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李景通一起来的,还有王朴。

李玉成请李景通和王朴进屋,因为李玉成这栋院子并不大,罗子明等人就只能站在门外候着。三人进屋之后,李安心只是隔着幔帐给李景通见了礼,并没有以真面目相见,然后就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回屋歇息去了。

李安心离开的时候,李玉成心中疑惑不已,一则是今早出门前李安心还好好的,现在如何就身子不舒服了;再者,李安心一介庶人,见到李景通这位齐王殿下之后,竟然没有丝毫庶民对皇族的敬畏和激动之情?那神态动作言语,分明淡然得很。

对此,李玉成只能归功于李安心修身养性的功夫,已经让自己望尘莫及,倒是王朴率先说道:“令姐真乃奇女子!”

李玉成嘴上谦虚一句,心中却道,若是你瞧见了我姐姐的真面目,还不得赞叹一句“令姐真乃天仙儿!”

李景通坐了主座,李玉成和王朴一左一右坐在李景通下首。李玉成家中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招待人的,正尴尬之际,李安心却送来一包茶叶,让李玉成出房门取了,顺带还说了一句“你放心,这茶足以用于招待客人了”,说完,又是飘然而去。

李玉成给李景通和王朴道一声稍等,亲自提来茶釜煮茶,不久水沸,李玉成拿出李安心送来的茶叶,开始煮茶。

一旁,李景通观察着李玉成煮茶的动作,这时开口道:“孤府上会煮茶的茶师不少,不少人都声称精于茶道,但今日孤看先生煮茶,才知孤府上那些茶师,都不入流。”

“齐王说笑了。”李玉成谦逊道。

李景通不理会李玉成,而是看向王朴,“王先生可知为何?”

王朴淡淡一笑,轻摇折扇,“无他,但因气质二字。”

“一语中的!”李景通赞叹一声,“茶乃儒品,必由儒雅之士煮之,才见其雅致。李先生满腹笔墨,不动则已,稍稍一动,便和那些凡夫俗子,已有天壤之别。”

这话有马屁嫌疑,李玉成道:“殿下过誉了。只不过好茶首要选好水,杨子江南零水第一,无锡惠山泉水第二,苏州虎泉寺泉水第三……淮水最下,第七。某这水,可就不入流了。”

“李先生此言差矣。”王朴出声道,“不如往水中滴墨少许,必能成天下第一水!”

“哈哈……”三人大笑,笑罢,李景通道:“妙极,妙极,李先生,何不试上一试?此举不说后无来者,必也是前无古人呐!”

“好,那便如此!”李玉成丝毫不迟疑,赶紧去取了墨汁来,滴入茶釜几滴。如此一来,房屋中瞬间墨香四溢,沁人心脾。

煎水有三沸,一沸时,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时,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时,腾波鼓浪。在釜中“墨水”一沸时,李玉成适量往里添加了些许食盐调味;二沸时,李玉成将釜中水留出一瓢来,随即用竹夹搅动釜中水,这样做的用意是使水的沸度均匀,然后用小勺取一定量的茶末放入,同时再搅动。至于水汤三沸,那是一般不会出现的情况,因为水三沸就证明水已老,已经不可食用了。

直至釜中继续沸腾并浮出泡沫,李景通对王朴示意茶釜道:“汤花有三种,先生可曾闻之?”

“当然。”空气中的墨香中已经混入茶香,清香的触角伸向四处,房屋中的幄幔在如纱水雾中轻轻飘动,王朴折扇轻摇,当真有几分仙味,“细而轻谓之‘花’,薄而密谓之‘沫’,厚而绵谓之‘饽’。”

“然也!”

茶煮好之后,李玉成拿出三个茶碗来,但一般而言,一釜茶汤可分五碗,不能再多,再多就没有味道了。

李景通品一口这自古至今独一份墨水茶,露出享受的神情,放下茶碗,叹道:“茶乃世间神品。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神灵。七碗……”

“七碗如何?”王朴问。

李景通呵呵一笑,“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哈哈哈……”三人齐声大笑,

笑罢,李玉成已经手心冒汗,赶紧吟了一句“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

不是他要拽文,而是李玉成知道,要是再让李景通和王朴两一唱一和的搞下去,今儿就在这无聊的品茶论茶中渡过了,最多再辅以两句诗词——李景通真的能干得出来。所以李玉成赶紧转移话题。

果然,李景通闻言纳罕道:“李先生有何烦恼,不妨说来一听,或许孤与王先生能为先生分担一二。”

李玉成起身向李景通拱手一揖,作痛心疾首状:“某非为自身烦忧,而是为广陵城、为大唐忧虑,同时,某惭愧难当,不能直面殿下!”

“先生此言何意?”李景通疑惑道。

王朴收拢折扇。

“昨夜广陵城险遭大难,多亏殿下运筹帷幄,调度有方,才使得广陵城免于大火……”李玉成道。

“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孤无尺寸之功。”李景通倒是磊落,摆手道。

“某虽有尺寸之功,实在是不能与殿下相比。但殿下便是念及某这微末功劳,今日竟然不惜弃纷繁政务不顾,而光临寒舍,更是折节与某坐论茶道,殿下隆恩,李某感激不尽!但因为某一人,而导致殿下弃整个广陵城政务不顾,某实在是羞愧难当!”李玉成几乎要声泪俱下。

“呃……”李景通暗暗汗颜,心道广陵城哪有什么政务,孤都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

王朴则在心中道,咱们这位齐王殿下见着了雅士知音,有文墨可弄,哪里还记得政务。

“李先生不必如此。”李景通心念一转,为了维护自己则在李玉成心目中勤于政务的形象,遂道:“其实孤今日和王先生来,就是要就如何处理纵火案善后事宜,问问李先生的高见。”

“啊,原来是这样……”李玉成作恍然大悟状。

“嗯。”李景通沉声点头,肃然道:“吴越君臣与我争雄之心不死,这些年一直与我明争暗斗,特别是去年,吴越国都大火,吴王钱传灌受大火之灾,不久便逝世。此事吴越君臣一直铁了心认为是我大唐所为,甚至还声称抓住了所谓的细作,所以对大唐一直怀恨在心。另外,吴越王钱传灌少年聪慧,曾在与我大唐的战争中取得不小胜利,深受吴越臣民爱戴,一直被认为是可以成大事的一代雄主。而今钱传灌因为一场大火英年早逝,吴越臣民如何不对我大唐深恶痛绝?所以广陵城这把火,吴越烧得并非没有道理。”

李玉成立即震惊了,“殿下言之有理!”

“其次,”李景通继续道,“吴越能够在广陵城谋划一场纵火案,且差点儿做成,这就说明吴越不可能在我大唐没有细作、没有基础!也就是说,吴越对我大唐的渗透,已经不容小觑,我等必须对之重视起来!”

李玉成简直惊呆了,“殿下圣明!”

然后李玉成心中就纳闷了:难道历史误解了李景通,李景通其实很有谋略?若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有这样一番见识?

但是李景通接下来一句话,立即将李玉成心中才升起的激动之火浇灭,“这些,都是来之前王先生对孤说的。”

说罢,李景通不忘加一句:“孤觉得很有道理。”

李玉成的眼神移动到王朴脸上,王朴一脸淡然,那折扇又轻轻摇动起来。

你不冷么?李玉成看了一眼王朴的扇子,其实很想问他一句。

“李先生还有何高见?”李景通复述完了王朴的话,这便开始问李玉成。

李玉成心里长舒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这便开始在满是茶墨清香的屋子中开口:“当今之世,天下一分为十。大唐之北,伪晋雄踞中原数十州,地域广阔,物产丰富,人口密集,虽目前势弱,事契丹如父,但中原一旦有雄主生,未尝不可挥鞭九州,到那时,其他诸国莫能及也。”

“大唐东面是吴越和闽粤。吴越东临大海,国内川河纵横,国力本身不弱,与我大唐争雄之心不死。可经由去岁大火,已大不如昔,大唐可速取之,否则其恢复元气,必为背疾之患。闽粤,不过是一介小国,国穷而民刁,不过向来奉我为正宗,取之无用,亦不可取。”

“大唐的南面是岭南,岭南虽偏居一隅,经年累月,亦颇有国力,不过国主昏庸,虽有良马可用于战,却无良将可驭。”

“西边,马楚据有鄂湘,国土不少于大唐,民风彪悍,人心不古,然其居于四险之地,内乱不断,大唐易取之,却不易守之。”

“西蜀坐拥天府之国,乃成霸业之基,且四面关山,易守难攻,然蜀主沉溺声色,荒淫无道,守成尚难,何谈进取,不足惧也。南平虽一州之地,然其地处中原与马楚之间,不可忽视。”

“伪晋之北有小国北汉,虽只有一隅之地,但其士卒不弱,且时常与契丹沆瀣一气,若是大唐能与之相交,必能使其在背后牵制中原。”

“大唐东与吴越争雄,必趁机取而代之,即便不能,也要竭力压制,使其不能兴风作浪;北有伪晋,现在虽然国内乱如麻,但有契丹作为依仗,一时不能奈何,但中原素来是四战之地,一旦中原有变,可趁机出兵北上,占据军事重地,为长久打算;西边的马楚,可伺机而待;至于岭南,短期只能交好,不能交战,否则徒耗国力,且岭南马也是大唐军马的重要来源。至于其它远方诸国,尽量交好即可。”

→如无内容,点击此处加载内容←
如若多次刷新还无法显示内容,请点反馈按钮报错!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