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蹙着眉,眼眶红红的,眼泪像那掉线的珍珠项链,一滴一滴砸落下来,没一会儿就沾湿了小片衣袍。

夙笙撤掉异能,快速拔掉他身上的针。

她拉上他的衣服,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肩膀,“还好吗?”

“见笑了。”齐舒珩眨了眨眼,眼睫瞬间夹杂着颗颗小泪珠,犹如水晶悬挂在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

“我不想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住。”

他朝她笑了笑,脸虽是笑着的,眼睛里的底色却是有些悲。

夙笙看着他,手不由自主抚摸上他的脸颊。

齐舒珩脸颊边一热,还没等他抬头去看她,整个人就被对方环住,随后对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后背。

她的动作无比温柔,与她本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脾性不太相符。

这让齐舒珩不禁想起夙笙第一次出手治他时的场景,那一刻对方也是在看着他发愣。

按照元亓的猜测,对方应该是把他当成了她的大哥。

可如今呢?

她的大哥可就在里屋,何须对着他露出这种表情?

一种被人当替身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令他莫名觉得不舒服。

而他不太习惯有人对自己这样。

“夙姑娘。”

身体有些僵硬,内心深处还有点不舒服,但齐舒珩只是轻轻推开她,抬眸凝视着夙笙怔忪的眼睛,“在夙姑娘眼里,本王是谁?”

你,又把我当成了谁?

“抱歉,突然想起了个已故的人。”

夙笙神情恍惚地松开他,表情又恢复成以往冷冷淡淡的样子。

“冒犯了。”

夙笙坐下来,倒了杯水,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她捻了捻桌子底下的手指,暗想:果然还是太闲了。

有那么一瞬间,齐舒珩忽然有点想打自己。

“是我冒昧了。”

他敛了敛眸,压低声音道:“不过,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无法挽留,不如学会放手。”

夙笙回过头,看着他,“我知道。”

她爹娘都去世五年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更别提她重生前还经历了几位哥哥死在她面前。

只是那末世太过麻木,让她没时间去回忆悲事,现在回到家,回味起往事,才会更容易触感伤怀。

齐舒珩见她这样,泪眼婆娑地安慰她:“我不忍母后兄长他们因我的离世太过悲伤,借口找到了神医的下落,请旨离开京城去寻医,我想你那位故人应该也和我一样,不想看到你为她/他伤心。”

寻医?难怪,夙笙顿了顿:“那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继续往哪走?”

神医失踪了好多年,非常人所能寻及。

他估计只是借寻医出城,并没有真的打算花费自己那剩下不多的时间去寻人。

“先一路向南,还有时间的话,再一路向西。”

齐舒珩唇角微微上扬,“太医给我下了死讯,说我没多长时间了,我不想一直被困在皇宫,亦不愿让兄长他们亲眼看到我离世。

我想四处走走,如果可以,我还想出海,去那些友人口中的新大陆瞧瞧,能走到哪走到哪。

听说新大陆那边有很多我们大青国没有的花卉盆景,如若允许,我想亲自去带一些回来,到时我可以赠你一些。”

这一刻,他的眼神里的忧郁完全被他的眉宇间透露出来的那股朝气掩盖。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他微微一笑,“这些话,我还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夙笙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手给他也倒了杯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韧。”

“你这一说,我有些惭愧。”齐舒珩抬手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泪失禁体质,这可不是你想忍就能忍的。”夙笙看着他:“你先坐会儿吧,以后我换个温和点的方式给你治疗,效果慢点,但治疗时你也能好受些。”

她起身去院子角落扒拉出一个锄头,在院子里找了块地就开始干了起来。

还有温和的方式?齐舒珩垂下发红的眼眶,忍不住小声呢喃:“泪失禁体质?是什么?”

“字面意思,就是容易哭,哭了就很难停下来那种。”夙笙拿着锄头,熟练地翻动着土地,头也不抬地道:“这是你第三次在我面前哭了。”

她的动作沉稳而有力,每一锄头下去,都深深地插入泥土中,将土块破碎,把土壤变得更加松软。

他这么小的声音也能听到?

齐舒珩抿了抿唇,眼眶湿润,“你好像不怕我?”

他是皇亲国戚,而夙笙,医术高超,也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她为什么能够如此镇定地面对他?

“怕?我为什么要怕你?哭包一个。”夙笙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瞥地看了他一眼。

“你我各取所需,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我需要你帮我堵住悠悠众口,避免里正来找我麻烦,而你也需要我帮你消除病痛,助你长命百岁。

换句话来说,你的命在我手上,我想你活你才能好好得活,所以,在我这,在我哥哥他们面前,你最好收起你王爷的姿态,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不是吗?如果你做不到,我想你还是比较适合去住客栈。”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是王爷,别人应该怕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在夙笙面前,齐舒珩发现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你是真不怕我责罚你。”齐舒珩调侃道:“我确实容易哭,但哭包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称呼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责罚?我又没有做错事。”

她顿了顿,接着道:“盗马的事早已一笔勾销,如果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脆弱而责罚我,那只能说明你太软弱了,我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夙笙弯腰翻动土地,面无表情地解释:“哭包不是贬义,你在前面加个小字会觉得可爱很多。”

“……”齐舒珩坐在原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轻笑道:“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小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门口,“我明日即可迁入,继而,或需叨扰你些许时日,尚请关照。”

“嗯。”夙笙应了声,专心致志地耕作着。

“对了,我这有个消息,我想你听完或许心情会变得不错。”

齐舒珩停顿片刻,幽幽地道:“我来时,看到你爷奶家有人在哭丧,元亓说你阿爷悲恸地喊了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死的人应当是你那个瘫痪的大堂哥。”

“确实是个好消息。”夙笙放下锄头,似笑非笑地回看他,“但死的人,不见得就是夙子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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