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途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去

烽火连绵，生灵涂炭。

从前这个角色都是洪国来扮演，这次终于是换了一个位置。

楚原关外的城墙遍布焦黑的战火痕迹，刀砍斧凿，即使经过驻守楚原的洛军紧急修补，也能看出洛军攻关时有多么惨烈，有一段城墙完全是新近垒砌的，这便是洛军攻城时硬打开的缺口。

运粮队有马贼护送，每日拼命赶路，终于在这第六日的下午抵达了楚原关，运粮队里的预备士兵们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欢呼不已，又恍如在梦中，五天穿过洛淮平原，队长带着他们左拐右绕的，原本以为绕了远路，没想到却是走了捷径。

五日从淮水关抵达楚原关，速度有多快，对比便知，平常人要穿过洛淮平原需要十二天，大军开拔要十天左右，轻装的斥候不眠不休也需要五六天。

燕天明带着运粮队，以接近斥候的速度穿过了洛淮平原。若说兵贵神速，这种速度不是神速还有什么是神速？

燕天明在看到楚原关残破的南城墙时，终于忍耐不住六天没合眼的疲劳，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咚地一声栽倒马下。

眼前一黑，那些奔向运粮队的杂乱脚步声和惊喜呼喊声泯灭在昏迷中。

留在楚原关的守将是燕九殇麾下三虎之一的陈白劳，一生盔甲未染多少尘埃，清癯的长相飘逸的须髯还有一双不似沙场战将的温和眼瞳，这便是素有儒将之名的陈白劳。

对于陈白劳来说，他对一直对曾经弃武从文的燕天明没有多大的偏见，毕竟他自己也是仕途出身，后来才转入军界，只不过燕天明却是反了过来，那些非议他看的很清楚，终归只是燕天明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背景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心里只有惋惜没有鄙夷。

待到燕天明淮水关挂头后，陈白劳更是不掩饰对燕天明的赞赏，很同为三虎脾气暴躁的刘长峰辩论过好几次，谁也没能说服谁，赞赏的依旧赞赏，鄙弃的依旧鄙弃。

陈白劳站在面向乾国境内的北城墙上，忧心忡忡地思考着战局走向，一干心腹默默跟在身后，不时用崇敬的目光瞥一下前方陈白劳的背影。

“前线缺粮，局势不利久战，当初没带更多的粮草也真是失策。”陈白劳有些懊恼。

“将军何出此言，当初谁也不知道楚州会败走的如此迅速。”一名心腹抱拳恭声道。

“战势随时千变万化，想要预测走向，的确不是一件易事。”陈白劳手指敲打着城垛，叹一口气，“只是这粮草的问题，唉，只能指望周升图的动作能快点。”

一干将校无言，此时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跑上城墙，抱拳急声道：“禀告将军，有一支运粮队抵达此处！”

“竟有这等事，”这样的速度大大出乎陈白劳的意料，眯眼问道：“带队者何人？”

“听说是燕家大少爷。”

陈白劳目光一震，一旁的将校脸上更是难以置信，虽然震惊，但是命令却依旧有条不紊地传达了下去，知晓燕天明昏迷过去之后，陈白劳也只好暂时将心头的疑惑压下。

这一天，一支运粮队神奇般地用了五天穿越游骑兵遍布的洛淮平原，成功将后方第一批粮草送到前线。对于带队的燕天明，经过运粮队里的士兵们到处渲染，总算在楚原关守军的心中树立起了一个形象。

用兵神速。

楚原关内一些对燕天明看法有摇摆的兵士，在得知此事后，也不得不赞上一句“好汉子”。

……

燕天明的体魄强悍，仅仅昏迷了大半日，在第二天清晨便醒了过来，监视他的士兵立马跑去向陈白劳报告。

“哟呵，你可算是醒了，五天只睡一次，不愧是二品内固……”顾独邪在一旁盘膝而坐，见燕天明醒了顿时讽刺打趣几句。

“滚蛋。”燕天明顾不上昏沉的脑袋，第一时间只想知道战局如，想知道自己的粮草运送的及不及时，有没有帮助。

摇摇晃晃出了军帐，入眼是满目疮痍的楚原关，还记得上次来乾国，关内还是一片繁华，行人如织，远方那楚氏商会的楼阁还未倒塌，只是转眼大半年过去，便已是物是人非。

世事难料啊，恐怕楚原关内的百姓都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进关的洛军赶出去吧。

感叹间，陈白劳已经带着一干将校来到了燕天明帐前，燕天明认识陈白劳，不过印象也仅仅止于小时候的模糊形象，行了一个军礼道：“天明见过将军，不知战局如何，这一批粮草可还算及时？”

陈白劳点头赞叹道：“贤侄做的不错，这批粮草来的很及时，可解燃眉之急。”

燕天明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有用就行，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只是，你不是军旅中人，并不可带兵上阵，此举已然违反大洪军律。”陈白劳神情严肃，“是何人让你前来运粮的。”

“有何关系，在这场战争中，只要是有用之人便可上战场。”燕天明不欲多谈。

“军律如此，总会有些麻烦，”陈白劳略略警示了燕天明一下，便岔开话题，“贤侄是如何用这么快的速度抵达楚原关的，我倒是很好奇。”

陈白劳对燕天明的用兵方法有些好奇，他善守不善攻，所以才会驻守楚原关这个战略要地，不过不代表他对此没有兴趣，作为智将，总是会对一些出人意料的用兵方法有好奇的。

燕天明咳了两声，有些赧颜，道：“说来也没什么神秘的，不过是舍弃护卫和斥候，三马拉一车，再走一些捷径，六天不眠不休直接横贯过来。”

“没有斥候和护卫？”陈白劳目光一眯，“你的运气也是真好，此举便犹如瞎子摸黑，一个不慎遇到游骑兵就是满盘皆输，你倒是敢冒险，不知道此计太过行险，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吗？”

“前线吃紧，有机会就要去拼一下，最适合现在的只有这个方法，”燕天明虚心听完，才解释道：“还有，我们遇到了游骑兵，不过最后倒是杀了出来。”

陈白劳目光再眯，这是他的小习惯，每当他思考的时候，他都会眯起眼睛，在游骑兵中杀出一条路，听起来简单，但陈白劳知道运粮队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游骑兵，能杀出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将对方全歼。

陈白劳的心里对燕天明的能力认识顿时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心思一动，道：“现在战势瞬息变化，大帅他们在楚州腹地内冲杀，到处蚕食楚州的军队和城池，不过粮草却是跟不上了，大概还能坚持半个月左右，我们楚原关内倒是还有一些粮草，但是补给线被驰援楚州的军队截断了，我们的粮草运不到前线去，就算硬着头皮上路，这一路截杀阻拦绝对极多，可以说大帅他们已经成了一支孤军，驰援楚州的军队已经有了十万人马，不过布置分散，组成一个包围圈围着大帅他们，等到大帅粮草吃尽再一拥而上，在这之前谁也不会敢和大帅他们正面交战，触之则筋断骨折，乾国不愿意在这情况下硬拼。”

“乾国真是舍得，任洛军在楚州破坏，也要以一州土地圈死洛军。”燕天明嘿然一笑。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一手笔倒是有些魄力。”

陈白劳敲了敲额头，随口问道：“如今前线缺粮，既然你对运粮此道有些了解，分析一下现在有什么办法冲破乾国的包围圈，将粮食运给大帅他们。”

一干将校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一向谋略过人的陈白劳会向一个毛头小子请教计策。

燕天明对此却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一脸平静，斩钉截铁道：“有办法！”

陈白劳这一问本没有抱多大希望，只不过算是无意一问，没想到燕天明真的有办法，皱眉道：“真有办法？说来听听。”

“此处可有熟悉楚州境内地形的人物？”燕天明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陈白劳想了想，道：“若说大致的地形，倒是有那么几个。”

“不需要大致地形，我需要的是对每一个山水溪涧小道捷径都熟悉的人。”

“那便没有，”陈白劳迷惑道：“这样子的人物即使是楚州本地也不见得有几人，天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天明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如此一来那便没有选择了，在这种包围圈下，必须要有熟悉地形之人带着运粮队走小道，不引起注意穿入包围圈，躲避敌人的斥候谍子。”

“可是现在楚原关内没有这样的人，而且这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乾国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是要专门去钻网缝，九死一生，搏如此小的几率，没有人会去的。”

“有，”燕天明回答地斩钉截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淡淡道：“我去！”

对他来说，只要他能帮的上忙，他就会去做，更别提是如此紧急的任务。

再说楚州的地形，大半都在燕天明的脑子里，燕九殇之所以能帯军在楚州境内横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燕天明绘制的楚州地图，让燕九殇不至于瞎子摸黑。

“有些时候，生死和渺茫的战机相比，战机无疑更加重要，既然是九死一生，既然还有一生，没有道理不拼一把。”

陈白劳和一干将校被此言震得说不出话来，再想到燕天明之前熬了六天六夜将粮草运来，丝毫不考虑休息，将生死之置于度外，直接就要揽下这个危险的任务，不由得肃然起敬。

燕天明，燕家的大少爷，果然不是庸人。

“天明说的有道理，既然你愿意一搏，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战场上只看用处，不看背景，至少在洛军中是这样的，所以陈白劳不会因为燕天明的身份而有什么顾虑。

陈白劳的地位不低，为人也不迂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什么大洪军律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对战局有利的事情，他这种级数的将领又岂会被朝堂律令束缚，当下毫不犹豫拨了粮草给燕天明。

“燕天明，我去你奶奶个腿！”

就这样，在顾独邪的哀嚎声中，燕天明忍受着疲惫，再度带领一支更为庞大的运粮队上路，在燕天明的要求下依旧没有护卫和斥候，拉车的换成了两匹马，毕竟此去山川较多，马多了反而不方便，而且燕天明现在最重要的是避开包围圈，稳妥点比较适合局面。

护送运粮队的士兵已经换成了三百楚原关中的精锐士兵，令行禁止，这点让燕天明十分满意。运粮队的运粮车数量更多，有了燕天明之前运粮神速的前车之鉴，陈白劳也对燕天明的能力有了大概的信任，拨给了更多的运粮车。

运粮队不走官道和驿道，在燕天明凭着对楚州地形熟悉的条件下，拐入了山川之间，走上燕天明记忆里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