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异送行的人里,有徐家人,有李氏母女,还有老张。

张异远远看见老张,差点没认出来。

几个月不见,自己的父亲竟然花了头。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

押送张异的差役,见到那些人,主动停下脚步。

“小地主哥哥……”

见到张异,最先忍不住的哭出声来的,就是小孟瑶。

她扑在张异怀里,张异只能安慰她:

“都是大姑娘了……”

其他人见他还能笑出声来,心情也跟着好一些。

“贫道没事!”

张异劝退了脸蛋有些红的孟瑶,首先走到老张面前:

“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他很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老张也是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一会,才挤出一句话:

“人没事就好!”

末了,他对张异说:

“你先跟其他人说话吧,咱们爷俩,路上说!”

“路上?”

张异一愣,旋即明白老张这是要一路送他去海南。

他心头微微感动,也不去劝说。

“徐夫人,也让您费心了!”

张异第二拜见的,是徐家人。

谢氏挺着个大肚子,说:

“张真人,我已经去信夫君,为你求情!

您且去一阵子,回头我们想办法,再让你回来!”

她虽然如此说,但眼神中却充满焦虑。

作为知道张异和皇帝关系的知情人,谢氏也把握不清皇帝这次是什么情况。

张异无声点头,反正只要等北方的事情定下来,他自然会恢复名声。

朱元璋如何处置他,其实他无所谓。

只是他刚要和李氏说话,徐妙云突然走出来,拉着他的手,径自将他拉到一边。

其他人愣住。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这个动作极为大胆。

徐家丫头的心意,瞬间也被其他人觉知。

她拉着张异走了一段,才放下手来。

“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

“你猜对了,但别说!”

张异和徐家丫头认识多年,两人的默契早就胜过许多人。

徐家丫头的话没说完,张异就承认了。

他亲眼看见,徐家丫头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

哪怕从朱标那里得过暗示,但直到张异肯定,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太子哥哥没骗我,没骗我……”

徐家丫头,笑靥如花。

就这一瞬间,张异的心也被抽了一下。

有时候不经意的真情流露,胜过千言万语。

她惊觉自己太过失态,俏脸殷红。

“你保重自己!我在京城等你!”

说完这句话,徐家丫头再也没脸待着,转身就走。

张异呵呵笑,莫名地开心。

“小地主老爷!”

徐家丫头走后,李氏才抱着孟芸走过来。

张异躬身:

“李家婶婶!”

“小地主老爷,民妇见识浅,多余的话咱们不说!

你离开之后,妾身会帮你守好清心观!

只要您愿意归来,这里永远是您的家!

我和孟瑶,等您回来!”

“好!”

李氏母女在他心中,早就是亲人。

他自然好言相劝,最后,张异的目光落在老陌身上。

表情复杂。

“你在京城,不用跟我走,照顾好贫道身边人!”

老陌闻言,默默点头。

张异告别诸人,转身就走。

老张顺其自然,坐上一辆马车,跟上。

他说了要陪着儿子走完流放的路,自然就会这么做。

父子二人逐渐远去。

其他人材默默回去。

只是这一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张异等人一走,其他人也各自回去报信!

“两位官爷,这是……”

张异走了一阵子,在老张的贿赂下,他顺其自然上了老张的马车。

有老张上下打点,他这一路舒服许多。

上了车,老张见左右无人,才问道:

“你真的……是被陛下关起来了?”

张异笑道:

“爹,我不是给您暗示过吗,您怎么还不清楚?”

“果然如此,我就是知道皇帝……”

他说了一半,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老张偷看了张异一眼,感觉张异似乎没注意。

他继续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做了一场局,某的是大明的国运!

我也好,那些锦衣卫也好,不过是局中的棋子!

不过爹爹您其他事就别问了……”

张正常也知道,不该知道的别知道的道理。

他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只要皇帝初心不变,那张异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肯定还能保证。

“既然如此,那为父陪你走完这段路,就回龙虎山去了!

你也大了,为父做不了你的主,也适应不了这个世道了。

还是老老实实在山里,研究你留下来的东西好了!”

张异无声点头,再看老张花白的头发,他也于心不忍。

洪武十一年,是他父亲原本应该过世的日子。

他下了个决心,不管如何,洪武十年,必须回到龙虎山。

“爹你放心,我出不了事!

既然皇帝要用我来迷惑北方,就不会轻易让我出事!”

“这点,我也是放心的!”

老张无声点头,张异突然问道:

“爹,我问你一件事,三年前刺杀我的那些人,可有眉目?”

老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一时间不敢回答张异,只能用咳嗽缓解尴尬。

只是张异似笑非笑,却不道破。

“不知道,大概就是你黄叔叔惹的仇家吧!”

老张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他心虚地看着张异,却见张异已经将头转向一边。

他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张正常吁了一口气。

他赶紧转移话题,聊到其他。

关于电……张异顺着老张,聊起一些物理现象之类的问题。

“如果按照你的理论,那世界上还有神仙吗?”

随着张异逐渐揭开物理世界的真相,老张又一次询问张异这个问题。

当物质世界的真相和精神世界碰撞,老张也会陷入迷茫。

张异早就习惯应付这个问题,他微微笑道: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在这里……”

这是张异真心的回答,虽然他总体而言是个无神论者,但他出现在这个时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

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是记忆,还是灵魂?

张异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保持着对未知的一些敬畏。

“仙神之事,不可知!

但我道家的先辈,却很少如佛门一般,去描绘和追逐死亡后的世界!

他们更倾向于,从物质世界入手,去研究世界的本源!

也许有一天,咱们窥破本源之后,仙神自现!”

老张想了一会,接受了张异所言的道理。

不管如何,张异梦中的老祖宗总不会是假的吧?

没有老祖宗和他那本天书,张异怎么可能窥见未来的世界?

老张安慰了一下自己,总算没让世界观崩塌。

不过,他对张异留下来的知识,还是很有兴趣的……

大多数的道士,目标是长生,可经常研究的东西,都和长生没有什么关系。

道教的传统,比较倾向于从物质世界去研究世界的本源,其实搞科研来说,也算对口。

将老爹忽悠好之后,父子二人的旅行,就变成了学术研究。

“你说的蒸汽机和发电机,真的能研究出来?”

“嗯,但这很难,它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除了需要海量的资源,也需要人才……”

张异一路上,和老张研究化学,物理,顺便学点其他的。

不得不说,身为天师,张正常的求知欲比其他人高出很多。

等父子二人回过头,已经出现在海南的地界上。

老张干脆跟着张异,去了趟他种橡胶的地方。

看着橡胶苗木成长,想起张异身上的制品,他总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我们在改变世界……”

张异很笃定地说了一句:

“未来的史书,不管由谁来编写,都绕不过咱们龙虎山!”

给老张上完价值,父子二人也到了分离的时刻。

张正常也知道张异不可能会长居琼州,先行离去。

而做为主角的张异,就在琼州隐居下来。

有心人,自然会将这件事报上去。

关于张异在琼州,被特殊对待的消息,如飞雪一般飞到朱元璋的书桌上。

不过这些官员的战斗情绪,很快被另外一件事给打破了。

这件事,就是蒙古名将王保保的妹妹,被大明王朝认为已经是死人一个的观音奴,出现在漠北。

她不但公然出现,而且北元朝廷,还给她封了一个公主的名分,

这个消息,算是狠狠打了锦衣卫的脸。

锦衣卫有难,八方点赞。

众人也顾不上张异这个小人物,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锦衣卫之上。

整个锦衣卫,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从毛骧消失之后,一直掌控着锦衣卫的凌说,也难受至极。

锦衣卫是皇帝的刀,他们可以残忍,却不能没用。

朱元璋在皇宫里,雷霆震怒。

这件事真的动了皇帝的肝火。

很快的,百官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也完成了一部分目标。

皇帝虽然没有废除锦衣卫,却将诏狱的刑具给砸了。

暂停监察官员的任务,去严查观音奴离开的事情……

凌说几乎是连滚带爬滚出京城,去查案去了。

胡惟庸,因为带领群臣,事实上废除锦衣卫的部分权柄,威望大涨

但对于整个大明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打击。

……

漠北!

齐王王保保坐在军帐之中,阅读着前方送来的情报。

“观音奴,你看此事有几分真假?”

他将情报交给观音奴,这位从汉地回来的郡主,不对,如今已经算是公主的观音奴,看着情报说:

“应该是真的!

朱家那位皇帝,薄情寡义!

他的反应在我看来,完全有可能!

不过我毕竟只是妇人,我的话也做不得准,哥哥您当仔细分辨!”

王保保呵呵笑:

“如果和以前那些消息相互印证,应该不假!

这次你能回来,前方算是立了大功!

没想到前朝留下来的暗线,竟然能发挥出这么强的功效!

我小看了天下人,就说前方那位罗老说的孩子,就是奇才!

能从别人的闲聊中获取情报,当是天才!”

观音奴并不知道王保保说的是谁,她只是在看情报上的一段话,张异,流放琼州……

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观音奴莫名难受。

“敏敏!”

王保保喊了他几次,观音奴才反应过来。

“哥哥!”

“妹妹,你跟着我,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尤其是你被俘虏之后,朱家皇帝三番几次以你要挟!

哥哥我为了大局,只能做出不留情的样子……”

“哥哥,您别说了,我理解您!”

观音奴见王保保如此,只能用言语安慰他。

“所以你放心,这次哥哥回来,肯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朱家的皇子,比得过我蒙古的儿郎?”、

观音奴闻言,脸色登时大变。

她赶紧说:

“哥哥,我还不想嫁人!”

“你不想嫁人?你都多大了,再不嫁人,也是老姑娘了!

你放心,我扩廓帖木儿的妹妹,就算是漠北的王公子弟,也是配得上的……”

观音奴反应激烈:

“哥哥,我不想嫁人,我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也不是为了嫁人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保保板着脸说:

“陛下跟我说过,他有赐婚的想法!”

观音奴闻言,登时心如死灰,她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难道,你心里有人?”

王保保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急:

“还是那谣言是真的,你的身子已经……”

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观音奴和张异的谣言,哪怕是在漠北的他也有耳闻。

观音奴登时不说话了,王保保大急。

他虽然是蒙古人,可是从小生活在河南一带,那可是中原,儒教的教育,同样影响他。

若是妹子失去贞操,哪怕是他脸上也挂不住?

观音奴见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心思复杂。

她突然无声点头,应了这件事。

“老子有机会,一定将那臭道士千刀万剐!”

王保保看着观音奴,怒其不争。

跟一个道士苟且,她还不如嫁给朱家皇帝的儿子呢?

只是看着妹妹低头流泪,王保保的心又软了。

“妹妹宁愿舍命回来,其实也和他有关!”

观音奴道!

“他说,哥哥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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