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苏和暖内向怯弱,面对人时,总是习惯性低下头,眼光偶尔想要看清楚对面人的脸,然而一抬头对视,慌张的瞬间不知所措,揪着衣摆的手都会颤抖。
直到学习的天赋渐渐展露人前,“学霸”之名打得响亮后,苏和暖才逐渐开朗,同人交谈时也敢于直视对方的眼睛。
眼前这对眸子,太过犀利深刻,令她回忆起无数过往,难堪的、羞窘的,还有不为人知的脸红时刻……
“您好,姜绣坊,里面请——”苏和暖飞快挪开视线,伸手请人往里进。
仅是注视一眼,晏楚越拧眉。
是方才那个洒了红酒的女孩子。
这么不巧,随便进一家店,便是她打工的铺子。
“打工人”安抚着忐忑的心,富二代不至于找上门来叫她赔钱吧?
方才在路上都放过她了,没道理现在又折回找她麻烦。
抚了抚胸口,暗示自己淡定。
晏楚越扫视一圈,店铺内的陈设倒是雅致,只是没什么相中要买的。
正准备抬脚离开,那女孩子凑上前来:“方才真的很抱歉,您已经换好衣服了啊。要不……我来给您介绍一下吧?您有中意的款式吗?是要日用的披巾、被面这些,还是赏玩的屏风挂轴?”
小姑娘的眼眸仿佛闪着光,亮晶晶的,饱含期待。
倒是像极了从前一位故人。
晏楚越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对她点了下头。
“这是店内最时兴的满地折纸花款,女款上较为细致雅洁,可以考虑赠送长辈;您是男士,如果有心仪的,不妨看看动物项。”
见他一直盯着某件酱红裙摆,苏和暖赶紧介绍。
晏楚越走了几步,拾起一条男款围巾:“这是苏绣?”
“您好眼光,是苏绣,上头绣了只顽皮猴,小男孩收到肯定会喜欢。”
晏楚越额角一跳,小男孩……
瞬间放下了围巾。
苏和暖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惹了他不高兴。
从前她留心观察过,晏楚越心情不妙时,尾指会轻轻勾起,这是他下意识抗拒的小动作。
现下这位气质显然比中学时代愈加卓绝的英俊人士,身侧垂着的尾指正微微蜷曲着,表示着主人的不满。
前世皆传校内两学霸。
一霸苏和暖,时常考第一,执着努力上进的代表,所有老师照顾的对象,同学们倾羡的校花。
二霸晏楚越,时常同苏和暖竞逐第一,天赋卓绝的佼佼者,老师们不用刻意教导,人家自个学习同玩乐一般,轻轻松松当学神,校内公认的校草。
只是无人敢磕这二人的cp,大抵是气场压根不在一个轨道,一个清冷,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一个书呆,骨子里都刻着:除了知识,谁都别想打搅。
二人的家境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从高一入学那天起,所有人皆知,晏楚越早被安排毕业就出国,市中心最大的商业高楼便是晏家产业,出国留学是他家里的安排,也是为他镀金完毕,回来继承家业做准备。
作为学生中最牛批的富二代,人家低调话少,平时除了上课,同学们压根见不着他人影。
传说中来学校凑数走过场的。
而苏和暖则同他大相径庭。
人家长一张御姐脸,偏偏性子安静软萌,接触久了还会深刻释析到何谓“反差萌”。
苏和暖说话细声细气,为人慷慨大方。
再刁钻的题目拿到她跟前,不出三分钟便能给人讲解透彻,不藏私不焦躁,脾气又顶顶好,实在是班宠。
只是命运太坎坷。
听说从小就是孤儿,被救养院收留,靠着社会爱心人士援助才有学上,是大院里唯一一个上高中的。
其他的小伙伴,若不是学习的料,早早被打发去职高技校,学了手艺挣钱养活自己。
苏和暖十分珍惜能上学的时光,满了十八岁,更是各种兼职成天跑,学习之余,一直奔波在赚钱凑学费的路上。
高三那年甚至都累晕倒过。
如此励志的校花故事,同享受优质资源的晏楚越高傲背景相比,显然前者更受欢迎。
由于二人是同班同学,自然少不了被人拿来做对比。
苏和暖前世也是这个名,如果晏楚越有心打听,自然很快便能联想到什么。
苏和暖期待他知道的反应,可内心又下意识抗拒,他会不会嫌弃,或者觉着他撞见了鬼?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在任何时代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像晏楚越这样的天之骄子,或许也会嗤之以鼻吧。
抱着各种心思,苏和暖又同他说了好几种花样,晏楚越皆是神色淡淡。
明明这人也不缺钱啊,从前她去兼职,给她小费都可大方了。
难道是因为清早的事情,她给人太过不好的印象,导致人家压根不想在自己这花一分钱?
苏和暖闷闷。
眼看着不出点杀手锏,这人是不会花钱了。
苏和暖拾起搁置在角落的一把古风扇,凑到晏楚越身前:“再看看扇子吧,不知道您是否喜欢?”
心里却得意:你小子指定喜欢。
从前她在晏楚越的房间里,见到过这样一把古风扇面,不知是哪里淘来的老古董,泛着陈旧古老的气息,静静搁置在书桌一角。
扇面也是些山水景象,扇骨脱落有些腐朽了,巧的是烟雨蒙蒙,干净唯美。
苏和暖见过一次,印象深刻。
当时她还问过晏楚越:“这扇子坏成这样了,怎么不修?”
晏楚越声音淡淡:“修了也不是从前的样。”
言下是不打算管了。
勤俭持家苏和暖怎么可能看着好东西被置于一旁不理?
当下便道:“交给我吧,保证修好了还你。”
从小当家做主就这点好,啥坏了修啥,不就是修把扇子,拧螺丝、钻下水道,她哪行都行。
不久后一把全新的扇子交到了晏楚越手中。
的确不是从前的样,但也得到了一把值得留念的“新扇”。
晏楚越居高临下,盯着那张微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同他道:“扇子制作了整整两年,工序复杂,精巧美观,若是不用来扇风,就是拿回家摆在书桌上,也胜在养眼不是?您不用担心损坏,我会修理,保管修得崭新如故——”
语罢甜甜一笑。
这笑容……
晏楚越微晃首,挥去那些遥远的记忆。
“多少钱?”
苏和暖话音一顿:“啊?”
“这扇子。”他手指点了下,“多少钱?”
苏和暖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承您惠顾,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呵。”晏楚越笑了,从她手中取过扇子,一展打开,劲风将苏和暖的刘海都掀飞,“就这?”
买得了吃亏,买得了上当。
“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苏和暖抱着刷卡机,贴心给人打开遮阳布帘,请人慢走。
晏楚越斜一眼只到他胸口的矮个子,拎着个购物小袋,微低头出了门。
人都走出老远,苏和暖还立在门口朝人背影笑。
屋子里看好了商品付完账,准备离开的女士经过:“您的孙女长得怪俊俏的。”
这位买了四条披巾,各类可爱动物的都有,又拎了两个绣花包,十来个刺绣精美的香囊,说是准备回了家,都送人当伴手礼的。
姜奶奶笑着:“小丫头,过来帮忙看看店,您慢走。”
两位大顾客都离开了,上午再接连零售些香包、围巾等小玩意,便没再卖出上万元的大件。
姜奶奶不着急,这种手艺店子,靠的本就不是赚快钱。
“越是古老的手艺,越要看对眼缘,相中了,一下子买走许多都是常事,相不中的,一连半月不开张也是正常。”姜奶奶看着账本,同苏和暖说着闲磕,眼神蓦地顿住。
“暖暖啊,这是不是写错了?”
老人家戴上眼镜,又仔细看一眼,数着:“个十百千万……”
“你这小丫头,那价签上标着价,你怎么临时喊价?”
姜奶奶颇有些生气。
苏和暖不敢说晏楚越前世比这更大笔的钱都花过,只吞吞吐吐说着:“好物值好价,在我心里那扇子就是值这价钱。再说了,我这样叫高一点,他也好砍砍价不是?”
实则她可清楚,晏楚越这人相中了东西,从来不砍价。
姜奶奶一听也有理,还是手指点点她额头:“这也太黑心,你要接了我的手,多少人被宰都不知道。”
苏和暖嘿嘿一笑,她去拿扇子的时候特地将价钱牌收起来,晏楚越压根没看见。
前世那把坏扇子,他都花比今天高的价钱买下,看他如今气度,花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手指缝随便漏点罢了。
坑了人且沾沾自喜。
姜奶奶叹息:“暖暖啊,你刚接触,听话,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要是那人回过头打听,从前老顾客指定有见过那把扇子的,到时候一对银钱,发现涨得太离谱,那就不好了。”
“从前标的三万多,我翻倍涨是有点夸张,这不是赠送他一个手工包装袋嘛,那个您卖也要万八千呢。”
姜奶奶戳她胳膊:“你个黑心肝的坐地户,也不知随了谁,心这么大!”
苏和暖暗中吐舌,随了晏楚越吧,那人的手段她有幸见识过,可比她宰的狠多了。
与此同时,刚出去与同事们游玩一趟归来的连顺,见着晏楚越手中的刺绣购物袋,眼镜瞪得像铜铃。
他家总裁有女友了?这怎么还买伴手礼呢?
但见着从里头拿出来的东西……
不对啊,谁送女友只送把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