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坐在自己的签押房,百无聊赖。
现在他是没属下、没差事、没安排,整个一三无人士。反观张月鹿那边,有属下、有差事、有安排,这会儿跟一众真人们共聚一堂,参与金阙议事,只能说同样是副堂主,也有高下之别。
齐玄素的上位对于紫微堂来说,没什么太大变化,以前就是齐副堂主,现在还是齐副堂主,无非是齐剑元变成了齐玄素,都是老齐家的人。
其实副堂主的自主权力还是比较大的,除了当值,齐玄素不必整日坐在签押房里,只是齐玄素考虑到自己刚升了副堂主,所以不好太过放肆,只能在这里坐堂。
待到下午的时候,一个年轻道士过来通禀:“齐副堂主,张副堂主找你。”
说这话时,年轻道士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艳羡。
你别管是不是光杆将军,就问你品级高不高吧。
不到三十岁的副堂主,还有佳人作伴,关键佳人同样是副堂主,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齐玄素来了精神,出了签押房,来到外面的院子。远远就看到一身常服便装的张月鹿茕茕孑立,仿佛风中飘萍。齐玄素第一次感觉到,张月鹿竟也是如此孤单。只是张月鹿平素里的坚强掩盖了这份孤单,总是让人误以为她并不孤单。
当然,齐玄素也是孤单的,他都是孤儿了,再不孤单,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两人才会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若是说得矫情一点,大概就是两颗孤单的心慢慢靠在了一起云云。
齐玄素迎上前去,两人之间尚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张月鹿笑道:“恭喜了,齐副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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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消息这么灵通?”齐玄素有些惊讶。
张月鹿道:“不是我消息灵通,是金阙那边和邸报都有公示,很难不知道。”
“原来如此。”齐玄素转开话题,“议事结果怎么样了?”
这次议事从昨天开始,昨天一个下午,今天一个上午,再加上整整一夜,也就是道门真人们都能不眠不休,精力旺盛,换成普通人,只怕要熬死几个老头。
张月鹿道:“不出意料,议事决定由清微真人出任掌军真人。大军共分四批进入凤麟洲,我们这些年轻人不会第一批前往凤麟洲,一般是第二批或者第三批。”
齐玄素并不如何意外:“看来我们还能过一个上元节。”
张月鹿看了他一眼,笑容玩味道:“你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啊。”
“有吗?我一点都不记恨上次的事情,早都忘了。”齐玄素满脸正人君子,“等我做了二品太乙道士再去,也是一样的。”
“德性。”张月鹿轻哼一声,“议事结束之后,我见了天师一面,他老人家答应了,我们可以搭乘他的座船一起回云锦山。”
齐玄素不由一震:“这是什么待遇,先搭乘国师的座船,再搭乘天师的座船,就差地师的座船了。”
“如果你想搭乘地师的座船,那你有得等了。地师是轮值大真人,又赶上了战事,未来半年,地师都不会离开玉京,就算地师肯让你搭乘座船,那也是半年后的事情了。”张月鹿道。
齐玄素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其实天师待你不错,我不信寻常张家子孙也能坐天师的座船,更不必说还带上一个外姓人。”
张月鹿道:“我从没说过天师待我不好,只是张家内部的气氛让我很不喜欢。好了,不说这些,我在凤凰楼定了一桌席面,庆贺你高升副堂主,齐副堂主应该会赏光吧?”
齐玄素摸了摸下巴:“要是别人,我还得考虑考虑,不过既然是张副堂主相邀,那我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张月鹿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还拿捏起架子了,快走。”
此时两人位于紫微堂本部大堂的院子,周围好些眼睛看着,不好有什么逾越举动,齐玄素被张月鹿推了一把,便顺势朝外走去。
两人并肩出了紫府的侧门,两旁的灵官纷纷行礼。
齐玄素随口问道:“见到姚素衣了?”
张月鹿摇头道:“没见到,她没参加旁听,似乎还在休养。”
齐玄素点了点头,喃喃道:“总不能她真去参加玄圣牌争霸赛了,那人肯定是七娘假扮的。”
张月鹿好气又好笑:“你还琢磨这事呢,是七娘又如何,不是七娘又如何,她不会分你一半的。”
齐玄素叹气道:“你说对了,七娘有万贯家财,也不会分我半点,还要勒索我、盘剥我、搜刮我。”
张月鹿道:“你先别想七娘的事情了,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天师要见你,你打算怎么应对?”
齐玄素一怔,随即问道:“天师他老人家有什么爱好?”
张月鹿道:“我劝你不要想着投其所好,天师喜欢下棋,你觉得你的棋力能跟天师对弈吗?”
齐玄素摇头道:“我听七娘说过,如果下棋双方都把‘天算’运转到极致,不出半点差错,那么最后就是半子取胜,也就是在猜先之后就已经决定出谁胜谁负,挺没意思的。倒不如玩牌,好歹还看几分运气。”
张月鹿又道:“天师还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狮峰的绿茶,那里满打满算也就十八棵茶树,每年的产量都按两算,你的例银又能买起几两?”
齐玄素抬手道:“打住,我半两也买不起。”
“所以我劝你不要投其所好,成本太高。”张月鹿道,“你再好好想想。”
齐玄素冥思苦想。
天师不是国师,后者毕竟关系疏远,只要礼数到了就不会有什么差池,前者却是关乎到终身大事,他老人家要是不同意,什么这个丈母娘那个丈母娘,再加上七娘,估计都白搭。
简而言之,天师不会强迫张月鹿嫁人,讨好他老人家,未必能够成事。可他老人家毕竟是张家的家主,真要不同意,谁也没办法,坏事却是不难。
说话间,两人出了玄都,沿着上清大街来到太清市,又来到了两人相识的地方——凤凰楼。
张月鹿当先进了酒楼,已经有伙计迎了过来。
“澹台初。”张月鹿又翻出许久没用的化名,就像齐玄素的“魏无鬼”一样,她便是用这个名字让人定了酒席。
“两位客官请跟我来。”伙计查验记录之后,领着两人往二楼行去。
张月鹿定的是个包间,除了两人之外,再无他人。
两人落座,菜肴只是些玉京常见的菜式,关键是张月鹿取出一瓶“醉生梦死”。
齐玄素立时知道今天多半不能善了,说不定又要像两人初识的那晚,坐在外面的广场上醒酒。
张月鹿倒满两只酒杯,递给齐玄素一杯,然后自己举起一杯:“敬你高升。”
齐玄素将酒杯与张月鹿一碰,各自饮尽。
张月鹿喝完一杯酒之后,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分浅浅的红晕,望向齐玄素,举杯问道:“要不要来一杯?”
不等齐玄素拒绝,张月鹿又给他倒满一杯,同时说道:“喝酒喝的是一个‘醉’字,所以不要化解酒力,那就没意思了,浪费美酒,不如不喝。”
齐玄素只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似乎以前听过。
齐玄素端起酒杯,舍命陪君子。
两人举杯一碰,再将杯中之酒一气饮尽。
两人喝得又快又急,一壶“醉生梦死”很快便见底了。
傍晚时分,张月鹿扶着已经头重脚轻好似踩棉花一般的齐玄素离开了凤凰楼,一直来到太上道祖的雕像前。
齐玄素在第一层须弥座的台阶上坐下,捂着脑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这里说你想喝‘醉生梦死’,今天算是第二次如愿了。我这境界修为提高了,酒的品质也提高了,该醉还是醉。”
“我记得,你当时身上有一股特忧郁的气质,好像个怀着丁香一般愁怨的姑娘,说话也云里雾里的,动不动就要忘掉所有的烦心事,从里到外透出一股高深莫测,踏着月光而来,踏着月光而去,跟仙子似的。”
齐玄素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张月鹿酒量大,还算清醒,不过也相当有限,说道:“我既不忧郁,也没什么愁怨,就是当时被家里催婚催得心烦。”
齐玄素嘿然一笑:“所以你就看上我了。”
张月鹿伸手抓住齐玄素的衣襟,拍了拍齐玄素的脸颊,吐着酒气:“你有意见?”
齐玄素反手就搂住张月鹿的脖子:“我没意见。”
张月鹿任由齐玄素搂着自己,带着他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齐玄素使劲摆了摆手,嘴有点不听使唤,半天没说出话。
正当张月鹿以为齐玄素要像上次那样拒绝的时候,就听齐玄素说道:“那感情好。”
张月鹿隐隐觉得齐玄素这小子没安好心,不过还是迈步朝海蟾坊走去。
齐玄素起初时候的确有些小心思,只是到家的时候,酒劲上涌,真就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沉沉睡去。
等到齐玄素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地上。
他坐起身,发现张月鹿蜷缩在床上,还未醒来。
可以想象昨晚的情况,张月鹿送他回来之后,把他随手一丢,然后自己爬到床上呼呼大睡。
齐玄素摇摇晃晃地起身来到床边,忽然发现张月鹿手里捏着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好像是他的鱼符?
齐玄素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有一个想法,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要了亲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