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争 第一卷 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十五章 破解

“江都军拿人，所有人统统蹲下！”

街上游人如织，自然免不了人生鼎沸，环境嘈杂。但是这一声大吼，硬生生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如洪钟乍响，摄人心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大众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身边已经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

这队军士为首的，正是李玉成和张小午，方才那一声大吼，正是从张小午的嘴中发出的。

张小午吼声方停，这一队军士一边驱散着人群，向灯楼靠近，一边厉声喝道：“江都军捉拿纵火凶犯，其他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李玉成和张小午没有披甲，行动要轻便得多，这会儿早就发现了聚集在灯楼旁的白虎帮帮众，也顾不上冲撞人群，身形急速奔走跳跃，瞬间便到了灯楼下。

灯楼下那些白虎帮帮众，在看到军队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傻在了那里，做贼本就心虚，何况是纵火烧城这等大事，加之听闻这些军士本就是来捉拿纵火凶犯的，哪里还敢妄动半分？彼时民本畏官，更畏军队，白虎帮帮众生了多少胆子，此时还敢去动那灯楼的主意？而李玉成和张小午已经挡在了灯楼前。当下，蠢一些的拔腿就跑，聪明一些的则蹲在原地，等着被审问，反正灯楼还没事，那些官差还能拿自己怎么样？倒是那些拔腿就跑的，无异于不打自招！

李玉成早就料到白虎帮帮众在瞧见军队之后是这般反应，所以才敢大包大揽，将今日这个守卫广陵城无虞的差事接下来。这些人毕竟不是造反，也没有造反的心思和必要，说白了他们这是要去犯罪，见着了官差正要拿人，哪里有不逃命的道理？而根本就不会像李景通所忌惮的那样，去做鱼死网破的斗争，拼了命在被抓前去放火！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放火不是他们的目的，赚钱、完成差事才是他们的目的，能没事，谁愿意去送死？

李玉成早就将这些白虎帮帮众的心理分析透彻了。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准确的把握这些帮众的心思，撇开心思缜密逻辑分明什么的不谈，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和这些帮众一样的地痞！

虽然，他这个地痞的等级要高一些。

李玉成和张小午站在灯楼下，受限于人手，只命令很少一部分军士去抓人，大部分都留在原地护着灯楼，不过这其中自然有李玉成手下的人暗中协助。

白虎帮妄图火烧灯楼的企图，就这样被李玉成化于无形。在广陵城的诸多角落，类似于眼下这一幕的场景正在不断发生、重复上演。而由这一幕幕类似场景组合起来的结果，就是白虎帮火烧广陵城行动的彻底幻灭！

而这，只不过是李玉成对付白虎帮、在李景通面前展现自身能力的第一步！

接下来，李玉成实行了他的第二步。

若是李玉成仅仅想护住广陵城不被火烧，有了军队的帮衬，他只需要再派人四处象征性的巡视，那些如蚂蚁般溃逃的白虎帮帮众，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但是李玉成没有停止他的步伐，他先是命令八百齐王亲卫军，分出一部分去追捕那些逃窜的白虎帮帮众，再留下一部分配合赶到的广陵城官差和江都军守卫各地，而他自己，带着八百亲卫的主力，迅速消失在了广陵城的大街上。

街对面，酒楼里，亲眼看见这一幕的葛三炮，目瞪口呆，完全傻眼，“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怎么会？！”

“蠢材！”华服年轻人怒发冲冠，一把揪住葛三炮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干的什么事？你这个废物，没用的东西！我杀了你……”

“你……”葛三炮气极。

“够了！”黑袍低吼道，“现在说这些没用的作甚？”说罢，对葛三炮阴沉道：“葛帮主，当下重要的是，其他地方的火有没有烧起来！”

葛三炮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闻言连连点头称是，任由被年轻人抓乱的衣领乱着，快步走到门口，对门外候着的亲随吩咐了一番，回头还不忘对老者说要他放心，自己在窗前连连踱步，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附近的几个纵火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多时，各地的情况经由白虎帮帮众反馈回来：

“金水坊来了军队，火没放成……”

“长宁坊也来了军队，火没放成……”

“富贵坊也是……”

“鸡鸣坊……”

一条条消息反馈回来，葛三炮的脸色已经垮得不能再垮。

“二位不要担心，再等等，总有成功放了火的地方的……”葛三炮欲哭无泪，却始终不肯放弃心中那份妄想。或者，他不想放弃的，是对方许诺给自己的金银。

“不用等了！”老者从座椅上站起身，再无半点儿耐心，黑袍下散发出来气息的再不仅仅是神秘，还有浓烈的愤怒，“便是能有几个坊的火烧起来，又有什么用？”

“可……”

“葛帮主，你自己不妨看看窗外！”没等葛三炮说完，老者冷漠打断他的话，“要是有火烧起来，这夜空还会这般平静吗？”

老者正要走出包厢，葛三炮的心腹突然破门而入，大急道：“帮主，军队在到处抓人，已经快要搜到这里了，咱们快走吧！”

……

葛三炮独自带着人赶回白虎帮堂口，黑袍老者和与他同行的年轻人出了酒楼之后就已与他分别，留话说再联系，对此，将今夜大事办砸的葛三炮已无法有多余的表示。再联系？为将之前收的定金吐出来？

白虎帮堂口位于宣辉坊，然而还未进坊，葛三炮迎面就碰见了形色同样匆匆的一群人，正戒备间，愕然发现那却是三帮主葛存义带着的一群人。

“堂兄？”葛存义快步迎上来，关切的打量着葛三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葛三炮牛眼一瞪，一肚子火撒在葛存义身上，“今晚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啊？好好的一件事让你们给办砸了！这事儿多简单呐，就算是三岁小孩你给他一块糖他也能做好，可你们这群蠢材，见到军队就跑，都是没卵的东西！只会给老子丢人……”

葛三炮发了一通火，将葛存义骂得面红耳赤。葛存义蒙受冤屈，却也没怎么反驳，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兄的脾气，要是自己敢反驳，他就敢当众打自己脸，就像上次揍林二一样。

葛存义了解葛三炮的脾气，但是很可惜，葛三炮却不了解葛存义的性子。

“帮主，我接到消息，今儿这事败露都是因为林二，现在我正准备带人去捉他回来，给帮主泄愤。”不等葛三炮火泄完，林二颇为急切道。

“我就纳闷，今日怎会如此，原来是这鸟厮搞得鬼！娘希匹的，爷今儿非宰了这厮不可！”葛三炮又骂了一句，一摆手对葛存义道：“你们速去将林二给本帮主带回来，晚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是。”葛存义低头称是，“就请帮主回堂口稍等，我等即刻便将林二带回！”

葛三炮冷哼一声，带着一干跟班赶回堂口。

他没有发现隐藏在夜色下，葛存义转身之后那毒蛇般的眼神。

“帮主……”与葛存义同行的人中，有人忍不住回头想叫住葛三炮，但触及到葛存义的眼神，剩下的话只得咽回肚子里。

葛三炮带着人回到白虎帮堂口，还没进门，就看到一大群军士已经围住了他的堂口，旁边还有不少军人向他涌过来。

……………

……………

带人将白虎帮堂口包围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玉成。白虎帮既然立了堂口，那堂口的位置就不可能是个秘密。李玉成带人顺路扑灭几个白虎帮纵火点之后，直接就带人到了白虎帮的堂口。

今夜李玉成要做的，不仅仅是阻止白虎帮纵火那么简单。他还要送李景通一份大礼，这份大礼就是逮捕白虎帮这些纵火凶犯。唯有如此，纵火案才算圆满解决，当然，自己的能力也就展现的更充分，也就更能受到李景通的重视。至于幕后主使的吴越君臣能否逮住，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他们既然能进入敌境策划这么大一场行动，就不可能在广陵城一点儿根基都没有，他们自身也不可能是平庸之辈，要抓住他们，非一时之功。

只不过可惜，李玉成赶到这里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的葛存义已经离开，只抓了一些不轻不重的帮众。就在李玉成懊恼没有逮着一个重量级人物时，葛三炮一头钻了进来，只让李玉成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李先生，纵火案的凶犯头目白虎帮帮主已经逮着了，后面还有什么行动？”问李玉成这话的是这八百亲卫军的实际头领，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高七尺，一身阳刚之气，在甲胄的衬托下更是英武非凡。如果今夜李景通没有应许李玉成的请命，那主持行动的必定就是这位叫做罗子明的将军。

李玉成微微一笑，笑容里透出一股无以言状的轻松，“接下来怎么行动，罗将军自己做主便是，我受齐王委托，阻止今夜的广陵城纵火行动，现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既然如此，某也就不能再安排罗将军和八百军士的行动。”

说罢，李玉成招呼张小午一声，“小午，咱们回了。”这便潇洒转身，走的风轻云淡，不带走一丝云彩。

罗子明和一众军士，则全都意外的怔在那里。

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李先生……”罗子明欲言又止。

张小午跟着李玉成跑出去两步，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对罗子明嘿嘿一笑，将那把还未出过鞘的军刀还给了罗子明，这才继续跟上李玉成。

广陵夜安宁如旧，纵火案的行动有限地方并没有影响广陵城的大局，李玉成和张小午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里，但他们的身形却已经印在了一众军士的心中，也印在了广陵城万家灯火的夜空。

从宣辉坊出来，忙碌了大半夜的李玉成和张小午就近找了一个炙肉摊，开始悠闲的装填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

“大哥，咱们就这么走了？”张小午一边不停往嘴里塞着羊肉串、倒着烧酒，还不忘一边问李玉成。

李玉成的眼神飘忽在一盏盏彩灯上，衣着靓丽的年轻男女满面春光从李玉成身边走过，老人小孩们不时传出一阵笑声，商贩的吆喝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此时此刻，此地夜如昼。

“不走，便不能留。”李玉成回过神来，手中的羊肉串在微风中已经没了热度，放下肉串，李玉成端起酒杯喝下一口烧酒，眼底不知何时蒙上的雾气始终不曾散去，“只有今天走得早，表现出对权力并不热衷的姿态，日后人家才放心将权力交到你手里。”

“哦。”张小午若有所悟，“怪不得罗将军问你接下来有什么行动的时候，你却让他自己做主呢。”

吃完喝完，张小午大呼爽快，时辰已经不早，张小午却精神奕奕，他眼睛对着人群，口吐豪言，“明日的太阳出来之时，广陵城将再无白虎帮。广陵城中唯一的霸主，就是我们了！”言罢，想起李玉成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张小午得意的嘿嘿道：“当然，能进齐王府，才是最值得庆贺的！”

李玉成随意笑笑，没有去打趣张小午的厚脸皮。

“不过可惜，跑了葛存义这鸟厮。”张小午惋惜道，“这厮可是个阴货，日后必成隐患呐！”

说了许多话的张小午这时发现李玉成一直没怎么说话，不由得有些纳罕，顺着李玉成的眼神看去，除了人影幢幢，灯火明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致，“大哥，你在想什么？”

李玉成站起身，抬头看见满月当空，声音嘶哑而空寂，“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