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
晏谪江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连礼也不行,拉着舒雨微的手缓步下了台阶,无视掉常乐熙愤恨的目光,径直越过了她。
渐渐走远,舒雨微扭过头看去,发现常乐熙连人带车已经都离开了,这才掉过头来,出声问着晏谪江:“小少爷,你给公主的那张欠条,不会是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
舒雨微不解:“那你当真就不怕陛下治罪?我看小公主被气得不轻,这趟回去,只怕是顶着自己挨罚都要拉你下水。”
晏谪江松开了她的手,轻笑着道:“我被抓到牢里,你逃跑不就更轻松了?”
舒雨微吃了一瘪,顿了半晌才又道:“但小少爷不会是那种自掘坟墓的人。”
“的确如此。”晏谪江不再继续逗弄她,认真解答起了她的疑惑:“我给小公主送去的那张字条确实是真的,只不过你回来之后,我命人掉包了。”
舒雨微蹙了眉:“宫里你也安插眼线?”
“啧。”晏谪江低头看向她,又装回方才那副玩笑的模样,出声道:“说漏嘴了,怎么办呢,我好怕你告诉常承泽,让他告诉皇上来治我的罪。”
舒雨微嘴角一抽,看着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叹气道:“小少爷,其实你可以演得再假一些。”
“是么?”晏谪江蹲下身,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忽然出人意料道:“去挑东西吧,我给你付账。”
舒雨微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街上,周围人烟稀少,倒是与她常去的街巷不同。
顺着晏谪江的视线扭头看去,舒雨微发现自己身后正是一家木匠铺,提着裙摆便走了进去,晏谪江跟在她的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屋里的木匠见来了客人,立马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走到舒雨微的身边。
他正打算开口,又看到了后面紧跟着进来的晏谪江,顿时两眼放光,笑着开口道:“呀,什么风把晏公子吹来了,公子这次来,是想做个什么东西?我跟你讲啊,我这刚从南方那边儿弄来了几块上好的楠木,特别符合公子的气质!”
晏谪江没理会他的话,出声对舒雨微道:“你自己挑吧。”
舒雨微扭头看向他,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然而顿了顿,她却又闭上了嘴,转头看向那木匠,出声道:“楠木是什么样的?”
木匠立刻又朝她谄笑道:“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舒雨微出言打断了他的举动,又道:“我不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什么样儿的,然后挑的时候不选这么贵的。”
木匠脸上的笑意僵住,声音里带着点点吃惊:“不选贵的?”
晏谪江歪头看着她,一时也有疑惑。
舒雨微轻咳一声,她道:“小少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说是让我随便挑,但是……总之,选个实用的就好,没必要那么与众不同,我是开医馆,又不是豪华酒楼,大可不必这么奢侈。”
“这……”木匠的目光又移到了晏谪江的脸上,半晌却不见晏谪江看向自己,他只好叹了口气,缓缓道:“成,那你就自己选选木材吧。”
舒雨微巧笑了一下,便朝着屋里右侧的那一堆堆的木材走去。
看了半天没什么满意的,舒雨微又继续朝里走去,走到一处犄角旮旯的地方,她忽然看到一块斜放在墙角的木材,上面似乎还有散发着淡淡的苦味,有点像药草的味道。
这样随意摆放的应该不是太贵的木材,而且这味道也与医馆相符,舒雨微这样想着,便扭头冲两人道:“就用这个做个柜台吧。”
木匠眼里忽然又闪烁出光彩来,但转瞬却又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晏谪江看着她手指的地方,嘴角一勾,淡笑道:“小东西,你眼光还挺好。”
“什么?”
舒雨微伸出去的手不由地收了回来,她又转头看向这块木材,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很贵?
晏谪江看出她不懂,便解释道:“那是黄梨花木,虽然不知道成色如何,但……确实是比楠木更好。”
舒雨微一愣,又打量了一眼那块黄梨花木,立刻转头冲木匠说道:“我不要这个了,还是换一个吧……你来帮我选吧,选个差不多的就行……”
“就这个。”
晏谪江打断她的话,转头又对木匠说道:“正常大小,样式你看着弄,是要放在医馆的,给你两天时间,弄好送到东街刘记杂货铺旁边的医馆里,货到了来晏府拿钱。”
舒雨微正要出言拒绝,那木匠却忽然一脸为难道:“晏公子……这木材,已经被人预订走了,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舒雨微回到二人身边,见那木匠虽是一脸为难,但眼里却还是闪烁着点点喜色,不禁有些不解,然而晏谪江一开口,她便顿然了悟。
晏谪江眼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两倍。”
那木匠显然有所动摇,但还是没有松口,似乎是在试探着眼前人的底线。
“这……”
晏谪江看出了他的念头,有些不耐烦道:“三倍。”
“行行行。”那木匠立刻松了口,又赔笑着道:“哎呀晏公子就是大气,我回头一定给你家二小姐解释清楚,你放心,绝不会供出你来的!”
晏长吟?
舒雨微眸光一闪,倒是没想到自己截胡的这个人是她,这让她原本想要推辞的心思,顿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晏谪江抬了抬眉头,若有所思,下一刻,他忽然开口道:“她还购置什么东西?”
“还有两块楠木。”那木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继续道:“二小姐打算用这些东西制一套桌椅出来,似乎是打算送人的。”
晏谪江挑了挑眉,忽然嘴角一扬。
舒雨微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跟晏谪江相处的太久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医馆还缺几张药架……这样吧,你就用楠木做吧,有多少做多少……明白我的意思?”
那木匠不禁蹙了蹙眉,这下面上倒全然都是为难了。
“这……这真不行啊晏公子,你这已经把大头都截走了,再截胡的话……我真没法跟你家二小姐交代了。”
“不用跟她交代。”晏谪江浅浅一笑,意味不明:“你直接跟她明说是我要走的,叫她有什么不满就自己滚过来找我说。”
舒雨微叹了口气,扯了扯晏谪江的袖子,又挥手示意他低下头来,随后便附耳道:“小少爷,我知道你是想给三小姐出气,但是虽然你说叫木匠都推到你身上来,但是他肯定不敢真这么做,要不……你就稍微收敛一点?”
晏谪江忽然蹲下身来,抓起她的手腕,疑声道:“这东西还不扔?”
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心虚了一下,忙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又道:“小少爷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
“这件事有什么可解决的?”晏谪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上,出声对那木匠淡淡道:“要不然你这店就别在京城开了……”
他还未说完,那木匠连忙应声:“成成成,公子说什么我便怎么做!”
舒雨微不禁有些汗颜,这还真是反派的做法。
晏谪江又随口说了几样医馆里能用到的摆件,指定了几个舒雨微听都没听过的木材名称,随后便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舒雨微抿了抿嘴,歪头仰着看他,问道:“小少爷,咱能做个好人不?”
你做个正派,别去帮三皇子,让五皇子顺利登基,然后男女主就能安稳的在一起,她也就能功成身退,皆大欢喜。
晏谪江低头看着她,语气认真:“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才算好人?”
“当然是像阿湘哥哥那样的人!”
舒雨微一激动,连称呼都忘了喊,“阿湘哥哥就是典型的好人,他大公无私,正义凛然……”
“因为律文规定,他就将前朝的官员满门朝斩,连孩童也没能幸免,这样的人,也算是好人吗?”
舒雨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她原本想说:那你不也是动不动就要杀我,还跟律法扯不上关系,但转念,她又感觉这话说出来不太合时宜,于是便改了口。
“那……你都说是律文这么规定了,他又什么办法……总不能公然叫嚣国法吧。”
晏谪江笑了一声,眼里尽然一副讽意,没再跟她多言此事。
“至于那个木匠,他可比你聪明得多。能让我拿走黄梨花木,就说明他手上还有能够替代的木材,即便不及,也不会差到哪去,那些楠木自然亦是如此。”
舒雨微蹙眉:“那你这么做,岂不是毫无意义?”
“晏长吟平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夺人所爱,如今她最喜欢的东西被人拿走,就算是有能代替的,她也会大气一场。而且……”
晏谪江没再说下去,目光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面色一沉。他忽然话锋一转,翻起旧账来:“那东西,你是想留着跟你一起入土吗?”
舒雨微低头看向手上的银镯,略有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便只好正面回应道:“小少爷,这就是个防身用的……”
晏谪江哪里肯听她的话,直接打断道:“玉佩你可以留着,别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