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途 第一百零二章 可否借头颅

雨势越来越大，看着天空的庞大乌云，便知这雨绝对会下个滂沱。

渤城城门紧闭，一队队卫兵在城墙上巡逻，目光一直注视着城下，雨水打在他们森冷盔甲上，沿着铁甲的缝隙打湿内衬。

洪厚材大摇大摆走向城门，城墙上的守军目光顿时集中在了洪厚材的身上，燕天明愣了一愣，也跟了上去，虽然本意是潜伏进城，但看洪厚材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也改变了想法。

霸道刀，就要霸道。

燕天明迎着城墙守军警惕的目光，问道：“殿下，咱们直接攻城？”

洪厚材看白痴一样看了一脸认真的燕天明一眼，“你傻啊，那么大个城门你打得开？”

燕天明一愣，“你不是打得开吗？”

洪厚材也愣了，“本皇子什么时候说能打得开了。”

燕天明继续愣，“那你直接走向城门干啥？”

洪厚材对燕天明此时的智商深表同情，“当然是跳上城墙，不然你以为怎么进去。”

“嘁，我还以为你想要直接打烂城门，枉我觉得你那么霸道。”燕天明斜睨了洪厚材一眼。

洪厚材无言以对，当然更多的是不想说话。

也不能怪燕天明，他遇到的武者大多是上官阳戈、燕阳天、寒夔龙这一等级的，自然以为跟着天下第十六高手龙玄空学艺二十年的洪厚材也有相当的实力，眼界高了，自然不同。

洪厚材眯起眼望向高耸的城墙，对燕天明道：“我师父是西原明王大帐的龙王，明王大帐专炼体魄，即使踏入炼气境，气机也完全敛入体内，体魄强横世无其匹，寒夔龙龙象体魄的强大，是因为天赋，而明王大帐六王的体魄，则是实打实熬出来的，每一个体魄强度都不输于龙象体魄，一双拳头是真正的摧山撼城。”燕天明震了一震，奇道：“你师父龙玄空已是天下第十六高手，只是六王之一？”

洪厚材瞥了燕天明一眼，确定了他对江湖局势基本不了解，不由叹气解释道：“我师父的确是在天下高手榜上排第十六，但若说是天下第十六高手那就有些小瞧天下人了，有些高手都是不被纳入榜内的，比如佛家和道家的高手，便不再榜单上，还有一些大隐隐于市的高手不热衷这些，天机阁的榜单都是有缺陷的，比如说这潜龙榜，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高手都在榜上，潜龙榜的标准是武道潜力，潜力的确不等于实力，但是那些在潜龙榜上待了十几年的武者，谁敢说没有实力？十几年的修行，早已将潜力挖掘了出来，所以现在江湖上对你这突然上潜龙榜的家伙趋之若鹜，也是有原因的，那些个榜单上的江湖人，没经过几十场厮杀都坐不稳位置。江湖的凶险就在于你不知道街边那个乞丐是不是个体验生活的高手，高手都在民间啊。”

燕天明想到了燕阳天脏乱差的外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谈话，接近了城门，城墙上的守军皱眉喝道：“渤城抓捕刺客，实行城禁，城下两人速速离去，否则以刺客之罪当场格杀！”

洪厚材仰头哈哈大笑，笑声浑厚苍远，音浪滚滚，道旁的树木仿佛被无形之力拉扯，如同狂风过林疯狂摇曳不止，洪厚材上空的雨珠猛然一顿，纷纷爆散排空。

城墙上的守军纷纷色变，直接拉弓射箭，一泼箭雨当真是如雨，混合着雨珠铺天盖地而下。

洪厚材双腿炸地，炸起大蓬泥水，不闪不避直冲如半空中的箭雨，羽箭射在他身上皆如中败革，纷纷落地，洪厚材毫发无损，穿过箭雨轰地一声撞在城头上，撞碎一个城垛，撞飞一排守军。

一跃升十丈，如入无人之境。

燕天明惊雀出鞘，刀光搅碎剩余的箭雨，抓着城墙上的砖石缝隙迅速攀升，不一会就爬到了洪厚材撞碎的城垛处。

铛——

守军敲响了警戒钟，全城警戒。

洪厚材不欲与城上守军纠缠，拳上气机喷薄，轰地一拳捶在城墙地面，轰隆一声，无数粗大裂缝从洪厚材落拳处飞速蔓延出去，这一处城墙猛烈摇晃起来，冲杀而来的守军纷纷站立不稳摔倒。

轰隆，这一片城墙塌了小半，这一部分长达四十丈的城墙从十丈高崩塌到了只剩七丈。

燕天明心神摇曳，这是什么样的体魄？

“走！”洪厚材拉着燕天明一跃升空，双腿在空中炸出一圈涟漪，人如离弦之箭飞出，去势一缓便要落下时再次双腿蹬空，再度拔升，两人如同仙人飞天一般，直奔城中元帅府而去。

如同踩着空气纵跃。

洪厚材见燕天明望着下方地面一脸震撼，哈哈笑道：“这是我师父的升空步，凭我现在炼气第三重真气境的修为，顶多能强提一气踏六十三步。”

燕天明眼神炽热，这洪厚材的修为超乎了他的想象，待会杀徐黑虎的把握又多了几成。

迎面的风吹乱长发，扑面的雨打湿脸颊，燕天明俯视下方如同蚂蚁一般的行人，下方的行人终于有人发现了天上腾跃的两人，纷纷仰头惊呼不已。

下方的人仰望天空，天上的人俯视着一张张脸庞。

他心里泛起从来未有过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感觉很好。

他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爬到高处。

但他觉得这对他来说理所当然。

仿佛他俯视众生，是理所当然的。

似乎因为这就是理，所以当然。

一队队在城中街道上奔跑的守军尽数集合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府邸前，拉弓严阵以待，将元帅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将元帅府大门遮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洪厚材落在元帅府前的另一座府邸的屋檐上，燕天明落地，心中的古怪感觉消退。

但他却记住了这个滋味

元帅府中跃出一人，明黄衣衫，一脸平静，直奔洪厚材而来，来势汹汹。

“放！”伴随着一声怒吼和无数声弓弦绷动声，箭幕破开雨幕，洒向两人。

燕天明抽刀，拦在准备出手对付箭幕的洪厚材身前，面对漫天箭幕，淡淡道：“说好了的，你杀那叫袁承宣的，其他的，我来解决。”

说罢，惊雀上泛起丝丝电光青蛇，横斩出一线。

一线惊雷。

一张电网瞬间张开，网不大，刚好兜住射向两人的箭雨，电光噼啪，羽箭化为一地焦炭。

洪厚材神色间浮起赞赏，飞身而起迎上袁承宣，一拳击出，身上流转起莹莹明光，浑身如同琉璃暖玉，拳上明光却如烈阳般炽烈。

明王大帐，不动明王。

袁承宣身形不合常理地在空中一滞，浮在空中，双掌一推，掌中生出一条金黄蛟龙，龙躯庞大地似乎能塞满一条长街，雨水击打在金鳞上，印证了这条蛟龙是真实存在的实物。蛟龙咆哮张口，吐出碎玉般的龙息，如漫天光屑。

太皇天只是江湖宗门，名中却可带“皇”字，也有“天”字。

有蛟似乎也不是什么惊奇之事。

龙息与明王撞在一起。

轰鸣声宛如雷霆炸于平地，气浪卷飞十数兵士。

事实上的确有惊雷落地。

却是落在燕天明身上。

燕天明虽惊诧为何会有蛟龙，但既然乌云压城，有雷生天，他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惊雷入体，没有进入紫鼎纳入雷云，而是化作了连续九声怒吼。

九记杀字雷！

仿佛上官阳戈的九字喷云雷。

云雷连绵成阵，轰在元帅府前，人仰马翻，紧闭的大门发出牙酸的撕裂声，木屑纷碎，大门被轰塌了一半，堵在门前的若干军士被崩入府中，浑身焦糊。

燕天明跳落长街，落在府前，双刀齐出，杀入拦路的军士中。

鲜血四溅，许多头颅落地。

当燕天明完全运起一万六千斤的力量时，仿佛铜墙铁壁的兵墙比纸糊的好不到哪里去。

洪厚材如秤砣落地，双膝微曲，将反震之力卸到脚下，脚下轰地炸出了直径一丈的大坑。

袁承宣旋身后退，如同被微风吹起的枯叶，衣衫翩翩好不飘逸，雨水被气机挡在身外，踩在那条头上鼓着两个大包只差一步便能化龙的金黄大蛟头上，盘旋在元帅府上空，仿佛天人。

洪厚材落地便冲，浑身明光大涨，就如一个光人，身周落下的雨水被明光映得熠熠生辉，他瞬息闪至大蛟面前，身后拖曳着的明光虚影还未消散，拳头已如暴风雨般落下，直捶龙头。

袁承宣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洪厚材想要击杀他毕生修为寄予的蛟龙而慌乱或者震怒，大蛟咆哮，漫天龙息蒸发了大片的雨幕，将洪厚材吞没。

明光大涨，仿佛有一对明光闪烁的巨手虚影浮现于洪厚材身后，随着洪厚材动作而动，于是一大一小一实一虚两双拳头暴风骤雨般地轰碎道道龙息，洪厚材落在蛟头上，身后是光屑般缓缓泯灭的龙息。

袁承宣还是一脸平静，平静可以是冷静至极，也可以是高傲至极。

事实上，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去平静。

洪厚材落拳于蛟头，袁承宣落掌于洪厚材额头。

大蛟愤怒咆哮，龙躯被打得飞速下坠，轰地一声落在元帅府中，庞大的龙躯压碎连绵的廊道房屋，压塌了五分之一的元帅府。

洪厚材则轰隆落地，从内向外撞碎了元帅府大门门楣，落到了府外军士中，落地炸出的气浪崩飞数十兵士。

金黄大蛟摇头晃脑抬头，龙头上的鳞片碎了一小部分，但却只是皮毛伤。

袁承宣站在蛟头前。

洪厚材站在府外，额头上有一个被打出来的红印。

徐黑虎和许藏从元帅府主厅走出。

而在这时分，燕天明刚好冲过了兵墙，踏入了元帅府，双刀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

他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蛟龙看向他，袁承宣看向他，洪厚材看向他，徐黑虎看向他，许藏看向他，元帅府内外将士都看向他。

雨势不知何时已然滂沱。

雨中辨不清燕天明的容颜。

只能依稀看到眉间有一线猩红如血又炽红如火的丹砂。

燕天明直视百丈之外的徐黑虎，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幕，他淡淡开口。

“可否借头颅一用？”

全场诡异地静默了下来，只有大雨滂沱作响。

（晚上一更十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