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年紧紧盯着那个枯瘦的“骨架子”,宁莜莜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这血雾本就诡异非常,那两点一赤红,一苍白的鬼火,更是把两人的心底都烧穿了。
只要是鬼族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接触一点仙道中的事,有天赋的自是踏上修行,没这个仙缘的,也能图个修出人族的双瞳,不再顶着两点幽火吓人,这在万年前,各族互通有无中就很普及了。
那身影没有特别的威势,只是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可朝年与宁莜莜根本不敢移开眼,或者说,根本移不开眼,就如同天地间有一股玄秘莫测的力量,让人心甘情愿的等,无论多久。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那身影终于走出了血雾,是一个老妪,身上穿着的服饰古旧,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晚辈叫…”朝年下意识的开口,却猛然清醒过来,止住了口。
手段通天之辈,从一字一名便能窥见一大方世界,断他人气运,了他人的一生,可惜天不怜人,知人易,知己难,知天多易,逆天则难。
这老婆子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琢磨不透,让他联想起了扶桑无字碑前遇到的那个老人,同样的深不可测。
“你姓云…”那老妪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之前一直盯着浮在空中而那把鲜红的剑,此刻却突然回头,那两点鬼火骤然跃动,赤红的如炽焰般燎起,苍白的如纷纷扬扬的碎屑,交织空中,汇成了一个奇异的道文,轰进了朝年的识海。
一片空白,就如他的剑道,识海中是一片至纯至净的无。
那老妪轻咦一声,手中那一根不知何物制成的拐杖一点地面,大地似乎随之一颤,刹那间朝年从出山以来的画面一一浮现,只是不见古塔,不见扶桑无字碑,不见那青云观,不见姜婕的青铜古镜,这些最最重要的地方迷雾朦胧,是道的遮掩,隐去了它们。
至于出山前的十数年,更是未曾显化。
老妪正眉头紧皱,朝年那被唤出的过去中竟有一条乌黑锁链扫出,带着古朴陈旧的气息,直袭那老妪而去。
那服饰古旧的老妪眼中鬼火再起,以拐杖在空中演化道文,九个血红的道文同根同源,形不似神却合,一齐朝着那铁链镇压而下。九字透出一股古拙之气,就如同九座连绵的血色大山。
九字一链碰撞在一起,震出一股恐怖的能量,但却并未肆虐开来,锁链上乌光涌动,道道能量纷纷冲进了铁链中,没有一丝一毫可以逃脱。
九声低沉却在朝年与宁莜莜耳中震耳欲聋的闷响,那九个气势磅礴的血红古字竟被那乌黑锁链一齐抽爆,锁链声势更涨一分,其上乌光喷薄而出,从天而降,如一片乌黑的天幕罩下,气势磅礴,压的人窒息。
周遭的血雾翻腾,方圆不知多少里内的血雾被那枯槁老妪悉数调动,刮起一阵腥风血雨,漫天的血雾呼啸而至,凝成一张血色大网,扑天而去。
以网捕天。
都是徒劳,乌黑的天幕压下,势不可挡,血色大网一触即碎。一股恐怖的能量刚要爆开,那漫天的乌光一闪,尽数吸纳。
那老妪脸色终于变了,眼眶中的鬼火腾腾直跳,她似是化成了木头,满脸都是惊恐。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动不了。在那片乌黑天幕的威压下,思维仿佛都凝滞了。
“哗啦啦。”
锁链于刹那便贯穿了那老妪枯瘦的身体,如大蟒般缠住她的脖颈,托着她缩回了朝年记忆的迷雾里。
锁链一顿,一旁已经看呆的宁莜莜顿感浑身冰凉,仿佛坠进了万丈寒窟,那锁链似是无意中瞥了她一眼。
也只是一顿,那锁链便又没入了遮掩朝年往事的迷雾中,消失了踪影。
那根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手杖砸在地上,毫无光彩,就如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杖。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莜莜恍惚见听到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仿佛正在经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朝年身后渐渐消失的迷雾与锁链,又看了看满头大汗,双眸渗血的朝年,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那老妪不说,一杖点出一人的过往,拘禁出活生生的影迹,已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如此神通人物,在那锁链面前竟似毫无反抗之力,被硬生生的拘走。
尤其是那锁链最后的一“眼”,宁莜莜浑身冰凉,只是刹那似冰块被敲碎的感觉,肉身几欲崩溃,也幸好那锁链也只是不经意一瞥,她能感觉的到,那锁链根本不屑于对她“出手”,在它“眼”里,自己与蝼蚁并无太多差别。
朝年自将才开始,意识便是一片混沌,迷迷蒙蒙中,他隐约看到了一条锁链穿空,一个枯瘦的人影被拖拽而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宁莜莜,头发披散,香汗淋漓。
宁莜莜抬起头,正好与朝年四目对视,一声惊叫脱口,脚步散乱的噔噔噔连退数步,一个不甚,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仿佛眼前的朝年是洪水猛兽,令人恐惧。
周遭的血雾已经消散无踪,露出大片大片的的焦黑龟裂的土地,那道道裂痕染着妖异红芒,似有生命般缓缓流动,如百川归海,无数小支汇成大流,向着远处流去。
天空上压着乌云,其上似有闪电翻腾,可却并为落下,只是不是闪出骇人的银白。
朝年的剑仍然浮在空中,那块凰晶已经碎成的数块,七零八落的,黯淡无光,不再如之前那般晶莹剔透。
一阵剧痛涌上朝年的脑海,但刹那又如潮水般退去,似乎只是错觉。
“你怎么了?寿礼没了,你怎么办?我有这么可怕么?”朝年看着宁莜莜面露惧色,一个劲的往回退,很是不理解。
突然,宁莜莜不退了,她站起身,扑通一声在朝年面前跪下,“请前辈收我为徒,我宁莜莜甘愿给您做牛做马,毫无怨言,我愿意,愿意……”她说的很急。
这下倒是把朝年整的一愣一愣的,什么跟什么?
“你先起来,怎么回事?”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求求您一定要收下我,我真的,真的……我愿意……愿意……”
“停,你把舌头捋直了,先说说怎么回事。”
宁莜莜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朝年前因后果。
朝年越听越是心惊,越听也越是疑惑,从往事中伸出的锁链?隔着岁月,循着因果之线斩人?朝年不知道何时跟这种大人物扯上了关系。
“你我不过相识几个时辰,你就要拜我为师?你是世家出身,就算在家里不受待见,但也好过跟着我这样的人吧?况且,我也不是你臆想的什么高人,出了山,我们的缘分也就算是断了,各自求多福。”朝年并未答应,他并不想牵扯过多。
刚才那一番激动的话,似是耗光了宁莜莜所有的勇气,她一言不发,退到了一旁。
朝年别开了眼,他现在不想出山了,这片敢以陨凰为名的山深深的唤起了他的好奇,他决定顺着这些流动的红芒,一探究竟。所谓富贵险中求,机缘已至,怎么能不去试上一试?
宁莜莜深呼了一口气,也跟了下去。
九州,雍州地下。
不知何处,仍然是一片黑暗。
“呼啦!”
一阵狂风骤起,似从幽冥深处而来,席卷而至,狂风过处,似是空间都要为风的凛冽退避三舍。
“哗啦啦”
一阵锁链声响。
黑暗中,一双眸子睁开了,不再是猩红。
一眼是惨绿,是真正的魔眼,从魔都最深处夺来的惨绿,一眼是灰白,有密密麻麻的道文在其中交织,排衍,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似是到了临界之处,那一只瞳孔中射出一道乌黑的魔光,于黑暗中刻出一个猩红的“弑”字!
眼眸不动,所有乌黑道文都被刻在了空中,一股滔天的魔气肆虐开来,竟凝成了一副巨大而令人生寒的图画。
里面,一道人影傲立在尸山血海之中,抬首仰望血色的苍穹,血红的披风上,刻有一个“道”字,栩栩如生。
那道文密布的眼眸中有了一丝波动,似在回忆,又似在缅怀,缅怀自己的曾经。乌黑道文密密麻麻,道韵天成,“轰隆……喀嚓……”如电闪雷鸣,那眸子中乌光再现,那图画中,披风上的“道”字竟渐渐扭曲,变为了一个乌黑的“魔”字,煞气凛然,魔气凛然。
那一个古朴遒劲的“魔”字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图画中的尸山血海,血色苍穹尽皆黯淡,末时,只剩下了一个“魔”字,散发着骇人的乌光,吞噬万物。
银钩铁画的魔字冲进了那只眼眸,肆虐开去的魔气再涨。与此刻的魔气想比,之前的只称的上是小浪拂岸,便已经天地呜呜作响,如今是怒涛裂岸,澎湃骇人。
魔字再现,横亘百余丈,虚空被碾的粉碎,乌光凝而不散,血芒冲天而起。
“轰隆隆”
一路碾压推进,轰入了黑暗。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