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屋室内,兴致勃勃李宽先是挠了挠头,在心中仔细斟酌片刻后,才望向虞世南道:“虞师,您觉得,我一个藩王,此生最大的志向应该是什么?”
“这……”虞世南没想到对方一开场,就当真掏心掏肺了,于是他在少许沉吟后,迟疑开口道:“老夫觉得……当今太子,嗯……颇有贤名……嗯……”
难得说话磕磕巴巴的虞世南虞公,就差直说“你小子要造反的话,怕是不光早了点,恐怕也压根就没什么机会……”
“虞公……”李宽有些无奈地双手环胸,气馁道:“怎么连您也觉得,我将来得子承父业啊? ”
难不成我现在就得抽空想办法得到玄武门的布防图?
可我那帮贤良里,目前除了能背黑锅的李怀仁以外,也没几个能担当大任的呀?
“楚王殿下……”虞世南闻言苦笑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您就是这个意思。”学生李宽板着脸,开始教训起了自家先生:“虞师,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呀。”
“当不起……当不起……”虞世南一个劲的苦笑摆手:“老臣家中上百口子人呢……”
只要涉及造反,“九族消消乐”这个说法,可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唉……”插科打诨一番后,李宽也算是慢慢卸下了自己的心防:“虞公啊,我生平的志向,其实很简单。我没想过要当皇帝,反正,我觉得我大哥挺好的。
虽说他为人方正了些,不太懂得变通,可皇帝嘛,特别是守成之君,讲规矩总比不讲规矩要好。
况且他对我们这些弟妹也都很不错,起码大家没谁能说他一句不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李宽说完这番话,干脆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托着下巴开始回忆道:“我还记得我刚从陇右来长安那会儿,因为祖母亡故的原因,我在伤心之余,也变得性子孤僻,不喜见人。
大哥自那时起,就一直在默默关心我,比如我有时候不爱吃饭,他就偷偷将些糕点、果脯之类的零嘴儿摆在我时常去的地方,比如花园、书房,跑马场,为此我记得爹还骂过他,说什么书房之内,不该有这些东西分散读书进取的心思。
我大哥对此也从不争辩,只是照常如此,甚至后来我们逐渐熟络,有时候见我晚上吃得少,他还会专门给我送夜宵……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大哥天性纯良,便是将来他有什么不好的改变,我也会先从别人的身上寻找过错,反正……”李宽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沉下声音道:“反正不管是谁,将来害我大哥不再是如今这副敦厚性情,那么我李宽,也一定会让他付出他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
李宽之所以这么说,除了那份厚重的兄弟情义以外,还因为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个美好的愿景。
——在后世,曾有这样一个说法:纵使大唐已经远去千年,却依旧是所有华夏人的心灵故乡。
那么他有幸生在这个时代。
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心灵故乡变得更加完美,以此好提供更多的精神源泉,滋养他们这个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
与这个愿景相比,他李宽做不做皇帝,真的很重要吗?
让大哥继承皇位,重新恢复自李世民上位后,被破坏的嫡长子继承制,减少一些混乱的根源,让大唐这艘巨舟,在历史的洪流中策帆航行更远更久,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殿下一番赤子之心,让为师佩服。”听完李宽的一番话,虞世南此时已经满脸的笑意。
而李宽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讯号:这好像是虞世南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师”。
“是吧,”李宽隐藏心中这份小小的感动,故意在老人面前嘚瑟起来:“虞师现在有没有觉得,本王‘藏器在身,如那潜龙在渊’?”
丈育的楚王殿下,耗尽生平所学,连用两个不合时宜的成语,表达了他高洁的品德。
“殿下……”虞世南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不管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还是‘潜龙在渊’,说的都是不管时局如何,人都该学会耐心等待机会……敢问殿下您,是要等待什么呢?”
“哈?这两个成语,是这意思啊?”丈育的楚王张大嘴巴看着一脸无奈的虞世南,头一回说了实话:“虞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虞世南更无奈了:“看得出来……更没必要……”
老夫看的出来你读书少,也更没必要骗你。
只不过你读书少丢的是我的人,我要还骗你跌的也是我的份……
简直是师门不幸……
“哦……那我改改?”李宽有些庆幸今日跟虞世南敞开心扉说出了这番话,本来这番话是将来对李二陛下准备的。
可以说虞世南今日此举,功莫大焉——否则将来李二陛下见跟自己交心的儿子,如同讲黑话一般,句句词不达意,误解达成后,怕不是要取他纹龙连枷(连枷:古代冷兵器,诸位可以理解为双节棍样式的狼牙棒,杀伤力巨大),锤爆对方的头。
“不必了……”虞世南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殿下以后尽量说大白话就是。”
读书读得半吊子,满脑都是骚点子。
唉……
后生可畏啊……
而虞世南之所以发出如此感叹,自然是源于这半月间,已经算是乖巧懂事的楚王殿下,做下的两桩惊天壮举。
先前魏征上表:弹劾李宽行事狷狂,处处逾矩,希望李二陛下对此下令狠狠惩治。
既然“人镜”针对李宽开始干活了,于是,想把爸爸的痛苦分给儿子一些的李二陛下,直接命人将魏征的奏折给了李宽,让李宽看完奏折后,自己上门赔罪去。
可咱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那是饕餮守着霜前柿子——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于是,自诩清流雅士的楚王殿下,看完奏折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奏折交还给李二,然后,他命人将一袭女装送到了魏征府上。
与女装同时到达的,还有李宽那直击人心的一句话:“公误我!”
其实李宽这个招儿真的忒阴损,他这话表面很简单,意思就是魏公你误会我了。
但联合他送女装的举动,那其中的深意可就大了。
两项综合理解起来,就是:魏征你误会我啦,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再说了,你又不是诸葛武侯,我也不是司马老贼,你一个庙堂公卿,犯得着欺负我一个孩子吗?(摘典——诸葛亮曾为激司马懿出兵,送过他女子衣物,嘲讽他为妇人。)
虽然李宽没有穿着女装在魏府门前背出师表,但魏征如此凌厉的攻势,还真就被李宽给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
魏征气得称病半月未上朝。
李二陛下乐得几天睡不着觉,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可算是报复回去了!
只不过,原来自家竖子还有这等用处?
李二陛下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
当然这还不算,更绝的还在后头是:太上皇李渊,因为收到了裴寂的小报告,所以把李宽叫来问话。
结果当时正命人给魏征送去女装的楚王殿下,回头面对自家暴怒的皇祖父时,只用两句话,就打消了李渊的怒火,并且让小人得志的裴寂在听闻之后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皇祖父,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还是裴家的天下?孙儿弹劾裴寂,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天下?”
这两个问题,李渊很难说自己答不答得上来,但是除他以外,恐怕所有人都能答得上来。
于是,弘义宫内,太上皇朝屏风看了一眼之后(内有史官),滔天的怒火便转为满脸的失意,接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了挥手,失意让孙儿离开。
丢人啊……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短短两天便接连挫败强敌的楚王殿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名满长安!
当然,名是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