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人 第四十九章 不安

天空一道惊雷，姜桓终于重梦中醒来，正值夜色浓时，窗外黑暗中淅沥沥吓着雨，冷风从窗外扑来。

姜桓将盖在身上的大氅披在肩头，坐起身来。

识海已经不再波澜四起，最近几日再好好调息下，上次施展‘请神术’的后遗症也就过去了。不过自己那套‘三窍封印术’没有最终完成便强行结束的后果有多大就得等时间来看看观察。

识海的奥妙和神秘，姜桓终究是知之甚少！

捂住口鼻，姜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城市的空气终究不够新鲜，即使一场秋雨也无法彻底冲散拥挤城市内人们和牲畜活动留下的味道，始终有一股大概臭水沟的味道弥漫。

屋内另外一端立马有了声响，是母亲支起身子，问：“鹦哥，是你醒了吗？”

姜桓连忙应答：“诶，是我，这刚醒来，娘您且歇着吧，天还透黑着呢！”

“你没事吧？”母亲担心道。

“没事，我这睡足了，正精神着呢！您且休息，我正想着早上弄点什么早点呢，等您醒来我一准给您端过来！”姜桓笑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念叨两声，良久，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姜桓望着母亲，沉默不语。他很清楚母亲的害怕，她在担心父亲，担心哥哥，也担心着他，她害怕她小时候经历过的苦命日子再来一遍。

姜桓没法说出任何安慰了话，谁都知道这里都是随波逐流的人，没人能承诺什么、左右什么。

想起远行的哥哥，毫无消息的父亲，已经埋在土里的七叔父，姜桓忍不住的愤怒，他有着太多愤怒的理由。

莫名其妙的面具、荣王的无能、荣军的溃败、纷乱逃命的国人、霸道的谭家、漠视人命的马匪、还想着争权的五叔父……

这都是不该出现的事情一件件的发生着，其中的错误和不该连姜桓这个不大年纪的家伙都能看出来，可是那些经历世事的大人们却没人在意，他们总是想着自己那点东西，全然不顾天下还有其他人要活着，他们享受着权利，攥着金银，炫耀着武力把一片天地弄得一团糟，难道他们不在意这片天地弄糟之后，会不会有人来找他们这些罪魁祸首算账吗？

还有那些争权夺利的诸多大家，一个个喊着教化天下、怜惜苍生、广布道德，到头来天下在他们手里变得分崩离析。

然后他们喊着同样的话，接着找寻下一个傻瓜！

然而世人还高喊这些人仁义！

愚蠢的世人！你到底要的是那些口口相传的‘仁义’，还是一个稳定繁荣的天下？！

黑暗中，在这个一动不动的躯壳中，一个愤怒的灵魂在呐喊，可是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愤怒啊愤怒，愤怒的尽头便是死寂的冷漠！

就连空气也冷了几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姜桓推门来到院子中。

小小的院子似一个大井，困着里面的人，只留下一块墨色的天空。

姜桓觉得自己就是困在在笼子中生灵，无比的束缚，他觉得每一口呼吸都是压抑的气息。他想离开这里，回到大山中，只有那里才是他无拘无束的乐园！

姜桓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的仰望这天空。

一道身影从空中划过，落在屋顶，刚跑两步，突然看见院里站着个人似乎在看着他，吓得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差点滚落下来。稳定了身形，那人嘟囔着骂了一声，从屋顶跳到另外一个屋顶，几个跳跃，便没了踪迹。

接着立马又有几道身影从屋顶越过，追赶而去。然后姜桓听见远处似乎有多人跑过的声音，惹来几声犬吠，几处鸡鸣。

直到天色微亮，巷弄里有人推着轮车‘咕噜咕噜’的走过，姜桓才推开院门，左右看看道，摸了摸大氅缝制的口袋，感受到里面圆圆的铜板，这才凭着来院子的记忆，走了过去直奔记忆中的主街。

转过几条巷弄，来到主街。主街上已经有不少人走动，路边上有人挑来担子卖些吃的东西，还有两三家铺子早早开门，已经点起灯笼营业了。

有家香味特别浓郁的卖汤小摊那里围着不少人，姜桓也跟着过去，人们围着小摊主人担子架起两块木板组成的小桌边上，咬口饼子，喝口肉汤。姜桓也学着先找到卖饼子的铺子要了个特腾腾的杂粮饼子，然后叫了份肉汤，低头慢慢吃着。

周围人们在谈夜里发生了什么，有人说夜里听见了城里卫队出动的声音了，不知道到底要捉谁；有人说来时路上见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说不清……一时间议论纷纷，谁都说不准怎么回事。

周围突然一静，姜桓抬起头，见大家都望着一个方向，姜桓扭头看去，是一个壮实的汉子提着一杆长的有些夸张的大枪缓步走来，汉子的脸有些冷漠，高大的个子配上沉稳的步伐很有压迫感。

姜桓一愣，这人他认识，之前大兄姜绸送出去过一头牛，便是给了这人。只是之前这人只让人感觉长得结实，远没有现在这般有气势。

那汉子见了姜桓脚下一顿，停在肉汤小铺边上，伸手掏出三个铜钱，叫了份肉汤来到姜桓身前的小桌边上，原本有些拥挤的小桌边上立马避开诺大的一块空间来。

汉子一手提枪，一手端碗，也不嫌烫，一仰头‘敦敦敦’就是半碗热汤，放下碗来，长舒一口气，左右看看。

原本打量汉子的众人皆低下头去。

汉子看了看姜桓，姜桓依旧低着头还在慢慢的吃着自己的东西。

汉子一仰头把碗里肉汤一口气喝完，放下碗，转身就走，经过姜桓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赶紧离开这里！”

另一句是：“那头牛，还你们了！”

姜桓放下手里的饼子，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汉子提着长枪大步流星的离开，消失在街道的远处。

等姜桓拎着几分热腾腾的饼子回到院子时，天色已经大亮，走街串巷的小贩已经可以放开嗓子叫卖而不担心被骂扰人清梦。院子里已经有人起来，姜桓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帮着烧了些热汤。

等到人们都起来，洗漱完毕，饮了热汤暖暖身子后，姜桓将那汉子的话说了出来，连带之前见到汉子的情景和夜里遇到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走，还是留？这对姜家人来说是个问题。

大爷爷死了，原本应该接班做家主的七叔父也死了，姜家人散乱的情况一下子显露在面前。

有人认为情况没有这么糟，更何况出去追踪族里被盗钱财的人并没有全部回来，秦国里面的人也没有信息，现在是根本走不开；有人想要立马离开这里，离开后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另找地方躲避又是个问题！

没有主事人院子里面立即吵闹成一片，没有个头绪。

姜桓径直找到七叔母问道：“七叔母可愿跟我母亲一起走？”

七叔母看了一眼跟在姜桓身后的一对双生子，道：“也好！两个孩子在哪我就去哪！”

姜桓点点头，道：“那行！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之前为了逃命，东西都丢完了！现在铺盖一卷就能走！”七叔母苦笑道。

“咱们还有马吗？”姜桓问道。

“有，在另外一个院子里面养着，七八匹呢！”姜麟儿边上答道。

“牵两匹过来！”姜桓拍了拍姜麟儿的脑袋，对母亲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全去街上买吧，咱们先离开这再说！”

五叔父过来拉住姜桓问道：“你确定这里有危险吗？”

姜桓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不敢让我娘在这里去赌这里有没有危险，我只能带着她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等大家商量一下，有了结果再行动，咱们姜家就乱成一锅粥了，你就别再添乱了！”五叔父拉住姜桓道。

姜桓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先去买点东西！”

姜桓从母亲那里拿了钱，到街上转了一圈，见有不时有车队驶向城门方向，又听人说起夜里有人刺杀了都指挥使，城里乱成了一片。

转悠了许久的姜桓先去找到留书的客栈，加钱把在城里遇到的情况些了进去，把下一步的打算也记下，然后找了家铁匠铺，买了一柄短刀、一柄匕首，又买了些箭头加一口铁锅，去药铺给母亲照着以前的方子抓了些调养身体的药材，最后备了一些干粮。

等回到院子的是，大家还是在争论，没有个结果。

姜桓直接了当道：“我今天说的事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亲眼见过的事，所以有人信有人不信。我知道有人还在等家里人回来，所以不想离开这里；有人早就想离开这里赶紧赶路，毕竟人多了赶路顾忌太多，走不快，而且眼看冬天就到了；而我，是既要等人，又不愿呆在城里，所以只好找个觉得安全的地方躲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大爷爷不在了，七叔父不在了，没人能再要求你们什么，那我就在山里找个地方躲躲，咱们尽量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尽量写在留书的地方！我会每个一段时间过去看看的！”

“你这是要去哪？”一位姑姑问道。

姜桓道：“西南方向百十里处的大山里面零星有几处小镇子，我之前听人说起过，那里偏僻，人也不多，应该安全一些。具体哪个镇子，得去看了再说！”

姜桓提起母亲的包袱去牵马匹，五叔父跑来拉住姜桓道：“再等等，不急于这一会嘛！这两天出去追钱的人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嘛！”

姜桓摇摇头，推开五叔父道：“话已经说尽了，不必再多言。我是无论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都得马上离开！”

姜桓扶母亲上马，包袱也挂在马背上，七叔母牵着马领着一对子女跟在后面离开了院子。

几人上了大街，径直往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