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途 第七十二章 狼与燕

那晚淮水边谈论武道之后，燕天明修炼起来更加卖力，到了韧体境，就需要更大强度的打熬筋骨了，每日除了吸收三朵天火稳固大玉阳和学习笔法外，又多了一项修炼之道，便是每日在淮水江底忍受江水冲击半个时辰，但是燕天明吃了熊魄之后，体魄更是惊人，单单是**的力量便达到了恐怖的三千斤以上，体魄更加强悍，燕天明索性直接在江底练刀。

在江底练刀可是极为难熬的，江水湍急无时无刻不在推拉他的身形，燕天明不得不力贯全身才能保持不被江水卷走，而且练刀之间完全不复陆地上的轻松，每一刀都要力沉手腕才能勉强连上刀势，刀势凝滞，即使燕天明巨力惊人，时间长了也会感到手臂酸软，而且要时不时地浮上水面换气，十分麻烦。

但是江底练刀也是效果显著的，这才短短两日，燕天明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每次换气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刀法精进，燕阳天笑称果然是有压力才有动力。

燕天明除了练武之外，学习笔法也是更加上心。

关山云悬腕而书，行笔飘忽，如云般游走，但宣纸上的那些飘逸的行楷却也没有失了筋骨力道，刻碑云走两者完美融合，对比一旁燕天明的沉厚重于轻灵的字，顿时高了一筹。

关山云甩了甩墨，将手中毛笔放回架子上，走到燕天明身侧看着他写字，点了点头，道：“天明，你的字和你的刀一样，重杀伐，所以筋骨力道高于轻灵飘逸，学老夫的云走有些困难，不过好歹也有了七八分火候了，对你来说也就够了，毕竟你练的是霸道刀，还是霸道点适合你，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书法一途没有什么最好，只有各人眼中最适合的。”

“呼，亏得我没全部听你的，要不然把你的云走全部学会了，我的刀也就不霸道了。”燕天明把笔放在架子上，擦了擦汗，语气揶揄。

“扯淡，”关山云一巴掌拍在燕天明肩膀上，笑骂道：“臭小子，老夫教你用笔你还给我挑肥拣瘦，看不起我还是怎的？”

“哎哟哟，关爷爷，我哪里敢啊，上次被你罚抄那两万字的经书，我的手都快废了。”燕天明一脸苦相。

两人也相处了大半个月，关系也是熟稔了起来，说话间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就好像老朋友一样，亦师亦友。

关山云摇了摇头，拿起一只质地柔软的羊毫敲了敲燕天明的额头，笑道：“好啦，别再甩手腕了，不就写几个字，至于这么累吗？”

“我的关爷爷呐，你的书法早已经炉火纯青，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信手拈来跟玩儿似的，我怎么跟你比啊，我每一个字都要用尽力气，你说我们能一样吗？”燕天明揉着酸痛的手腕，抱怨不已。

“嘿，小子，那是你的水平还差得远了，还有心思偷懒，快，给老夫拿起笔。”关山云嘿嘿一笑，手中羊毫接连敲在燕天明额头上。

燕天明嘴里发苦，拈起和关山云手上笔一模一样的软羊毫，眼巴巴地盯着关山云。

“老夫给你写几个字，注意看我的手。”关大家哈哈一笑，单手负于身后，持笔的手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的书写，一派云淡风轻的宗师风范，关山云看似随意地写了自己的名字，把宣纸推到燕天明面前，问道：“天明，你这字有什么不同？”

燕天明仔细凝望纸上的字，喃喃道：“有刻碑的力道，有云走的轻灵，好似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看起来比刚才的字好看多了，多了点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关天云轻轻一笑。

“多了……”燕天明皱眉沉思，蓦地目光大亮，一手捶在掌心，一脸恍然大悟，“多了一丝生气，对，就是生气，原本的字有了刻碑云走，好看是好看，但却有一点点古板，这几个字就不一样了，跃然于纸上，鲜活的很。”

“哈哈哈，说的好，”关山云赞赏大笑，再问道：“那你可知老夫是如何写出来这种感觉的？”

“如何写出来……”燕天明闭目回想刚才关山云写字时的动作，一时间沉默不语，关山云也不追问，在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燕天明陡地睁大眼睛，惊喜道：“我知道了，关爷爷你在行笔过程中有一丝细微的抖动，应该就是与那个有关。”

关山云点点头，笑道：“天明果然有天分，观察的也很仔细，这一手便是老夫的第三笔居调了，何为居调？便是雕琢那一丝细节，在写到需要细微笔划的时候，比如一点一勾这些笔划，这时候便需要自然抖腕，手随笔走，自然而然勾勒出那些精细的笔划，无论是刻碑或是云走，在这些细微之处总会有些圆转不易，而这一抖腕听起来似乎简单，但是里面大有门道，怎么抖？往哪边抖？用多大力气抖？都很麻烦，但却是为一幅贴添加灵气的极佳手法。”

燕天明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居调，这在刀法中也有相同之处，我这些日子听曾爷爷和吕大哥为我剖析一些招式武学，知道那些招式中都有许多变招虚招，像那吕大哥的一记‘铁笔’，看起来好像只是抡笔砸下而已，但是那一记‘铁笔’中包含了十三招，瞬息间便使完叠加在一起，才有了那威力巨大的一笔。曾爷爷说境界未够的武者看当世高手过招都会觉得诧异，因为高手们的招式看起来非常直来直往，除去气机浑厚外，就好像是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这样，但是只有境界到了的人才能看出他们在那一拳一脚中用出了多少精妙招式，寒夔龙当年击断那座天门峰可不是真的只用了一拳，嘿嘿，他可是瞬息间打出了十六拳，每一拳都是不同的招式叠起的，只是太过迅疾，看起来就像一拳而已，倒是让世人误会了。”

关山云点点头，“古语有言三千大道，殊途同归，老夫的剑法便也是在书法中悟出来的，唉，老夫的笔法还是太深奥了，即使你学的快，但是这三个月也未必能学会通达，更别说后面的抱朴和玄幽了。”

燕天明沉默不语，关山云说过，他只教燕天明三个月的书法便会离去，如今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他才堪堪开始学习居调，时间上的确是来不及了。

关山云看了看天色，笑道：“好吧，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不然燕老前辈又要埋怨我每天霸占你太多时间了，哎，好像你今天又要被操练了，嘿嘿，老夫也去观战。”

燕天明嘴里发苦，带着一张愁眉苦脸来到淮水岸边，吕轻侯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见到燕天明来了，微微一笑道：“大少爷你来了，燕老前辈说你刚刚突破至韧体，需要更大强度的锤炼，今天你可要小心了，我怕一不小心就让大少爷你缺胳膊少腿了，那样的话我可承担不起。”

“没事，吕后生，把这小子往死里打，出了什么事，老夫自己去和儿子说，怪不到你头上的。”一旁的燕阳天一脸坏笑。

“如此甚好，晚辈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威胁！这绝对是**裸的威胁！燕天明神色悲愤，直欲仰天长嚎，猛地抽出惊雀，斜指地面，恶狠狠地瞪着吕轻侯。

“看来今日大少爷战意高昂啊，很好。”吕轻侯哈哈一笑，瞬息间便闪到了燕天明面前，迅疾一笔带着虚影向他心窝戳来。燕天明猛地拧身，韧体一转的柔韧性爆发，这一笔擦胸而过，吕轻侯正想抖腕震飞燕天明，却听得他狞笑了一声。

“这招你每次都用，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惊雀突兀地格挡在吕轻侯的判官笔上，燕天明持刀的手臂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才把惊雀插入了他身体和判官笔的相隔那一点点距离中。

燕天明韧体一转的柔韧性便已达到了如此程度了。

吕轻侯照旧抖腕震笔，判官笔瞬息间震动了六下，把燕天明震飞出去，但是因为有惊雀相隔，燕天明身形一翻稳稳落地，毫发无伤。

这是燕天明第一次在第一照面的时候没有吃亏。

吕轻侯赞赏地点了点头，手腕一拧，脚步纷沓，蜿蜒冲来，手中判官笔变换了五次虚招，堪堪攻到燕天明面门之前，燕天明正要一刀劈开此笔再顺势一刺时，吕轻侯的笔尖突地射出尖锐的气机，直直击中惊雀，阻遏了刀势，吕轻侯的身形却是未停，直直扑到了燕天明怀里，一掌轻贴在他的胸口，骤然发力。

轰，气机猛地鼓荡，燕天明被当胸一掌击飞，人在空中看不到吕轻侯的身影，但却毫不犹豫挥刀，斩向一个方位。

铛，火星四溅，惊雀裹挟着燕天明巨力劈在了追击而来的吕轻侯的判官笔上，力道万钧，直接将吕轻侯劈飞了出去，刀上的刀气猛地激发，追着吕轻侯倒退的身形而去，被轻飘飘一拳击碎，散乱的刀气在地面上嗤嗤犁出了几道刀痕。

燕天明翻身落地，擦去嘴角流出的一缕鲜血，眼中战意沸腾，若是换做突破前，那吕轻侯的一掌便能将他打成重伤，但现在突破到韧体境，又吃下了熊魄之后，体魄更加硬实，只是受了点轻伤，不妨碍战斗。

一旁观战的燕阳天和关山云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吕轻侯止住退后的脚步，眼中首次露出凝重，当然不是燕天明真的有与他匹敌的实力，而是这燕天明的进步委实太惊人了，只用三成的功力不一定能稳稳压住他，而且最重要的是，燕天明的实战经验已经开始丰富了起来，那鬼使神差的一刀恰巧击中了他，吕轻侯可知道这不是巧合。

燕天明紧了紧手中惊雀，狞笑起来。

“吕大哥，以前你把我打得那么惨，今天非要让你挂点彩才行！”

“那就来试试。”吕轻侯嘿嘿一笑，判官笔一劈，劈出一道翻滚气机，轰轰炸飞大片泥土，宛如一条泥龙冲向燕天明。燕天明急速后退，和那条气势惊人的翻滚泥龙始终相隔两臂距离，手中惊雀划过一道道轻灵的弧线，带着沉重的力道连环劈在泥龙上，一点一点消磨这股气机，泥土碎屑不断纷散，咚咚咚宛如钟鸣的碰撞之声不住响起。

燕天明劈出了十八刀，每一刀都带有刻碑云走的意味，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刀法。

十八刀，砍碎了这条泥龙。

泥土轰然爆散，宛如一层屏障挡在燕天明眼前，燕天明大呼不妙，急忙后退，却没能逃过被那支穿过土幕的判官笔砸中胸口的命运，胸口疼痛欲裂，身形再次被巨力击飞，噗通一声跌在泥土中，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口鼻间再次充斥起了那已经熟悉无比的血腥味。

吕轻侯正待乘胜追击，旁边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堂堂炼气高手欺负锻体武者，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

吕轻侯诧异无比，我正在教训……啊不，是操练着大少爷呢，有你什么事，转头看向那出声之人，却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

一张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一同与人同样大小的白毛狗。

吕轻侯大骇之下抽身后退，躲过光是听到铿镗一声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一记撕咬，却被那头巨狗猛地顶在了胸口，人如断线风筝掉落到了淮水中。

雪獒米饭抽了抽鼻子，狗脸上出现人性化的轻蔑，汪汪地跑到了蹲在燕天明身前的主人身边。

燕天明呆呆地看着蹲在他身前的胡子拉碴的年轻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带狗的男子见燕天明不说话，便伸出手来握住燕天明的双手，哈哈笑道：“兄弟没事啦，那个欺负你的炼气高手已经被我家米饭给撞飞啦，不要吓成这个样子，我叫胡狼，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燕天明，”燕天明愣愣回答，转头看了看落入淮水正在水中挣扎狼狈不堪的吕轻侯，猛地握紧了胡狼的手，真诚地注视着胡狼的双眼，一脸发自肺腑的感激涕零。

“胡兄弟，你家狗这一撞……撞的实在太他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