是啊!地方变了,人也变了,应景 应情。
灯红酒绿的世界还在召唤着他,常年在外使得除去血亲,竟找不到个不醉不归的酒肉朋友。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酒道人为什么时常自斟自饮。而下一秒,手机也悄然响起:“喂,小光!你跑哪去了,刚说好唱歌的。”
“好。”回答是简单,可此时已经完全喝懵得陈光尧,哪里又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此时已经夜里十点,对于灯红酒绿的人们,正是夜生活的起点。陈光尧看着高耸的大楼,那里本应该是一片草坪地,承载着饭后闲暇时锻炼休闲的人们。又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是那通电话,话那头在催促,陈光尧喝太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到达包间里。
一曲《精忠报国》是他们曾经最喜欢的歌,歌王刘洋如今不知身在何方,那些和他疯傻的人们也分道扬镳。那天晚上一句“马蹄南去人北望。”陈光尧竟吼到声音沙哑。无国不家,亦无家不国,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还谈什么家国。一起合唱那句“我愿守土复开疆”还犹如在耳,他们竟是一起背叛了虎贲军,更是背叛了自己。
啤酒若苦水,饮之无益亦无味。年少者向往以示不同;年成者齐聚以便言欢;厚黑者运用以图所谋;哀恸者借此以浇忧愁……那天晚上陈光尧不知道喝了几箱啤酒,更是不知道喝吐了几回,唯独记得到最后肝胆苦汁都吐尽了。醉了,人如烂泥一般怎会不醉。糜乱的夜色并不为谁而谢幕,那绿酒依然荡漾,而灯光依然耀眼。
英雄年少意难觅,茫然折断几羽翼。若到不惑年正时,空消一腔赤红志。
闹完了一夜,终于又迎来新的晨曦。晨曦,既黎明之光,被寓意为希望、动力。陈光尧醒来揉了揉脑袋,天知道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劲还在体内流窜,此刻依然头晕目眩。只是那迷茫的眼神,竟瞬间变得无比犀利、无比坚毅。他毕竟与常人不同,是那天生反骨的人种。欢喜可以成为动力,难过亦如此;被鼓励可以成为动力,被埋汰也一样。但凡问题出现在眼前,必以热血报满心。
往后的路,唯有精进自身技艺,才能一帆风顺,守护心爱的。一帆风顺和面子不是靠运气求上天送的,而是靠自己的实力争来的。纵使手里筹码再少,也要有吃定对手的勇气和智谋。人一旦打从心里认输了,所有筹码也都不管用了。这道理之中,变得不是筹码,而是运用筹码的手。“万法皆空,因果不空”这类条条道道陈光尧没听过,也没时间懂。现如今他做的是给姥爷扫了墓,再告别亲人,而后重返龙门星去那里报到。因为那里是他的前途和复仇近路。也更是他不甘心不相信,要亲眼见证那俩人的捷径。
现在的他,说起来修了仙前途光明。可仅在这数万虎贲军里,便没有特长可用。仅有的靠山师父,也随“晨曦”一战而消散。他,对于神界不过一个平凡修士,只能是虎贲军冲锋在前的卒子。一身术法成被标上技艺标签,卖艺于虎贲军是他最好的选择。
陈光尧回家满共两天三夜,而虎贲军主基地却发生大变样。漫山遍野的尸体得到清理,残垣断壁正在整修。陈晨已经被冷紫花提升为高层人物,而李明因为能力也分配进精锐队里。刘洋、李铁和李钢就略显尴尬了,只被分配到普通队列里。
正午时,陈晨把大家又聚在一起。到了后,陈光尧发现原来是兔眼有话要说。如今兔眼与平时不大一样,浑身鳞片略显金黄,不再是那副青龙模样,言辞语气也稍显不同:“那天晚上,是张乐天用龙鳞唤吾来的。吾到时汝等皆已醉,只有老酒鬼和张乐天还有梁芳还清醒着。”兔眼言及老酒鬼时,明显眼神黯淡。而陈晨听到时又何尝不是,不仅如此,她还很在意后面那个名字。
“当时他们脚下已经四五十具页军尸体,身边还围有上百。吾赶到是不假,汝等醒来想必也看到了,周围尸体多不计数。吾来,敌亦来。老酒鬼为保汝等,杀敌上百时已受重伤。”讲到这,兔眼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修至仙神,虽可寿达数百上千载,然亦有归期。只是他没想到和酒道人生死别离,竟是这般模样。
怔了一怔,兔眼才继续缓缓开口:“吾本以为张乐天、梁芳还很年轻,被夹击情况下自保已有些困难。哪知那会儿,张乐天那小子爆发了。他对老酒鬼说了句‘我瞒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忌惮我!’张乐天这小子挺厉害的,一招血魂**打得页军措手不及,直接伤亡过百,死了数十个。”讲到这时,兔眼明显发觉李明、陈光尧几人眼神异样,便微作解释到:“血魂**吾觉得就挺好,本朝不是有那句‘甭管黑猫啥猫的,逮到老鼠就是好猫’吗?再往后张乐天让老酒鬼把汝等藏起来……”
终究,兔眼还是止住了。对于酒道人的死,那看破生死寿达万载的青龙依然痛心不已。陈光尧自打“晨曦”醉醒到现在,他已经不关心龙夏大漠法阵被破坏,又或者虎贲军主基地被偷袭这类事情。两万生命是命,可他没有时间去顾虑。他不是那种大义人士,他只个几代务农的小人物。他甚至可以抛去酒道人不讲,只在乎这两个狐朋狗友。哪怕这一切的一切,是让他放弃暗恋已久的梁芳。他唯独只想要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叛自己。而兔眼的话,显然还少了些什么。血魂**是什么,张乐天又是怎么学会的,他又是怎么联系上页军的。而这些问题,现在都只能被当做谜,但谜的源头无非是张乐天和梁芳背叛了他。
多年前,张乐天少有不扯闲,说过几句不明所以的话,此刻忽然浮现在陈光尧脑海:“丞、淡、陌、度。我出身教,那玩意对我的影响现在应该没多大比例,但没那玩意塑造不出今天的我。教 教人为善,没毛病。可偶像模样的神,当你看穿他也有喜怒哀乐,只是有能力的人时,就很心寒了。活着,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游戏。这世界,如果哪天能发现新大陆拥有超凡的力量,就是付出一切也值得了。”
是啊!有了不寻常的力量,值得了。背叛,处理这个问题,陈光尧向来只是淡泊。一件件事如同乱麻还缠在他心里,条条道道分别有序但是他看不懂,也不想懂。努力做好准备,向页军报仇是他要做的。
在陈晨和李明的举荐下,陈光尧也被收入精兵中。精锐队伍不过三千余众,陈光尧于此虽不至垫底,却也不及中段。加上李明那些天赋异禀光环照耀下,陈光尧甚是显得有些无力。而李明受了刺激,近段时间操练也是颇为刻苦,天赋原因导致两人差距与日俱增。陈光尧经常和李明切磋,来吸取战斗经验。
现在,龙门星某处雷龙嘶吼声不断,只是依然被不明红色气息所压迫。甲子神雷与雷龙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轰向红色气息,可惜却只得到对手淡淡一句:“太慢了。”红色气息似被掌控,随着那人直煞雷电源头。陈光尧反应敏捷,断了术法的控制,又施术以甲子神雷灌注强化身体。怒雷之态对上李明的狂煞之息,这本应该是极有看头的切磋。只可惜三拳两脚之下,陈光尧便处于下风。两人实力本就悬殊,如今又这般局面,胜负已定。
“别停,再来。”声音慷锵有力,不容置疑。陈光尧从来不怕失败,因为他早把那句失败是成功之母吸收入骨髓。如果他有李明那个天赋,怕是那天晚上或许就可以留下张乐天、梁芳了。只是时光不重来,没有如果。陈光尧大口大口喘息着,灵力又要消耗殆尽。现在陈光尧攻击威力比人小,消耗灵力比人高,这个好气却又没办法。终于陈光尧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已经没有多余灵力用术法维持自身体能消耗了。
实力碾压不是一次两次,陈光尧就喜欢找比他强的人切磋。倒不是他喜欢自虐,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最大速吸取经验。他同时也不放弃精锐队里的特殊训练,重重训练之下使得他进步飞快。然而总有人担心他这样继续下去,可能哪个不注意就猝死过去了。
又是那一抹夕阳西下,又是那湍急河谷水流。睹物思人触景生情,陈光尧心里竟有暖意渐渐生起。可当他找回理智时,这暖意又变得无比冰凉。事不过一旬,然心头一日刻一日,越刻越深。那看似平静的脸上,却隐藏着无法抚平的伤痕。现在这群人操练之余,还会聚在这里,只是那黑色幽默却再也开不起来。
李明本来玩笑就少,现在更少了。整个人跟疯魔似得,每天不停修炼。那肤白面秀的脸上,一双怒目充斥着仇恨,略显格格不入。只是这股仇恨不知道是对谁的,也不知道将来会释放在谁身上。唯独那天以后的聚餐,李明滴酒未进。
而陈晨步入高层,内务繁忙,很少出现。出现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闪即过。她的眼眸中亦是藏有深深的恨意,只是这恨意与李明那种不同。李明那种怒目,常人一看便知。而陈晨这种恨意深入眼眸,似忿怼,又像仇恨,或许也有一丝幽怨。昔日天真明亮的眼眸,今天竟也如道衍般略显深沉,当真让人感叹。
吉祥三宝——刘洋、李铁和李钢思维难觅,依然如故。如果要说他们些什么优点,那便是心宽。先不说酒道人音容似在眼前,也不说张乐天、梁芳投敌不过十日。就单说虎贲军此次受到这般重创,而这吉祥三宝已然可以吃嘛嘛香,一觉到天亮。心宽倒是也好,人生少烦恼。生死有命,韶华白首不过数十年。如古人所词:“乱我心者,昨日之日多烦忧。”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果没有兔眼一闹,陈光尧今天还怕只是个等着领年底分红的厨师。
国破山河在,清水依常流。河谷走了常驻的酒道人,现如今又来了两位熟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