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残阳夕阳,将那天边最近的一片云朵,映的鲜红,小院中的柳叶也闪着阵阵赤光。
有风吹过,还带着残留的余温,晃着院里的大红灯笼咯吱摇摆,灯笼也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柳大总管轻轻地推开了那道院门,院门内,一本佛经,一盏青灯,一个死人。夕阳血洒的余晖中,佛经翻动,青灯已灭,死人已凉,寂寥而又凄然。
柳大总管已经来来回回,推动这个院门三次有余。他极少这般的焦躁,他曾经如同一杆枪一样笔直,也同样如一杆枪一般镇定。
但他现在就像是一杆走了样的枪,不是他的身体,是他那颗焦躁的心。
柳大总管第四次从院门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月傅霜这个与他关系最为不错的人也不在了,只有苏梁还在,苏梁一直在院门外等他,漫天残阳下,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与天边的残阳一样,一种孤独而又寂寞的光。
柳大总管脸色凝重,哪怕见到苏梁依然没有缓和,缓缓走到苏梁身边道:“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也会走了。”
苏梁安静的看着柳大总管,道:“我为什么要走?”
柳大总管道:“你的院子里有人等你。”
苏梁道:“若是决计要等,就一定会等,我又何必着急回去。我更想等你,早上的时候柳大总管你留下来等我,我又怎么会不等你。我此时若不留下来等你,你这一路上岂不是无聊透顶”
柳大总管嘴角一翘,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道:“你也很周到。”
苏梁道:“你知道?”
柳大总管抬头远望,灯街之上,已经有人开始忙碌,开始点灯,黄昏便点燃灯烛本是奢侈,但也无可奈何,若不此时便出来点灯,只怕入夜也是点不完的。
庄上的灯太多了。
柳大总管心中的问题也太多了。
柳大总管道:“你知道我现在有很多话问你,你索性自己留下来,也省得麻烦我去找你,你说,这难道不是很周到么?”
苏梁道:“你问,我答。”
柳大总管忽然侧过头,盯着苏梁,道:“你说那道剑伤虽重,但并不是最为致命的,是真的假的?”
苏梁道:“真的!”
柳大总管道:“你说剑伤使用单刃快剑,还是用左手刺出,这是真的假的?”
苏梁道:“真的。”
柳大总管:“清心师太是死在刚猛的掌法是真的假的?”
苏梁长叹一声,顺手从一旁的树梢夹下一片柳叶,放在手中轻轻地摩擦,缓缓地道:“这个也是真的。”
柳大总管忽然停住脚步,紧紧地盯着苏梁,他这个人看起来很是激动,“你知不知道清心师太全身上下只有一处剑伤?你知不知道这江湖上没有人可以使出左手的单刃快剑?你知不知道哪一剑已经击穿了骨头?”
苏梁面色依然平静,点了点头,道:“知道。”
柳大总管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他的神情也更加激动,“那你为什么还说,那人使用这种武器,还是用的左手,又为什么说她并非死在剑下,而是死在刚猛的掌法?你到底因为什么,偏偏不说实话?”
苏梁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柳大总管神色激愤,一双亮眼如枪锋上的两侧寒光,几乎要将苏梁整个人穿出两个血洞,但苏梁好似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宝殿里的金佛,云观里的道像,镇静如常,亘古不变。
柳大总管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简直比少室山上的晨钟还要硬。”
苏梁哂然而笑,道:“因为我讲道理,不是我硬,是道理硬。”
柳大总管满脸苦笑,人与道理是相通的,只有人硬,道理才会硬。道理硬,人才会更硬。而且眼前的苏梁,无论是人,还是道理,怎么看都很硬。
柳大总管道:“如果可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因为什么得到的验尸结果。”
苏梁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不会相信,你不会认为这世上有人能施左手的单刃快剑,但是柳大总管,你不认为有,并不代表不会有。”
话音方落,苏梁左手隔空发出一掌,直击向五丈远的灯竿上,挑着的那盏大红灯笼。只听“噗”的一声,柳大总管脸色陡然而变。
苏梁道:“这手柳大总管可曾见过?”
柳大总管面上惊色不减。
那盏大红灯笼没有被击落,也没有如柳大总管预想从中间爆开,而是完全不同于他心中所想,就像是被两只无形大手合拍在上面,灯笼瞬间瘪去,已然成了一张红灯饼。
这种手法,委实骇人听闻。
柳大总管惊骇良久,才缓缓呼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苏梁道:“我开始有点信你了。”
苏梁这一手完全内力为之,更是一种诡异之极的内力。
纵观江湖,内力刚猛者当属少林,内力绵长者是为武当,内力诡变者便是洛神宫。柳大总管行走江湖也曾与洛神宫交过手,但就算是洛神宫的诡变内力,也及不上苏梁这一手。
这一发两股的内力,柳大总管简直闻所未闻。
苏梁整了整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鬓,道:“至于我为何说那一剑不是致命的一剑,而说清心师太实则死于刚猛一掌,我现在有法子告诉你,但也没法子,我只能说,世间刚猛的掌法,未必任何一种都会留下掌印。”
柳大总管心头一颤,道:“你有法子?什么法子?”
苏梁道:“得罪峨眉派的法子。”
苏梁看了看一脸不解的柳大总管道:“剖尸。”
“这……”柳大总管心中一凛,但面上迟疑更甚,“为何要剖尸?难道没有其他法子?”
苏梁摇头道:“没有,除非剖开来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但是清心师太乃是佛门高人,且不说戒嗔方丈不会同意。单是辱其佛体这一条就够我等喝上大大一壶,难说会不会喝死。毕竟佛门中人虽然清修,但要是没有心火之气,那是痴人说梦,少林寺与峨眉派的怒火我承受不起,柳大总管也承受不起,山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承受不起。”
柳大总管黯然道:“难不成这条线索就不能用了么?”
苏梁道:“不,还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