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 第三十五章 命悬一线

秦关，将军府。

秦关乃是南越边境线上重要的一道关卡，至中原内乱汉朝横空出世以来南越王朝便长年派军中大将驻守秦关，对外名曰安定边陲，实质是为防御大汉军队的突然袭击，而至赵婴齐登基为王后三朝元老吕嘉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军中将领皆为心腹之人担任，而秦关守将正是吕嘉族弟吕逢。

此时，秦关守将吕逢正脸露愁容地端坐在将军府大堂内，堂下十数将军默然无声，各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为难之色。

昨夜百越留居的大火并未将整座雉公嵊，雉公嵊在片刻的冷清之后便恢复往日热闹繁华之状，似是一场无名的大火只存在梦乡之中，随风鸡啼晨光消散得无影无踪，

吕逢突然低声长叹，眼神中藏着难以掩盖的忧虑，低头望着手中刚刚接到的军令，心中不由百感交集，抗旨不尊乃是死罪，遵旨行事又显示不太妥当，正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虽然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但是来至越王赵婴齐的命令吕逢不得不为之慎重考虑，吕逢心知族兄吕嘉虽已掌管南越大权，但并无登基为王之野心，想来可见之年内南越地域仍是赵氏封地。

吕逢心中有时也会不住埋怨自己的兄长，出身越族却去辅助一个昏庸残暴的君主，放任其残杀族人自己却冷眼旁观，最终落得个万人指骂宗族遗弃的局面，如今虽身居高位却不胜严寒，时刻要提防内忧外患，可说为南越王朝鞠躬尽瘁。

“大将军，今丞相命令未至，王令所指之事该如何抉择还望大将军断定”偏将吕成站起来出列，满脸疑虑地低声说道。赵婴齐对丞相吕嘉有所猜忌之事营中早已有所传闻，吕成乃是出至吕氏一族，事之因由他自然比外人来得明白。

将军府方才接到番禺城快马送去的越王军令，命令吕逢率领秦关驻守兵马进入南野县城携元光首级并且押解其家族上下三代北上中原直入长安，向天朝武帝陈明百越留居失火乃是南野县令失职所致，非南越有心纵火。

接到这道命令时将军府内众将士的第一反应就是赵婴齐想借机打击丞相势力，借此解王室多年之困，因朝廷上下无人不知南野县令乃是丞相女婿，是丞相麾下忠诚之士。百越留居失火之士乃是天灾所致，但赵婴齐却为此而龙颜大怒悍然下令赐死无辜之人，固然是因为其残暴不仁的性格所致，但背后的真实用意却不得不为人所猜疑。

大堂内突然间变得一场宁静，似是一切的声音都被莫名地吞噬，只剩下在座之人低沉的喘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吕逢身上，期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察觉到属下满怀期待的眼神，吕逢慢慢由沉思中醒来，随即觉得肩上负担犹豫千斤重担，压得自己不由自主地低声喘气，吕逢未知赵婴齐处置元光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此对待手中这份异常沉淀的军令。

良久后，吕逢才下定决心，只见其抬起头炯炯有神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众将，目光闪烁之间显露出一丝坚毅，道：“元光对南越国忠心可昭日月，为职南野县令以来为县内大小事情鞠躬尽瘁无愧于天地鬼神，今我王受朝中内奸臣教唆下令赐死元光大臣，我等为人臣下定当有责纠正君王过失之策，为了南越国留下忠心能臣，对此事众将可有良策？”

堂上所坐的将士苦等至今就是为等吕逢这句话，如今既然将军定下决心，众将无不为之兴奋，各人纷纷献策，一有勇无谋之士甚至提议吕逢率领兵马南下番禺，以勤王之名夺取王城大权，此言一出吓得在场将士冷汗直流，虽说在座都是吕嘉一手提拔的将士，但人心隔肚皮，难免会隔墙有耳，此话一旦传入越王耳中，在座之人不死也难逃其责。

吕逢闻言更是心惊肉跳，但内心亦有些许为之兴奋，想来对赵婴齐失望的人士不在小数，若是兄长他日有意举旗反越定当是一呼百应，号令群雄。 想到这里想来不堪言笑的吕逢，老脸上亦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只见其挥挥手打断众人的议论纷纷，开声道：“君臣之礼向来是天命所定，今我等违抗圣令乃是出于忠君爱国，狂妄之言不可入他人耳中，各位需小心切记”

吕逢低声轻咳，接着方才话语下令道：“吕成将军今本将命你带骑兵五百立即出关火速开赴南野县城，务必在王城使者到来之前将元光县令一家接到秦关来，秦风，冷书，狄清，听命”

吕逢话声未落，三位身穿盔甲的将兵被出列而立，中气十足地齐声说道：“末将在”

“你三人各率领步兵百队出关，秦将军你率领百人队驻扎在雉公嵊维持嵊内安定，冷狄两位将军，你等率军随吕成将军前往南野县城，狄将军你部驻扎县城接手城内军政权力，冷将军你部过县城驻扎在十里外柯江码头，务必以最快速度控制所有在港口的楼船，各位将军可有异议？”

“属下得令”洪亮的声音透着无比坚定的信心，四人领命后快步离开，各自到营地召集部下兵马。

吕逢望了望外面冷风阵阵的庭院，低声道：“传本将命令，因国境内山贼猖獗我等诸将逢越王之令出兵围剿，为防山贼趁机骚扰我边陲关卡，由即日其秦关无限期关闭，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关卡”

吕逢生怕南越可能内乱的事情传入中原汉朝耳中，因此而不得不下令闭关，他心知此举虽非治本之策，但事到如今亦唯有此计方可短期内使得汉朝无法得到正确的情报，否则汉王朝一旦得到情报表明南越国出现内乱征兆势必借此机会介入南越内政，以图瓦解越国势力，最终吞并南方之地。

吕逢虽并不知晓昨夜百越留居失火被焚一事是否与汉朝有关，但早他内心深处已隐隐察觉此事绝非简单，汉朝使者初入雉公嵊，驿站百越留居便失事起火，世间又岂有如此巧合之事。早有听闻文官陆言为人奸诈狡猾，今汉朝武帝派遣陆言入南越绝非只为朝会巡查，事情背后恐怕又不为人所知之事。

堂下众将对于封锁关卡会引致怎样的后果皆心知肚明，因此领命之声迟迟未曾响起，每个人心中都有所顾及，他们顾忌的不是南越王朝而是驻守在长沙国的汉朝精锐兵马，昔年武王赵佗向汉朝称臣后于长安城立下誓言说非战事秦关皆畅通无阻，如今吕逢下令封锁关卡，即是向汉朝宣战。

对于传闻所向无敌的汉朝大军，在座众将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一种面对强者时自然然浮起的恐惧思绪。

良久的沉寂后，堂下一偏将站立向吕逢一礼后开声道：“将军，武王昔日留下遗言曰非战事秦关不得封关，今我等若封锁关卡汉朝一方势必对此有所反应，恐防会引发两国纷争，如若当时汉朝大军压境，我等必定成为南越千古罪人，故，属下斗胆请将军三思”

“还望将军三思”堂下诸将不约而同地起身站立，齐声喊话。

吕逢未有想到昔年赵佗遗言对众将士竟有如此巨大的束缚之力，不禁为此而头疼不已，方才他下令封关之时已想到汉朝可能出现的反应，但秦关终究是南越国境内关卡，今自己既对外宣称为防止山贼骚扰，想来汉朝亦不至于为此而贸然出兵，但他不得不顾及眼前这群视赵佗为圣人的将士内心感受。

沉闷气氛再度在大堂内蔓延，吕逢低头苦思，双眼中神光闪耀不定，就在众将士以为吕逢铁下心肠要封锁关卡时，吕逢突然仰起头，长叹一声道：“既是武王遗言，我等不得不从”

“传本将命令，秦关内外增加岗哨加强巡查戒备，严查所有进入关内的百姓行商，且…暂时禁止人员出关北上，待丞相命令到来后再作打算，各位将军认为此举可行与否？”吕逢挑了挑眼眉，神情冷漠地望着眼前诸将。

堂下诸将对望一眼，齐声答道：“属下领命” “好，你等速速下去传令”

冷风无声地吹入大堂，吕逢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他望着诸将渐渐消失的背影，心头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刚才自己执意下令封锁关卡，后果会是怎么样？

清风冷冷，天色朦胧，午后的阳光无声地淹没在云层之中，只留下淡淡光芒，照洒在南越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