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京街头的某家麦当劳得来速刚刚熄灭了招牌的灯。不远处品川王子饭店楼顶的广告牌此时却还亮着。
一辆轿车驶来。车内满脸疲惫的青年男女四人正打算从这里补给食物和饮料。
后座半躺着的鸟谷敬面无表情在往嘴里塞薯条。尽管天还没大亮，他已然戴上了墨镜。我猜那镜片背后他的双眼一定是闭着的。
“下次我来带队好了。不过可别弄这么晚……”
鸟谷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加上原本就对夜生活有兴趣。东京地区的玩乐场所他似乎颇为了解。
“你带队的话也可以叫上队友们一起来嘛……”
叫队友一起来的话，就可以同时和大家拉关系了。
“队友？你们最看中的是青木吧？那家伙只知道练球，毫无趣味。”
“那武内呢？”
武内晋一，现在只是大二的学生。在鸟谷等人相继毕业后成为早大主将。
“武内那小子现在连酒都不能喝，带他出来只会扫兴。”
确实，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出生的武内现在满年龄只有十九岁。按照日本的规矩，二十岁以前都算未成年。烟酒都是不能沾的。
“要说出来玩呢，有个有名的同学倒是可以拉出来。”
鸟谷坐直了身体，拿起一个汉堡。
“有名？比嘉么？”
“不是棒球部的。是女生、女生……”
鸟谷掏出手机，在电话簿里翻出一个名字展示给我看。
“这人……她不是不常去学校上课吗？你怎么认得的。”
“我面子大啊。”
鸟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倒回座位，继续闭着眼睛啃他的汉堡不再说话……
————
东京附近的横滨地区是日本最早开放的门户之一。这里一贯崇洋媚外，因此职业棒球横滨海湾之星的主场既不叫做运动场也不叫做体育场，直接用英文的Stadium命名。被称为横滨Stadium。
这里是日本为数不多的多用途球场。因为配备了可以升降的投手丘。这座球场既可以作为棒球的比赛场地，也可以举办足球和田径比赛。
当然，一般情况下，除去棒球比赛，这里举办的最多活动还是演唱会。
横滨是神奈川的首府。诸如Southern All Stars或是柚子这样本地出身的团体很喜欢在这里演出。
单纯以棒球场的标准看来，这座为了适应各种用途而采取折衷设计的场地，它的外野看台实在过分的窄且矮。
因为这种原因。尽管横滨Stadium的场地尺寸比广岛市民或是明治神宫都要更大一些。但这里却是职棒球队主场中最容易打出场外本垒打的地方。
与球场左外野外墙一街之隔的有一家拉面店。
送了鸟谷等人各自回家后。还没睡够四小时的我便被小林常务拽来这里。
这家自称创业于大正年间的老店是场外弹的重灾区。正门每年都必有几次被棒球洞穿。以往老板也会从容接受赔偿并把球留下作纪念。
但是，四月初的这发场外弹给这家小店造成的损失超乎寻常。
那一天，店主因为接受富士电视台的访问暂时休业一天。并且把号称镇店之宝的百年老汤从后厨搬到台前。
正当老板打开锅盖面对镜头时。一颗白球从天而降，穿过窗户纸直飞入汤锅之中。
球是燕队的球员打的。真凶是今年的高卒新人吉村裕基。这发代打逆转场外弹是他的职业第一轰，而且也是他的第一支安打。甚至这是他进入一线队以后面对的第一球。
正因为如此，这颗飞入汤锅的棒球对于吉村可谓意义非凡。但想要回它可并非易事。拉面店主开价一亿日元。不是换回那颗球的代价，是必须支付的对那锅汤的赔偿。
现在还不满十九岁的吉村，年薪金只有区区六百万。作为他的老板，这样的压力自然不能让他自己承担。
“社长，记得不要轻易答应他的任何条件。日本不比美国，打起官司来他们没胜算的。”
进入房门之前，小林作着最后的叮嘱。这家店自从被球命中以后就一直休业至今。而我方与其交涉多次都没进展。
“您好，我姓叶，叫叶开。”
出乎意料，店主用汉语和我打招呼。不过是带有严重日本口音的汉语。
“华侨？”
“是，不过在日本是第四代了。”从这句开始，对话又变成日语。不过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我们家是山东人。九十几年前，我爷爷的爸爸从老家来日本。在横滨港当码头工人。省吃俭盘下了这家店……”
“这锅汤呢……”店主把汤锅抬了出来。
“……关东大地震的时候只洒了一点。美军轰炸时候也没受损。没想到毁在我这代人手里了……”
“球还在汤里？”
“当然是马上就捞出来了。”
“那汤不就能用了么？”
“怎么可能，你愿意吃和棒球一起煮的面？”
“咱们中国人不是常说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好了，说正经的吧。”旁边的小林常务实在受不了我们扯皮，插话进来。“叶先生，你应该了解自己汤料的配方吧。”
“当然了。猪大骨、鸡爪、金华火腿还有……等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你自己主动说的……”
“好吧，不过知道配方也没用。不用老汤就不是这店的口味了。”
“叶老板，用这汤给我们煮碗面吧。”我主动提出了要求。
“林老板，你不是出不起这一亿吧。”
“不是钱的问题，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好吧，你们等着。”
说着叶老板转身拿出一袋面粉和一个盆子，准备和面。
“你这是要作……”
“手擀面。”
“可外面的招牌不是写着中华拉面么？”
日本的拉面店，在汤头上往往精益求精。不过面不少是买来现成，即便是自己作也是用条机大量制造。
“我招牌上写手擀面，他们日本人也得认识擀字啊。”
“他们？你没入日本籍？”
“随身带着呢，自己看。”
啪的一声，一本紫红色的护照被拍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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