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齐平怔住,没回过神来。

虽说此案涉及官员、勋贵,但与镇抚司衙门的职权范围并不重合。

府衙处理不来,最多移交刑部,镇抚司揽过来作甚。

“此案影响恶劣,镇抚大人特命我调查。”余庆解释了句,又道:

“邢捕头此来,配合转述案情。”

邢明点头,同时略觉惊讶,没想到,余百户竟对齐平如此耐心,进行解释。

这样吗……齐平勉强接受,但仍觉得古怪。

这时候,一众校尉陆续抵达,到了点卯时辰。

余庆站在院中,将新任务简略宣读,继而,招呼众人入大堂议事。

一众锦衣也是面面相觑,有些头疼,若要他们抓人,那得心应手,可府衙名捕都未能破获的案子……明显超出能力范围。

专业不对口。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余庆身为百户,手底下校尉不太多,正堂堪堪能坐下。

……

议事堂内。

待众人落座,余庆看向邢明:

“还有劳邢捕头将案情详细说下。”

邢捕头起身抱拳:

“大人客气了,只是,齐校尉在坐,卑职不敢贪功,还是由齐校尉讲吧。”

堂内,一群人有些懵,心说,这是什么展开。

此地锦衣,除了裴少卿知晓内情,余庆略知一二,却也不明细节,至于其余校尉,完全摸不着头脑。

齐校尉?齐平?

怎么就不敢贪功,这与他有何关系。

众锦衣不解。

在他们的印象里,齐平只是个在考核中,大出风头的妖孽新人。

关于他的入京后的许多操作,还都未传扬开,只限于部分人知道。

齐平尴尬,硬着头皮解释道:

“因为我与陈知县有些误会,前几日,第一例案发生时,曾去过现场。邢捕头,还是你来说吧。”

众同僚恍然。

邢捕头见状,也未再坚持,当即从陈年案讲起。

为免省略关键细节,他也不愿将齐平的发现,说成自己的功劳,故而,他讲的极为详细。

包括谁来报案,如何找到齐平,齐校尉又是如何秀翻全场,得出凶手线索,给府衙捕快上课……等等。

绘声绘色,听得堂内众人大为惊愕。

有人,甚至怀疑地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听差了。啥?自己堂口的新人,在破案上,令府衙名捕甘拜下风?

真的假的?

可再看,邢捕头那一脸的推崇,言语间的佩服……终究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这新人,非但是修行天才,更是探案高手?

众校尉惊了,纷纷看向齐平。

就连端坐主位,对齐平的手段,有所了解的余庆,也是扬眉,完全没料到,短短两次接触,京都府衙名捕便已心折。

人的名,树的影。

邢明官职虽低,但在专业领域,还是有一号的。

“……案件过程,便是如此了。

昨日与齐校尉分别后,某忙着处理后续,调查相关人员,整理口供等,与陈知县一案所得,皆抄录在此。”

邢捕头说着,将一大叠案牍文书递交给余庆。

后者接过,扫了眼,微微皱眉:

“这么多?”

邢明苦笑:“这还并非全部,是已筛查,挑选剩下的部分。”

两名死者,虽身份都不算太高,可社会关系网贼复杂,区区三两日,能完成这些,已经是熬夜爆肝的成果了。

余庆颔首,道了声:“辛苦了。”

旋即问:“那眼下,案情可有线索?”

邢捕头犹豫了下,谨慎道:

“陈知县的案子,还没有突破,至于子爵王显……时日尚短,不敢妄言。”

余庆点头,也是头大,想了想,将一堆案牍丢给齐平:

“你有何看法?”

齐平正老实猫在角落,不想天降横祸,忙摆手:“不敢,不敢,卑职还是新人,此处这么多前辈,我听着就是。”

他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哪想,厅内一众校尉纷纷开口:

“齐校尉莫要自谦,此案你最了解,交给你最恰当。”

“是了,年轻人正要历练,依我看,齐校尉先说。”

“附议。”

“附议。”

一群老油条……齐平暗骂,这帮人显然知道,此案棘手,连府衙名捕都搞不定,他们自己上,大概率是没头绪的。

偏又是杜镇抚吩咐的,破不了,功劳捞不着,反惹一身骚,溜了溜了。

深谙甩锅之道了属于是。

余庆亦附和:“齐平,你不要推辞了,若说追凶拿人,他们是擅长的,可若论断案,却不如你。”

齐平无奈摊手:“大人,卑职还是嫌犯呢。”

余庆道:“你若立功,月底俸禄翻倍。”

齐平起身,义正严词:“既然各位前辈赏脸,那我便斗胆说一说。”

呸……一群甩锅人暗啐。

堂内,小奶狗裴少卿掩面,替好友脸红。

只有邢明眼睛一亮,目露期待。

略思衬了下,齐平开口道:

“其实,这两桩案子,说是连环杀人,却也还存疑,邢捕头有些话,不方便开口,就由我来说吧。”

众锦衣讶异看来。

齐平道:“昨日,在调查王显案时,我曾怀疑,此案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同凶手所谓,即所谓连环案。”

“一个,是模仿作案,杀人者,试图借此事掩饰真实身份。”

“这两种,都只是猜测,所以,既要弄清楚案情,便也要分成两条思路。”

顿了顿,见众人凝神倾听,齐平继续道:

“第一条,假设,两起案,系同一人所为,那么,显而易见,凶手与两人皆有血海深仇,且由来已久。

所以,这里就成了极好的突破口。只要对比两人生平,寻找到共同的,符合条件的仇人,便很可能锁定目标。”

众人纷纷点头,很认同。

齐平看向大龄迷弟:“邢捕头,你可进行过对比?”

邢明摇头,苦笑道:“时间太紧了,还没来得及比对。”

看出来了,这黑眼圈,大熊猫见了你都自惭形秽……齐平吐槽,并不意外:

“无妨,有了这些文书,接下来,只要下功夫,就可以确定,是否存在共性。”

他用手按了下一大叠文书。

转而,道:“这个暂且不谈,再说第二条,即,假如两起案子,并非一人所为,情况则更为复杂。”

“陈知县且抛开,单说王显,近期涉及侍郎贪腐案举证,可想而知,被他供出的大人物们,都有作案动机。”

这……锦衣校尉们彼此对视。

余庆却不管这些:

“你的意思是,是那帮勋贵、官员干的?恩,侍郎案中,当事人下大狱,恐无力作案,余下的,受损最重的,要数武功伯爵。”

镇抚司专门对付大人物,余庆可没邢明的顾虑。

鱼越大,业绩才涨的越猛。

齐平笑道:

“大人所言甚是。倘若的确如此,那凶手便须知晓陈年案细节,方能完美伪造,而知晓细节者,只有我与少卿,以及邢捕头他们。”

裴少卿开口:“我没说给任何人。”

齐平道:“我也没有。

所以,细节更可能从府衙泄露,敢问邢捕头,府衙那边,有几人知晓?”

邢明似早知道他要问,沉声道:

“除开现场的几人,只有府尹大人,以及……武功伯府大公子知晓!”

哗——

堂内,一阵哗然,余庆死死看他,众校尉也是微微变色。

齐平更是眼神炯炯:“仔细说来!”

邢明叹气,当即,将自己如何被府尹召见,青年如何在场描述一番:

“离开后,我找人问了下,得知,是武功伯念旧情,听闻陈知县被杀,才遣大公子来问。”

“武功伯爵与陈年认识?”

“是。听闻,两人多年前,曾于西北军中短暂共事,算旧识。”

邢捕头咬着牙,略作犹豫,语出惊人:

“此外,昨日我审问金风楼老鸨时,得知一件小事。

那大公子乃妙妙姑娘恩客,平素,那花魁很少迎客,便是对方在罩着。王显往日碍于伯爵府,才不敢过多骚扰。”

卧槽……齐平眼皮直跳。

心说,好你个老邢,闷不吭声,憋了这么多猛料。

“彭!”

一名校尉怒拍桌案,大声道:

“如此看来,案情再明朗不过,王显得罪死了武功伯,从诏狱归家后,料定双方仇怨难解,不再顾忌,前往金风楼欲睡花魁。”

“伯爵府大公子正对他心怀怨怒,又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派人伪装成血仇案凶徒,痛下杀手。”

呵呵,你这时候精神了……齐平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一众校尉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觉得豁然开朗,案子破了一半。

热烈气氛中,余庆却保持着冷静,他看向齐平:

“你觉得呢?”

齐平沉吟道:“卑职倒觉得,未必是大公子做的。”

啥?

校尉们愣住,不明白,这案子如此清晰,为何他却如此。

“有一个疑点。”齐平认真道:

“大公子去府衙,是在陈年死后,那时,王显刚释放,未去桃川河,难不成,那时候他便存了嫁祸的心思?”

众人一怔。

短暂沉默,一名校尉道:“许是探望陈年是一码事,后来,想杀人,才决定模仿作案。”

“有这个可能,”齐平点头,继而,话锋一转:

“可若是如此,那对方前往府衙,便并非预谋,这样一来,即便有作案动机,也无法论证,人是他杀的。”

这逻辑有点绕。

可众人都不笨,很快反应过来,沉默归位。

但这样一来,案情分析又回到了原点。

余庆只觉头疼欲裂:“但总归,武功伯爵是有很大嫌疑的,对吧?”

齐平点头,这倒是。

余庆起身,当机立断:

“干坐着可等不来线索,既如此,随本官去一趟伯爵府,当面问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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