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水泊,被杀的人连渣都不剩。
南北各有绿林好汉把持,不消多时,便瓜分了这块肥沃的水域。
西风星正坐在堂的中央,脚边便是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长河天王的脑袋,可别误会,这脑袋可不是他西风星砍下来的,他也没这能耐,只不过是坐享其成,收个渔翁之利而已,也得亏是那个长河天王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了,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了,幸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手底下的地盘,硬生生扩充了一倍。
“哥哥,这老孬说的话靠谱吗?”身边鬼头蛤蟆眼的一个家伙凑过来说道。
“靠不靠谱都得试试,”西风星冷笑一声,“煮熟的鸭子要是给飞了,这千百的弟兄该怎么看我?”
坡嘴的师爷呲着门牙说道:“最近可是听说那黑白无常查的严着呢,咱们上岸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就不去了?”西风星看他一眼,眼神倒是凌然若锋,“你睁大了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欠条上写的多少钱?!三百两银子!够咱们寨子吃上五年的了,要是这群人找上我来,我估计也不比那长河天王强多少。”
他轻轻一舔手指,沾着唾沫一捻,翻开,那一封保证信中赫然在结尾的地方涂着红泥,下面更是用狼毫小笔清清秀秀写着南江苑三个字。
“瞧瞧这落款,一看就是有钱人,”西风星笑道:“当年你哥哥我去参加乡试去的时候,那一手好字,不比这差多少!”
“那是那是,我们大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鬼头蛤蟆眼的家伙一脸谄媚道。
“少整这些没用的,我可告诉你,这百里水泊可是个大炊饼,任来个妖魔鬼怪的都想过来咬上那么一口,但如果我们有了这笔银子,哼,可就全然不一样了,”西风星冷笑道:“这东南西北的,有钱的就是大爷,这三百两银子,就是给河口营的孝礼。再加上这百里水泊的刀枪皮甲尽入我手,这河口的水上头儿,你说该是谁?”
“自然是哥哥!”师爷赶紧喊道。
“一会收拾完了,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弟兄,穿吧好了,跟我一起走去,去河口的南江苑看看去,把这银子给我兑了去。”西风星冷冷说道。
“是。”二人拜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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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正午时分了,那东院的房门才缓缓打开,王英看着外面那几个等候多时的小厮,冲他们一点头,沙哑的嗓子说道:“等很久了?”
“不久不久,这都习惯了。”
“从圣正在换衣服,一会就会出来,这饭我递进去吧。”
“好的。”小厮怯懦地应着,把饭递给这面容凶狠的白发老头子,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子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倒不是有难闻的气味,只是有一种人将死未死,奄奄一息时候的尸臭气,常人闻不到,只是空中的乌鸦和喜食腐肉的秃鹫能敏感地感受到这一切。
王英接过那三个小厮手中的精致的木盘,走进屋去,一个个放下。
第一个木盘上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瓷锅,旁边放着三个摞起来的小空碗,空碗旁是四五个青花瓷的小碟子,上面则是红红绿绿的各色泡菜和咸菜,那咸菜上裹着一层汁水,让人垂涎。第二个木盘则是一个用芦苇编制的小兜子,兜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烧饼,那烧饼一看便知道是抹了羊油的,前后两面的饼皮烤的酥脆,旁边的碟子里放着些煮好的羊肉,上面撒好了盐巴,有些凉了。第三个则是一笼屉包子,还护着温度,暖洋洋的。
打开瓷锅,里面是一煮的很有时候的白粥,王英用锅勺盛了三碗,拿起个炊饼,又夹了点咸菜放到粥上,就坐回位子上去吃了。
那咸菜还略带点湘味儿,倒是有心了。
粥的口感也很好,大米被煮的很烂,都融合在了汁水中,让粥更加的粘稠,一口烧饼咬下去,发出咔嚓的响声,可里面的饼囊却还是柔软的,两种不同的口感很有层次。
王英才刚刚吃完,纪子浪就甩着衣服走了过来,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他松着腰带,摇着扇子,头发还没有盘成冠,而是如同女子一样随意在后面一扎甩在背上,他的面目倒是洗的很干净,眉毛上还有淡淡的水汽。
“这天气,还非得让我用法术驱热吗?”纪子浪烦躁道。
“你不说你不会法术吗?”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就你话多,过来吃饭!”纪子浪骂了句,跑过来坐下,手掌中的扇子一抛,那金色小扇自顾自地在半空扇起来,他一撸袖子,拿起竹筷,捣了个包子就往嘴里放。
“还不错,没想到还能在北方吃到这么正宗的江宁包子,”纪子浪奇道:“这家人还真挺有本事的。”
王长饮也从后面屁颠屁颠跑过来了,一看这一桌子的珍馐,顿时惊叹道:“这么奢侈啊!”
“你爹平时都给你吃些什么?!”纪子浪皱眉道,“这还叫奢侈?!”
“可别那我们王家这个小家跟你们堂堂纪家比呀!”
王长饮特意加重了王这个字,接着道:“我们可比不起,比不起呦。”
“子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是连吃食都不讲究了,还想当圣人?”纪子浪取笑道。
“舅舅,你就别装了,你我一类人,向来最看不起这些繁文缛节的,当年孔圣贤师一开始不也只是个东贤国的小贵族吗?人都是有个过程的,你说是不是?”王长饮挤眉弄眼道。
“什么都是你的理,吃吧。”纪子浪笑道。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看着那小子抱着肚子的样子,纪子浪无奈笑笑,走出门去,他将腰带系好,对着还没走的几个小厮道:“你们就是魏家派给我的人手?”
“是。”几人答道。
“你们帮我查点东西,”纪子浪轻声道:“我要知道这附近所有的帮派门户,以及他们近一个月来发生的大事。”
“这,这位贵人,我们从那个地方查起啊?”小厮恐惧地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怯生生说道。
“这我管不着,查不出来就去找你们的主子去,他们绝对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一切,明天晚上回来给我复命,就这样。”
说完,纪子浪回头就关上了房门,然后就看到了那双狡黠的眼睛。
“你看什么?”纪子浪皱眉道。
王长饮嘿嘿一笑,“看来我们的从圣大人这是要要务在身啊。”
“儒家从圣,有监管天下的责任,即便我无法平天下,这治国,总是要的,”纪子浪说道:“匪徒多少,不过就是刀,重要的,是那个挥刀的人。”
“所以你留了那群水匪一命,想要顺藤摸瓜?”王长饮点头道。
“这倒没有,我没有义务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那个挥刀人想要杀的也绝不是我们俩,我只觉得,这河口就如同一叶,一叶可知秋啊,”纪子浪道:“看来这天下都要不太平了。”
王长饮摇摇头道:“强行以武力镇压下来的国度,怎么可能不反弹呢?”
“如今丰仁帝一倒下,举国皆乱啊,等我把你送到衍圣公府去学习之后,我就去趟京城,太子监国,如今可监的不怎么好啊。”
王长饮奇怪道:“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衍圣公府学习啊,不是说三书一府都是齐名的吗?我去你所在的岳麓书院岂不是更好吗?”
纪子浪看着他说道:“你不懂,我在很小的时候,也是去衍圣公府学习的,三书一府,唯有衍圣公府以府为称,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具体是什么,人人感受皆不同,等你到了,你也就明白了,”纪子浪温柔道:“下一次衍圣公府招生是在三个月之后,倒是不用急忙,从此地到曲阜用不了多长时间,在这里好好享受享受,等到了那里,可有你受的了。”
王长饮哦了一声,手上的筷子和瓷碗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又抓过一个包子来,咬了一口,里面的汤汁顺着他的手流下来,一直到了他的袖子里。
“舅舅,我想学你的功夫。”
突然,王长饮发话道。
“功夫?”纪子浪嘴角一歪,“我哪里会什么功夫。”
王长饮落寞地沉着脸,说道:“我就是想学你那种很厉害的法术,就是那种东西,你知道的。”
“怎么了?”纪子浪问道。
“我感觉我有点不足了,”王长饮挠挠头,“以我的脾气进了你们的大书院,肯定是各种的不适应,各种挨罚,估计到最后了什么都学不会,那还不如先学门法术,到时候罚站的时候也能有点事干,是吧?”
纪子浪直接说道:“人最忌好高骛远,以你的读书量,你学不得。”
“不学你怎么知道我学不了呢!”王长饮叫道:“我不是天赋特别好吗?不是还有运道在身吗?到时候肯定是修为一日千里然后瞬间成为绝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