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岛上各处劳作着的丁奴纷纷汇聚至要塞前一片平坦的演武场上,交出手里的工具,排队等着领今日的吃食。供给的食物,乃是两只拳头大小的糙米窝头,仅能就着冷水下咽,却没有一个人敢抱怨半句。彼此间所能听到的,不过是吧嗒吧嗒的咀嚼声。毕竟,这是饥肠辘辘的丁奴们于下次日出前所能获得的唯一食物,只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将各自手里的窝头囫囵吞入了腹中。
伴随着人群的汇集,一大群赤嘴银背的沙鸥也渐渐围聚在要塞的上空,黑压压一片——无论丁奴们多么小心,每次餐后总会有大大小小的食物碎屑掉落。虽然大块的碎屑会被饥饿的人连同泥沙一齐捡起重新塞入口中,但那些更小的残渣,对于这种身材娇小的海鸟来说,则已能够算上是一顿颇为丰盛的大餐了。
海鸟们高声呼唤着同伴,盘旋着,等待着,叽叽喳喳的叫声响彻云霄。与此同时于要塞的地牢中,趁着夜色潜入的将炎同祁子隐,也借着这嘈杂的声音作掩护,压着嗓子焦急地呼唤起甯月的名字来。
眼下二人的脚边,正瘫倒着刚刚被击晕的卫兵。虽然岛上各处皆加强了防备,但此刻正值多数岗哨轮班用餐的时候,反倒为两名少年的乘虚而入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并不十分顺利,二人各自拿着一串由卫兵身上搜来的钥匙,分头将整座地牢一间间全都寻了个遍,除却十几具于紧闭的牢门后化作枯骨的尸体外,竟是连同伴的影子都没能找到。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先自牢中折返出来,打算另觅他法。
“月儿根本就不在这!该不会是那个樊真骗了我们?”
黑瞳少年并不死心,还在想能去哪里再寻,祁子隐却是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根又细又长的丝状物,阻止道:
“应当不会。方才我从一闪半掩着的门里找到了这个。”
借着地牢中的火光,将炎立刻便认出那是自同伴头上落下的几缕红色的发丝,一颗心当即跳的飞快:
“可恶,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入夜了,他们打算将月儿带到哪去?若敢伤了她半分,我定要让这些混账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将炎把腮边的肉咬得一鼓一鼓的,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冒烟,一时间却是想不什么别的办法来。然而就在此时,地牢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哂笑着的声音:
“看来这红发妖女的确是个上等的诱饵,居然真的诱你二人乖乖现身了。不过本将军倒想看看,你们打算如何让我十倍、百倍地还来?”
两个少年立刻回头,见竟是郁礼擒着甯月的一条胳膊自牢外走了进来。而其身后跟着的一队全副武装的刀斧手,瞬间便把将炎与祁子隐的退路彻底封死了。
此时,年轻将军脸上的海蛇面具已然取下。他瞪着一双暴凸出来的眼睛,满怀敌意地扫视着已成瓮中之鳖的两名不速之客,转而将少女朝身后的甲士中一推,反手抽出自己的那柄宽背马刀来,阴阳怪气地挑衅起来:
“我又能把这小妮子如何?甜水巷里的姑娘,哪个不比她水灵,也不知你二人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喜欢这样的货色!”
“月儿她如何能同那些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类比!你这忤逆的畜生,还不快些闭嘴!”
祁子隐不知对方此番话其实是在暗指甯月乃是异类,终于气愤不过,一改以往温文儒雅的模样破口大骂了起来。可郁礼只是斜眼瞥了面前的少主一眼,便轻蔑地用指尖舔着手中刀的利刃,反唇相讥了起来:
“少主拜那向百里为师,莫非几年间就只学会了骂人的功夫么?今日本将军并不打算杀人,若是识相便乖乖投降,可以饶你二人不死!”
“手下败将!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我,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等祁子隐再出声,黑瞳少年便伸出手来直指郁礼的鼻尖,眼神锐利得似是能够杀人!
“将炎你少来激我!你莫非还想要求一场公平的决斗么?很可惜,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公平。真正希望你死的人,是不会在乎自己所用的,究竟是何手段!”
因为之前的几次交手,郁礼心中对这个黑眼睛的孩子颇为忌惮。此时见其并不打算轻易就范,竟是将手中的马刀一挺,抢先一步朝手无寸铁的将炎发动了袭击。
少年人则轻巧的将小腹一收,避过了对方的势头。然而此时他没有称手的兵器,根本无法与之相抗,只能拖着祁子隐左避右闪,于狭窄的地牢内苦苦挣扎。
郁礼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狂笑。面对其连续不断的猛攻,两个少年人渐渐被逼入了绝境,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郁礼身后的那队刀斧手却似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忽然乱了阵脚。
“一群废物!连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么?!”
郁礼因此而分了神,不耐烦地扭头朝身后看去,却见麾下的甲士纷纷掉转了方向,朝地牢入口的方向展开了防御。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噗噗”几声,第一排的甲士便已应声而倒,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命丧黄泉。
在那之后,郁礼方才依稀看见几条杀入地牢中来的人影。对方不知共有几人,却是勇武非常,竟是将甲士的尸首隔空抛将过来,直砸得第二排士兵东倒西歪,更令整条尚未成型的防线也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