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你也是被人利用的……被利用作杀我的工具!’

她张开了眼睛,彷佛很惊异:‘是谁利用了我?是谁想杀你?’

楚留香笑了,淡淡笑道:‘现在我还不知道,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的!’

高墙上风更冷。站在墙头,依稀还可以看见她一身白衣如雪。

她还在倚着栏杆,发冷的栏杆。但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她的心更冷?

‘我只求你一件事,只求你莫要恨我的父亲。’

楚留香绝不恨他们,只觉得他们值得怜悯,值得同情。他们也和楚留香同样是在被人利

用,同样是被害的人。楚留香应该恨的是谁呢?

‘你一定很后悔,根本就不该来的。’

他的确很后悔,后悔不该太信任张洁洁,他只希望能见到她。那时他说不定会揪住她的

头发,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害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生只怕是永远再也不会看到张洁洁了。

她当然绝不敢再来见他。他也没法子找到她。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张洁洁之外,他对她这个人根本一无所知。

甚至连这名字究竟是真是假,他都不知道。

‘其实能永远不见她也好,反而落得太平些。’

这样的女孩子除了会害你,害得你头晖脑涨,头大如斗之外,对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好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想到以后永远再也看不到她时,楚留香心里就会觉得有种说不

出来的怅惘,彷佛突然失落了什么。

高墙上的风真冷。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从墙头跃了下去。

这次跃下时他并不觉得惶恐,因为他很有把握。

他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方。那既不是陷阱,也不是火坑,只不过是条很僻静的小巷子

他可以尽量放心。他太放心了。直到他落下去之后,才发觉下面虽没有火坑,却有个

水盆。他的人恰巧就落在这水盆里。然后他立刻就听到一个人的笑声。

月下水,水中月

楚留香喜欢笑。

他不但喜欢自己笑,也喜欢听别人笑。看别人笑。因为他总认为笑不但能令自己精神振

奋,也能令别人快乐欢愉。

就是最丑陋的人,脸上若有了从心底发出的笑容,看起来也会显得容光焕发,可爱的多

就算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也比不上真诚的笑声那么样能令人鼓舞振奋。

现在楚留香听到的这笑声,本身就的确比音乐更悦耳动听。

可是楚留香现在听到这笑声,却好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

他听得出这正是张洁洁的笑声。

楚留香绝不会跌进一个大水盆里……除了洗澡的时候外,他绝不会像这样‘噗通’一下

子,跌进了一个大水盆里。

无论从什么地方跳下都不会。

他就算是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算不知道下面有一大盆水在等着他,也绝不会真的跌

进去。

‘楚留香的轻功无双’,这句话,并不是胡说八道的。

可是他现在却的的确确是‘噗通’一下子就跌进了这水盆里。只因为他刚准备换气的时

候,就忽然听到了张洁洁的笑声。

一听到张洁洁的笑声,他准备要换的那口气,就好像忽然被人抽掉了。

水很冷,居然还带着种栀子花的味道。

楚留香的火气却已大得足足可以将这盆水烧沸。

他并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若在平时,遇着了这种事,他一定会笑得比谁都厉害。

但现在他的心里却实在不适于开玩笑。

无论谁若刚被人胡里胡涂的送去做替死鬼,又被同一个人送进一盆冷水里,他若还没有

火气,那才真的是怪事。

张洁洁笑得好开心。

楚留香索性坐了下来,坐在冷水里。

他坐下来之后,才转头去看张洁洁,彷佛生怕自己看到她之后会气得爆炸。

他看到了张洁洁。他没有爆炸。

忽然间,他也笑了。

无论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张洁洁,她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样子,就好像

一枚刚剥开的硬壳果。

但这次她看来却像是一只落汤鸡。

她从头到脚都是**的,居然也坐在一个大水盆里。正用手掬着水,往自己头上淋,

一面吃吃的笑道:‘好凉快哟,好凉快,你若能在附近八百里地里,找到一个比这里更凉快

的地方,我就佩服你。’

楚留香大笑道:‘我找不着。’

他本来不想笑的,连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但现在他笑得却好像比张洁洁还开心。

张洁洁笑道:‘你若猜得出这两个水盆是怎么弄来的,我也佩服你。’

楚留香道:‘我猜不出。’

根本就不想猜。

张洁洁做的事,本来就是谁都料不到,谁都猜不出的。

你就算打破头也猜不出。

她瞪着眼,笑得连眼泪都快流了下来,那双新月般的小眼睛,看起来就更可爱。

楚留香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跳了起来,跳进她那个水盆里。

张洁洁娇笑着,用力去推他,喘息着道:‘不行,不许你到这里来,我们一个人一个水

盆,谁也不许抢别人的。’

楚留香笑道:‘我偏要来,我那个水盆没有你这个好。’

张洁洁道:‘谁说的?’

楚留香道:‘我说的……你这盆水比我那盆香。’

张洁洁吃吃笑道:‘我刚在这里面洗过脚,你喜欢闻我的洗脚水?’

她还用力推楚留香。

楚留香硬是赖着不走,她推也推不动。忽然间,她的手好像已发软了,全身都发软了。

她整个人就倒进楚留香怀里。

她好香,比栀子花还香。

楚留香忍不住抱住了她,用刚长出来的胡子去刺她的脸。

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咬着嘴唇道:‘你胡子几时变得这么粗的?’

楚留香道:‘刚才。’

张洁洁道:‘刚才?’

楚留香道:‘一个人火气大的时候,胡子就会长得特别快。’

张洁洁瞪着眼,道:‘你在生谁的气?’

楚留香道:‘生你的气。’

张洁洁道:‘你既然生我的气,为什么不揍我一顿,反来拚命抱住我?’

她瞅着楚留香,眼波温柔得竟彷佛水中的月,月下的水。

楚留香忽然把她的身子翻过来,按在自己身上,用力打她的屁股。

其实他并没有太用力,张洁洁却叫得很用力。

她又笑又叫,一面还用脚踢,踢楚留香,踢水,踢水盆。

那宽宽的裤脚被她踢得卷了起来,露出了她美丽纤巧的足踝,雪白晶莹的小腿。

也露出了她的脚。

楚留香终于看到了她的脚。

她赤着脚,没有穿鞋袜,就好像真的刚洗过脚,她的脚干净、纤巧、秀气。

楚留香看过很多女人的脚,但现在却好像第一次看女人的脚一样。

张洁洁口里轻轻喘息着,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咬着嘴唇道:‘你在看什么?’

楚留香没有听见。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一件事了。’

张洁洁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眼睛好看的女人,脚也一定不会太难看。’

张洁洁的脚立刻缩了起来,红着脸道:‘你这双贼眼,为什么总不往好的地方看?’

楚留香故意板着脸,道:‘谁说我总不往好地方看,你若能在附近八百里地里,找到比

这更好看的地方,我就佩服你。’

张洁洁红着脸,瞪着他,突然一口往他鼻子上咬了过去。

她咬到了。

没有声音,连笑声都没有。

两个人躲在水盆里,彷佛生怕天上的星星会来偷看偷听。

水很冷,但在他们感觉中,却已温暖得有如阳光下的春光。

现在既不是春天,也没有阳光。

春天在他们心里。阳光在他们的眼睛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洁洁才呻吟般叹了口气,轻轻道:‘你好狠心,打得我好疼。’

楚留香道:‘我本来应该再打重些。’

张洁洁道:‘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在骗你,故意想害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不是?’

张洁洁又咬起嘴唇,道:‘我若真的想害你,为什么又故意用那面大锣去惊动你,为什

么还要痴痴的在这儿等你?’

她语音更哽咽,连眼圈都红了,似乎受了很大的委曲,忽然用力一推楚留香,就想跳起

来。

楚留香当然不会让她跳起来。

张洁洁瞪着他,恨恨道:‘我既然是个那么恶毒的女人,你还拉住我干什么?’

楚留香道:‘我不拉住你拉谁?’

张洁洁冷笑道:‘随便你去拉谁都跟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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