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正好。李修平走出竹楼,伸手遮了一下眼眸,然后透过指缝看着头顶的太阳。秋风吹过,有种说不出的清爽。万长老将华阳宗这些天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并让他自己去面对那些此刻明显已经被愤怒冲散理智的弟子。这当然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情,不然万长老也不至于等了几天之后,让他自己解决。然而现在李修平心中担忧的,却不是这些华阳宗的弟子,而是他心里突然出现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其实自从在青阳县跟徐半生一起上路开始,接连出现那么多事情,李修平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就是说不上来。当然,到了华阳宗之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可如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让他有了那种感觉,而且更强烈,更清晰。所有的事情,不论是离开青阳县之后的黑骨藤,还是之后的黑袍人,再到如今华阳宗发生的这些事情,明明毫不相干,但李修平总觉得有着什么联系。可他就是找不出能将所有事情串起来的那条线。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李修平低下头,抛开这些莫须有的想法,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下台阶,沿着那条小道向着前方走去。不管如何,这件事毕竟是因他而起,也确实应该由他来解决。不就是一群还没筑基的弟子嘛,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就干脆全打趴下,一次不行,就多打几次,他还真就不信,真有人不怕疼。两名长老看着走来的李修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道路让开。穿过小路,便是其他丹房弟子的住处,此刻无数人全都看着走在路上的李修平,议论纷纭。如今整个华阳宗,只要是没有筑基的弟子,对李修平那都是恨之入骨,其中自然也包括炼丹处的弟子。但李修平说到底毕竟是他们炼丹处的弟子,而炼丹处一直又都不以实力见长,虽说不至于被人瞧不起,但每次进山历练,实力不济,加上又是外门最有钱的一脉,自然免不了要被其他脉的弟子狠宰一笔。对此,要说炼丹处的弟子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如今炼丹处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战力惊人的弟子,眼看着炼丹处就要扬眉吐气了,可偏偏这家伙就是因为实力太强了,强到连镇守旋木山的千年老槐都给宰了。这下倒好,整个炼丹处威风是威风了,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以前虽然时常被其他各脉的弟子坐地起价,但好歹还能进入旋木山获取资源,如今被这李修平这么一搞,啥都没了。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进不了旋木山,对他们这些炼丹处的弟子来说,或许还真不是一件坏事。如今各脉弟子都进不了旋木山,他们炼丹处弟子自然也就不需要再付出巨大的代价请各脉弟子保护,而各脉弟子为了获取资源,必然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没了旋木山的守护,受伤甚至身死都有可能。如果真是那样,那整个华阳宗最值钱的,自然就是可以疗伤救命的丹药。所以很多弟子私底下甚至猜测李修平此次所为,肯定是受了某位长老的旨意,不然他斩杀那棵千年老槐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长老出面阻拦?就算是长老们来不及出手,那事后为何不治李修平的罪?万长老甚至还出面挡了那些来找麻烦的内门弟子。要知道,万长老以前对内门弟子,那是相当客气的,就算是他最在乎的草药,被内门那姓徐要么偷、要么抢,拿走了那么多,万长老也没怎么生气。可如今却为了一个犯下大错的李修平,跟整个内门弟子恶脸相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如果他们所猜属实,这李修平确实是为了他们炼丹处这些弟子,那他们对李修平的态度,确实应该好一些。至少这种时候,那少年独自一人,却要面对整个华阳宗的为难,同为炼丹一脉的弟子,他们就算不能跟李修平站在一起面对,那也不应该落井下石。当然,对于这些弟子什么想法,李修平并不在乎,有没有人跟他站在一起,他也不在乎。他要走的路,本就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如果有人愿意与他一起走,那自然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没什么。少年身上除了那把柴刀,什么也没有,那就是他的一切,也是他最大的底气。就像那个铸剑一辈子的老人,一生打造了那么多名剑,死后却一把都没带走,自然什么也没留下,甚至都没要求少年能够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他坟头坐坐。五两银子,就草草下葬,什么风水,什么棺椁,什么墓碑,对老人来说,都不重要,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少年一定要记得锻造那把柴刀,一定要把他走不了的路走下去,否则这辈子都别铸剑。那个老人,又何尝不是孤独的……随着李修平不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炼丹处那片并不大的广场。广场上,此刻站着七八个人,都是内门弟子,都没有筑基,但距离筑基其实也就一步之遥。看着李修平独自一人走来,这七八人同时皱起眉头。“就是你们找我?”李修平走进广场,站在这些内门弟子的面前。众人看着眼前少年,虽然只有十四岁年纪,但此刻却让他们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在夜行司待了两年,斩杀了无数妖兽,换取了一枚夜行司的黑铁令;就是眼前少年,让各大宗门的强者甘愿在青阳县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等候数日,其中还不乏一些元婴期强者,而这少年只是一句“我不铸剑”,就让那些强者黯然离去。也是眼前少年,一个传承数百年的修仙宗门顷刻间差点覆灭;一路穿过重重险境,次次化险为夷,从青阳县那种凶险之地,一步步走到华阳宗,并当着云州无数强者的面,将一名筑基多年的修士斩杀在云州城的,还是这个少年;刚刚进入华阳宗,就跑到旋木山,将那棵镇守旋木山、拥有千年道行的老槐树斩杀,导致整个华阳宗动荡不安的,依旧是这个少年……这个少年,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自从知道他的存在开始,他所做出来的事情,大大小小,虽然并不多,但每一件都能称之为传奇。他那小小的身体之中,就像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强大力量,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周围的人和事……“李修平,你可知罪?”一名内门弟子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李修平年龄小,身高自然不如对方,所以微微抬头,一张小脸虽然稚嫩,却毫无半点畏惧之色,反问道:“何罪之有?”所有人都是一愣。他们想到了一切可能,却没想到这李修平竟然会狡辩。如今整个华阳宗,谁不知道那棵老槐树就是李修平所杀?不过李修平这个时候狡辩,也让这些弟子心中有了底气。狡辩,那就说明这家伙并非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否则他又何必狡辩?一名弟子这时候上前一步,冷声道:“镇守旋木山的老槐树可是我华阳宗底蕴之一,是阻挡旋木山和天水山的屏障,可你却把它杀了,毁了两山之间的屏障,断我华阳宗弟子修行之路。你何止有罪,简直罪大恶极!”他说到后面,盛气凌人,议政言词,就好像他说谁有罪,谁就一定罪无可赦。李修平微微一笑,然后收敛笑容,正色道:“其一,我进入旋木山,是因为长老派发任务,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除此之外,对于旋木山的情况,我一无所知。那我在旋木山遇上一头攻击我的大妖,我反抗并将其击杀,何罪之有?”不知者无罪。所有人一脸愕然。李修平上前一步,抬头挺胸,接着道:“其二,我杀了千年槐木,打破了两山的阻碍,让更强的妖兽进入旋木山,提高了旋木山的凶险,日后华阳宗弟子再入旋木山,便不会心中有底,自然需要时刻提高警惕。”少年提高声音:“只有疾风才有劲草。你们难道要一辈子躲在华阳宗的庇护下,做温室里的花朵?我此举,完全是为了华阳宗的未来,为了所有华阳宗弟子能够更快的成长;是让每一个华阳宗弟子都能经得起风霜的考验;是让每一个华阳宗弟子都能经历血与泪的洗礼;让任何一个从华阳宗走出去的弟子,都可以独当一面。”他双眼扫过那些所谓的内门弟子,然后扫过那些不断聚集围观过来的外门弟子,朗声道:“请问,我何罪之有?”整个广场此刻一片寂静,以至于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到。“你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一名弟子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喝道。李修平再一次露出笑容,然后表情一冷,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人,嘴角微微下撇,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鄙夷。“你有灵根,你了不起!我没有灵根,我是废物!可你却连我这个废物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