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人 第三十九章 涉水堂谭家

姜桓自然是没有去和爷爷说话，原因是他觉得死亡是人生很正常的答案，现在是爷爷，未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是自己，甚至连死后怎么处理自己的尸体都想好了，他想能有一个人一把火把自己的尸体烧成灰，然后找一块荒山上野草地间，把骨灰随风扬起，飘在风中。自己生前不能活的自由自在，死后那就决不能被捆扎在地下某个角落里慢慢腐烂。所以他不知道去说些什么，如果真要故意跑过去说一些不由心的嘘寒问暖的话，他反而觉得双方都会很尴尬。

只从七八年前的大爷爷不知是迁怒还是怎么着，骂了身边的姜彧几句，事情过去很久了，只是眼里姜桓就很难与他再亲近起来。这事情在姜桓幼年记忆中烙印太深了，也正是这件在大人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几句话，使得姜桓第一次觉得血脉亲情也有不温情的一面。

对亲情看淡的姜桓从那以后很难与父母兄长之外的人再亲近起来，平日里大家互帮互助姜桓从来不愿意亏欠别人，但是谈感情就觉得没意思了！

大人们都在忙碌着，不知道究竟他们还有多少事要做，到了午间用饭的时候，姜桓发现马车又少了几辆。

用过饭后家里这一对麒麟子找来，想让姜桓带他们去街市上玩，也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两人怏怏的拽着蚕豆离开。

过了一阵子，大爷爷着姜麟儿把人喊去帐篷说事。

姜桓进了帐篷，一眼就看到看到两个陌生人，一个少年，一个中年汉子。帐篷内数人，除了大爷爷外，唯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指尖捏着一小块银饼在低头把玩，见姜桓进来，微抬头斜睨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大爷爷，有些不耐烦的模样，那中年汉子站在少年一边，垂手而立，神情淡漠。

大爷爷拍拍卧榻示意姜桓靠近些，道：“找你来是你带的那条狗的事！”

姜桓微微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外面姜麒儿正抱着蚕豆的脑袋往小心翼翼探头往里瞧呢。

“这位客人见着你那条狗特别喜爱，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带走，只因这条狗是你先生给你的，现在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大爷爷问道。

客人？看着帐篷里面的众人脸色不愉模样，姜家何时有过这种客人？！

姜桓干脆的回他：“不卖！”

大爷爷叹气，转头对两人道：“对不住两位了，您也看见了......”

话未说完，那少年勃然色变，盯着大爷爷道：“一条狗而已，从五两加到五十两，已经够显示我诚意满满了吧！现在又告我不卖，感情之前是在消遣我！”

姜麟儿一旁不满道：“没人和你讨价还价，都告你不卖了，是你自己一个劲的加价的！”

少年瞪了她一眼，对大爷爷沉道：“我可是少有的诚心想入手，才对你客气，照往日里可没这么多耐心！现在我只问一句，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这已经是威胁了！

“这.......两位客人实在是诚心诚意，你在考虑下？”大爷爷为难的望向姜桓。

“鹦哥！”母亲也在轻唤一声，示意慎重考虑。

姜桓扫视一眼众人，对那少年道：“能出五十两高价买一条狗，两位的自然是诚意满满！只是我拿它来睹物思人，不想为了一份银子卖掉它。听客人口音是是见过世面的人，外面的好狗在我想来应该是数不胜数，客人您何必一定要要它呢？”

“睹物思人？这话是你这么大点的人该说的吗？”少年嘲笑道，又道“自然是这份灵性讨人喜欢！不想为一份银子卖掉，那就是为其他东西可以喽？你直说要什么东西吧！”

姜桓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事真没有这意思！这人是有意找茬，且不说这少年本身如何，只是他身后的中年汉子气息晦暗难寻，只这份内敛的功夫看，大兄姜绸不在的姜家怕是没人够他瞧的。

“我若是说什么东西都不换呢？”姜桓试探道。

“哈！”少年冷笑，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是其中意味众人皆懂！众人不语，看向姜桓。

姜桓咬咬牙，道：“既然客人一心想要，用钱买太过俗气，不如换个法子！”

少年微挑眉角：“接着说！”

姜桓道：“我曾听说，养女儿的养在小门小户家多为‘碧玉’，唯有大户人家养得好的才能称得上‘闺秀’；养男孩的养在深宅中多为‘膏腴’，养在四野的才有希望成为家族的‘栝柏豫章’。我是个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在若是能见识一下大家子弟的过人风范，我的蚕豆送给你又有什么呢！这样我长了见识，心里自然高兴；你凭借自己的本事获赠了一条好狗，以后带出去玩的时候对人说起这事来也有面有里儿是不是？”

少年哈哈大笑，指着姜桓道：“我见过服软的，只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还能给自己留足脸面的！就冲你这份机灵，我答应你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那到外面的空地上吧，这帐篷里面可是施展不开！”姜桓一挑门帘出了帐篷。

众人来到外面，靠着马车站在边上，把中间一片空地让了出来，姜桓与那少年来到中间。

“既然要讨教了，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家子弟呢？”姜桓问道。

“涉水堂谭家！”

“涉水？是哪里？”姜桓问道。

“额！南商国象郡涉水一地！”少年有点不高兴，边塞野外的人果然孤陋寡闻！

姜桓点点头。自大周破碎以后，天下的地域划分就被打乱，必如楚在国内新分九州，齐国郡县与封国并举，秦随按大秦旧制行郡县，也曾域外封了荣国，那南商想必也是重新划分过。

“怎么个比法，你说详细点！”少年道。

“既然是请教，就不用武器了，出了血未免过火，就拳脚可好？”姜桓问他。

“可！”少年点头，又道：“瞧你多少也练过一些的，我会慢慢加大力气，你接不下的时候可要提前说，免得我一拳打伤了你！”

“好！”姜桓卷起袖子，攥起拳头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尽管来！”少年笑道。

姜桓不再言语，一步前冲，右拳直击胸口。

少年微微侧身拨开打来的拳头，抬腿冲腹就是一记膝顶。

姜桓一拳落空，马上跳开躲过对方一击，然后挥拳再上。

刚开始二人打得都很克制，姜桓不愿刚开始就全力以赴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未免阴损，惹恼了人难免自讨苦吃；少年有些自持身份，守多攻少，果如他之前说的一般缓缓提力，只是每一拳每一脚速度都特别快，姜桓往往顾此失彼。

一来二去打了数十个来回后姜桓双臂微微颤抖，挨了两拳胸口也隐隐作痛，姜桓深吸一口气，气贯全身，轻喝一声：“小心了！”原本大开大合的招式换成一套贴身短打，不计防御，完全是以伤换伤的凶狠架势。

少年对姜桓突然变化的风格有些难以适应，挨了两拳后才知道之前看轻了的对方，于是放开顾忌，再动手就带起呼呼风响，每一记碰撞都怦然作响。

姜桓论起打斗经验来讲实在不占便宜，论力气来也落个下风，只是忍耐能力特别强，那怕是挨打多过打人次数，也丝毫不肯退步，反而更加凶悍，逼得少年哪怕是整个袍子都已经随着气韵流动渐渐鼓了起来，也被逼的一退再退。

少年后退了几步后，脸慢慢涨红了起来，一咬牙，低喝一声，整个手掌变得仿佛是玉石一般有温润的气息，举起掌来正待打下去，被一直跟随他的中年汉子伸手握住了手腕。

中年汉子喝了一声“分开！”一手握少年的手腕，一手推姜桓胸口，一用力，将二人推得都后退了几步，对少年道：“既然不是要分个生死，手下总要留些余地出来！”又转头问姜桓：“能把拳脚练到这种地步，能教你的人恐怕不是无名之辈，你且说来，看我是否有过耳闻！”

“我先生姓徐名升，来自邳州葛蚌山下徐家。”姜桓恭声道。

“原来是葛蚌山的徐家！”中年汉子点点头，道：“虽然夺人所爱实属不该，但是你们两人既然已经动了手脚，那就按商量好的办，我只能多补偿你一些。另外也不瞒你，你养的这头“下山虎”少见这么温顺的，我们是要拿来送人。你不用担心它，我可以保证以后它的日子肯定比你过得好！”

姜桓沉默不语。

亲手把蚕豆抱到少年的马车上，把它的坐垫也带了过去，它很乖巧的伏在垫子上，冲着姜桓摇尾巴。

“记得留着那个垫子，没有它的话蚕豆睡不踏实的！”姜桓对少年道。

少年看了一眼那个有些破旧的垫子，皱了下眉头。

姜桓轻轻抚了抚蚕豆的头，笑道：“蚕豆，好好歇着，改天见！”然后放下门帘，转身走开，不再回头。

两人留下了两块银饼，坐上马车渐渐走远，少年坐在车辕放下车门门帘，对驾车的中年汉子道：“它还真是温顺！”

汉子笑道：“咱们肯定是走了好运！”

“嘿！”少年也笑了起来，然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没见到想要看到的人，然后转头问：“葛蚌山的徐家很有名吗？”

“没听说过！”汉子毫不犹豫道。

少年哈哈大笑，不由牵动胸口疼痛处，咳嗽了一声，轻轻揉动胸口，叹道：“真疼！那家伙怨气不小啊！”

“印堂晦暗，气息不稳，那小家伙身子有问题，看上去挺结实的，其实特别虚！这种人越是刚猛死得越快！”汉子摇头叹息。

“啧啧！”少年有些咂舌，随即想起来这次的目的，瞬间又眉开眼笑了起来。

......

姜麒儿蹲在地上伤心大哭！

没人看到的车厢内，姜桓面孔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