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底牌被扶苏掀开,赵高不负之前的镇定。他承认自己小看了扶苏公子,没想到他做事竟如此滴水不漏。

“公子好本事,老臣佩服!”赵高此刻语气竟变得平淡。

“不过老臣有一个疑问,还请公子解惑?”

扶苏望着他,微微点头:“赵大人请问便是?”

赵高突然面向大殿中众多义军首领道:“殿中如此多义军首领,说到底皆是六国余孽以及反秦之人,公子为何不灭了他们。而且还与他们一同攻打咸阳,岂不是愧对先帝!”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大殿瞬间分为三方人马。

一方是以项羽、刘季、信陵君、陈胜等主的义军众人,一方是以扶苏为首护卫在他身边的大秦众多将领、大臣,第三方自然是以胡亥、赵高为主的被俘一方。

双方刀兵相向,彼此警惕的看着对方,稍有不对便是一番厮杀。

李存孝提着毕燕挝护在扶苏身前,他一脸凝重的看着对面项羽。虽说之前两人并肩作战,但此刻却是各为其主。

英布虽被项羽的武力折服,但总归是秦将。只见他对着项羽歉意一笑,随后也护在扶苏的身前。

扶苏此刻却推开两人的护卫,他看着赵高大笑道:“赵高啊赵高,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挑拨离间大家的关系,真是耗费心机啊!”

“你可知本公子入咸阳前跟他们说了什么,各位义军首领皆是胸怀大义的英雄,岂会被你寥寥数语挑拨!”

扶苏看向对面手持刀剑的义军众人,脸上露出崇敬之色,他对众人郑重的行了一个抱拳礼。

“若无诸位鼎立相助,本公子岂能攻下咸阳,天下百姓不知道会被尔等奸臣祸害成什么样?”

“尔等收起兵刃,岂可对诸位如此!”

“公子!”李存孝担心的出声道。

“无妨,我相信他们的为人,正如他们相信我一般!”?

扶苏命令己方收起兵刃,随后看向义军众人。

“公子如此信任,吾等汗颜。”项羽突然开口道。

“都收起兵器!”

随着项羽的开口,其他人首领也下令收起兵器。

见双方的关系再一次缓和,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本公子也想请教赵大人一个问题?”扶苏看向赵高。

赵高感到意外,扶苏竟然还有事找他询问。

“公子请讲!”

“赵大人若是不假传遗诏,凭借你是父皇近臣的身份,未来定会安享晚年,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本公子的为人,赵大人信不过?”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十八弟是你的弟子,你才如此尽心而为,不惜假传遗诏!”

讲完此话,扶苏直盯盯的看着赵高,他想知道赵高究竟为何这样做?

“公子,老臣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赵高摩挲着左手上的一处疤痕,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

昔日的咸阳市井中,一位面黄肌廋衣衫褴褛的少年伫立在街边一隅,目光呆滞,嘴唇发黑。他大概三天以来都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突然一驾贵族公子的车马从街上驰过,随行的卫士仆从一路小跑紧跟着主人,马车扬起的漫漫黄尘眯了少年的眼。

他用肮脏的手背拭了拭流泪的眼睛,想看清楚这是谁家的公子。然而队伍早已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陌红尘。

他的心里猛然一惊,隐隐作痛,心想:“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啊,同样生而为人,为何有人扬长横行,有人却食不果腹!”

他暗暗咬紧了牙关,攥紧了双拳,他在心底里发誓:“此生不能功名富贵,枉为人矣!”

于是少年奔去投军,然而主管招军的官吏连正眼也不瞧他,指示手下的军吏过来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吐吐沫到他脸上,骂他:“看你那鬼样,当什么兵,连路也走不动,还不快滚!死一边儿去吧!”少年哀嚎着,连滚带爬地逃开了。走投无路的他伏在泥里大哭了一顿。

他边哭边用拳头使劲地擂地,鼻涕眼泪流了一手,声嘶力竭地喊:“该怎么办呐!啊,啊,我该怎么办呢!”

万般无奈,他最终还是一步一挪地爬回了隐宫。隐宫,就是一座监狱,一座关押劳改犯的地方,到处是爬满苔藓的黑里透绿的墙,发霉的味道整天弥漫在空气当中,像蜂房一样的牢房里常常传来凄厉的哀嚎,狱吏打骂犯人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潮湿,阴郁,乌云永远笼罩着高墙;在狱吏的皮鞭下不停劳作的犯人目光呆滞,愁眉苦脸,他们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便像僵尸一样活着,野鬼冤魂塞满了每个角落,阴风阵阵刮过。

总之这就是个地狱,活在这里的人连鬼都不如。

少年就出生在这里,在这里成长。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蜷缩于一隅,幻想着有朝一天能逃出这里。然而真正当他逃出去之后,却发现他无处可去,天地之大,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

“高儿,醒醒!高儿,醒醒!”随着粗糙憔悴苍老女人的声声呼唤,少年睁开了眼睛。

“阿母,让我死了吧!”

花发如草面目黧(li二声)黑枯瘦如柴的女人一把抱住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屈辱都白下啦……

“为什么要受这些屈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么辛苦这么屈辱换来了什么?你寄希望于我吗?我能怎么办?我算个什么?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咱们一起死了吧!”少年大哭起来。

“别嚎了!你,给我起来,洗衣服去!还有你这个鬼崽子,有本事你跑啊,跑了不要回来啊?想死?我现在就让你们死!现在就让你们死!”

一个狱吏一脚踢开女人,一把薅住少年的胸口将他拎了起来,另只手抡圆了给了他几个嘴巴子。

女人扑倒在狱吏脚下,双手抱住他一条腿,不断地用嘴亲吻他的脚踝。

狱吏拿开了脚:“行了,行了,慢慢来吧。”

“求大爷千万开开恩,救救我儿子吧,给他一条活路!”

“你真愿意学吗?”

“愿意!一万个愿意!”

“那你跟我姓赵吧。”

……

男孩追随姓赵的狱吏,低声下气,脚前身后不离左右,服侍得妥妥贴贴,得空学习文字,学习法律。

母亲死前揽赵高于怀,气若游丝,但是面带笑容:“你终于打起了精神,勇敢顽强地想要活下去,我死而无憾,死也瞑目了!”

他从小精明强干,敏捷好学,有恒心,有韧性。几年后,他已精通了文书、法律。秦国普通百姓如入仕,除了从军,就是考吏。他想经过考试进入官府为吏。

但是他不想做一名普通的小吏,像赵狱吏一样一辈子窝在一个阴暗潮湿见不着光明的监狱里,他渴望离开这里,渴望能到更大更阳光的地方去。

恰巧秦王宫召吏,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是阉人且通文书法律。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所以他挥刀自宫,终于考进了秦王宫为吏。

他的文书法律功底是优秀的,他从小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长大,又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所以工作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但他这样却被其他宦人排挤、敌视甚至报复、侮辱!

直到他在秦宫的宦人中得到秦王嬴政赏识,他才一步步被亲手提拔了起来。

那个男孩便是赵高!

“你们知道我受什么样的欺负?”

“就因为我没钱没势啊!”

“就因为我比其他人更努力所以被欺负?”

“就因为我残缺就要被所有人歧视?”

“我就是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追到最高!”

“我要做赵高!”

“我要做一个,最高的赵高!”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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