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门外面,鞑子的呼喝声越来越大,堡门裂开,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了横木削尖的一端。
一缕阳光顺着缝隙洒进来,将千户大人的影子在门洞里拖得老长。
众人屏气凝神,眼光牢牢地盯住前方。
能同两千鞑子兵战到这个份上,不论是死是活,他们都别无遗憾了。
大家正做着玉石俱焚的准备,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门洞里又撒下一阵阵灰尘。
“这不是横木撞门的动静!”刘俊想到什么,又紧张又期待,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堡墙上便响起了响彻云霏的欢呼声。
“来了,终于来了!”
“千户大人,是贺大帅的援军来了!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周勤奔到堡墙上往外看了一眼,又飞速跑下来对着门洞里的刘俊癫狂地欢呼着。
堡外撞门的动静也停了下来,从已经破开的洞口里,刘俊看到鞑子们开始慌乱地后退。
与此同时,苦苦支撑着的榆林铺众人也都连续发出三声“虎!虎!虎!”的高呼,呐喊着向堡墙上的蒙古鞑子发起了反冲锋。
城下蒙古军阵的骚动很快也感染到了城头的蒙古人,他们强提着的一口气一泻千里,纷纷四散逃命,循着搭在城头的绳索便是往下滑去。
有的情急的找不到绳索和梯子,索性一咬牙跳了下去,继而拖着摔断的双腿向前爬行,希望逃命的战友们能不忘拉其一把。
眼看城头上的士兵纷纷溃退,不远处的明军援军又在蠢蠢欲动,大阵中的蒙古首领敏罕那颜巴拉乌尔恨恨地望了眼那杆屹立不倒的榆林铺军旗,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鸣金收兵。
至此,堡墙上最后一批依然坚持的蒙古人也调转步伐,逃命似的奔城下而去。
满身血污的刘俊奔上来,扶着堡墙的垛口向远处望去,只听又是几声炮响,就看见城下的蒙古军阵中又落下十几颗炮弹,碎肉鲜血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漫天飞舞,蒙古军队更加骚动起来。
两里开外,一个庞大的明军车营大阵,正缓缓向着蒙古人聚集的地方开去。
他们用战车将自己围了起来,战车圈中兵戈林立,旌旗蔽空,长枪兵、火铳手、刀盾手、推车兵衣甲鲜明,气势磅礴。
在车阵两翼,分别还有一队骑兵列队而行。
堡下的蒙古兵在看清驰援的明军之后愈发躁动不安起来,几位军官更是策马行到巴拉乌尔跟前,急声道:“敏罕那颜大人,是明国的车营!”
“我们讨不到便宜的,快快退兵吧!”
巴拉乌尔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抬头往前面看过去,只见对面的明军车营虽说只有千余人,可自己却怎么也下不了进攻的决心。
巴拉乌尔想,明国的车营以战车为凭,内设大量火炮及火铳,内有步兵保护,外有骑兵策应。
自己只要立时攻击不破,如雨的铅子就会铺面而来,届时倘若再被他们的骑兵缠住,步车再欺身而上,自己再想走就难了。
但是今日自己在这小小的孛罗埚下,非但没能斩下刘俊的头颅,反而损兵折将。
那日松肯定是折在里面了,登城的勇士安全返回的也不足半数,折损足足三百余人,这可是三百青壮啊!
其中还有百数的披甲兵,自己此番回去如何在部落里立足?
还说只是区区蝼蚁!
天底下有这么强悍的蝼蚁吗!
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曹雄八辈子祖宗,终究还是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果断率兵撤离了战场。
车营行动缓慢,况且蒙古人又退而不乱,尤其擅长回马枪,己方的骑兵没有车营的依托贸然追击不见得能够占到便宜,贺世贤便派出斥候紧紧地骚扰,自己则率领车营缓缓的跟着。
刘俊这边好不容易守住了孛罗埚,陡然放松下来,众人这才心有余悸,更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去追击这帮蒙古人,只是吩咐部下清点损伤,打扫战场而已。
一一安排结束,属下也清点好了伤亡和斩获。
手底下的军官几乎全部带伤,其中数李顺最重,刘俊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地上斜倚女墙跟儿,双手捂着咕咕冒血的腹部,对着刘俊脸色惨白地笑。
在这一段堡墙,蒙古鞑子的尸体七横八竖,堡墙底下也叠了厚厚的一层。
刘俊蹲下身将他背起,亲手在城楼里用烙铁给他烫了创口。
一切处理完毕,刘俊这才带着周勤出门直奔贺世贤的车营而去。
中央高高的指挥车看到这十来骑后也挥了挥旗帜,车营的一边便是稍稍侧开一个缝隙,二人随即策马而入。
刘俊越过层层闪着寒光的拒马和武钢车,看着旌旗招展的大军,再想到蒙古人不接一刃就落荒而逃,陡然间竟然生出王者之师竟威风如斯的感觉。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军容和装备,如何会败给辽东雪原穷山恶水中走出来的建奴呢?
两人进入车营后将自己的马匹交给其他人看管,自己与周勤整了整身上的铠甲,便去拜见贺世贤。
指挥车上,贺世贤顶盔贯甲站在最高处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二人。
“刘千户,此战如何?”
刘俊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大帅,这几日我部同鞑子接战两场,共计斩获首级四百七十八颗,缴获未受伤马匹一百八十二匹,铠甲一百五十副,刀枪弓箭无算!”
贺世贤明显愣了一下,他偏过头看了看身侧闻言惊得几乎要将胡须拔掉的监军高邦佐,确信自己没有听岔后,禁不住仰天大笑:“好!好!好个刘俊!不愧是大帅的儿子!大帅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哈哈哈!”
“两战斩获西虏四百七十八级,自隆庆以来,即使是总兵、副将也少有如此战绩,刘千户你可晓得虚报战功该当如何?”
刘俊闻言向那文官看去,只见他身材瘦长,面容白净,不过五十年岁,身着七品官服,虽然言语中透着严厉,但面相并不凶恶,反倒是露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让人难以生厌。
“回禀大人,这每一级的斩获,都是卑职和周百户麾下的将士浴血奋战,舍身忘死才斩获的,卑职倘若谎报一级,那便是抹黑了将士们的功劳,甘愿军法处置!”
周勤也高声叫道:“大人明鉴,斩获的首级和缴获的衣甲器械俱在,大人倘若不信,到堡中一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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