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
蓦地冒出一句话,彦怀文及秦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那骁家两兄弟正在崖上。骁言正每日会在此观看日出,并不稀奇,只是难得爱弟骁言直也有这样的雅兴。原是今日骁言正出门之时,未看见南宫蓉的女弟子在舍外晨练,好奇地往她们屋内看去,竟空无一人。稍有失望的骁言正告知了弟弟,弟弟称昨夜听见几名女子在商议出海之事,没想到果真走了,于是跟着哥哥来此一探究竟。见南宫蓉一岛之人全数离开,骁言正倍感失落,想到今后再无女子谈论爱慕自己,观海心情全无,跟彦怀文二人点头招呼后自己回去了。
骁言直倒是心情大好,难得早起,便在海边仍石漂水,捉鱼玩耍。
秦笑收到南宫蓉的内功书籍,喜出望外,三蹦五跳地回家研习去了。连约了由大明到近海捕鱼一事也抛诸脑后。
胖乎乎的由大明随后到了海边,左右望去,却不见秦笑,便在海边堆沙砌堡,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快到正午,秦笑仍未出现,想是他不会来了。此时肚子已饿得叽咕乱叫,便脱了上衣,露出圆如篮筐的肚皮,一头跃入海中,霎时水溅三米。虽他体型庞大,但在海中畅游游刃有余,速度之快堪比箭鱼。但见他三下五除二便捉了两只黄花鱼上岸,再升火烤鱼。
先前在海边玩累的骁言直在近处的树下呼呼大睡,闻得焦脆鱼香,嗖地翻身起来,望见由大明正在烤鱼,便欢喜地走过去,道:“胖子,把你烤的鱼给我吃一条!”由大明翻了他一眼,道:“要吃自己捉去,胖子!”骁言直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你这大胖子敢叫我胖子?”由大明并不惧他,因骁言直看上去微胖可亲,面目不恶,道:“你本就是胖子,为何不敢叫!”骁言直哈哈大笑,不管由大明愿不愿意,伸手就去抢他手上的烤鱼。由大明死死地抓住串着烤鱼的棒子,不让骁言直抢去。
骁言直倒也厚道,并没有使用内力而抢,只是以平常的力道拉拽,即便是平常的力道,也比由大明的力气大了数倍。眼看就要将烤鱼抢到嘴边,由大明踢了一块烧着的木块往骁言直身上袭去,骁言直一闪,手上的烤鱼便松开了。由大明翻了个四脚朝天,随手就将烤鱼送到口里,也不管大鱼刺小鱼刺,几大口便将烤鱼吃下。
骁言直气呼呼地道:“胖小子,你等着!”言毕,纵身入海,过了半响,也捉了一条小黄鱼,串在由大明烤鱼的棒子上,放上烤架。由大明见骁言直捉的小黄鱼只有掌心大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小鱼,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骁言直没抢到烤鱼,又只捉了一条小鱼,输给了这胖头傻恼的小子甚觉丢脸,道:“哼!胖小子,你捉鱼很厉害么!”由大明竖着拇指,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中墙壁上贴了上千只鱼尾,你办得到么?”这略带挑衅的言辞使得骁言直很不高兴,仍了手上的小鱼,道:“胖小子,再做出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小心老子烧了你家房子!”由大明不以为意,做了一个臭脸便跑开了。骁言直也愤愤离去。
得了《内经初篇》的秦笑,独自在家中学习此书内容。从未有过武功基础的他,没有内行指点,自然是学不会的。但他复仇心切,日日反反复复地如书照练,就如笨鸟先飞,即便底子再差,也能将勤补拙。再者,《内功初篇》是初级武学,难度极小,就好比上学堂念书,要先学三字经一般,简单且易于上手。内力没能练上,却将他先前受伤未复的身子调理得匀称刚健,精神强了百倍。
这夜,秦笑第十九次练习《内经初篇》,正练到“顺五行之势,沉肾俞之气”这句,却闻到一股浓重的焦味。他即出门看去,便见岛民居屋中,有一所房子正被大火燃烧,浓烟滚滚。秦笑气神充足,大步流星地奔至被火燃烧之所,而其余岛民也纷纷赶到。
那被火所烧的房子正是由伯、由大明两父子家。此时已有二三十人提水灭火。
由伯要冲进屋内救子,岛民使劲拉住他,他只得在屋前哭喊:“大明啊,大明啊……怎地一转眼火就烧起来了,你快出来呀!快出来呀……”
虽秦笑与由大明爱拌嘴打架,可二人年龄相当,交情其实很好。如今听得由伯说,由大明还在屋内,秦笑抢了一桶水从头顶倒下去,淋湿全身,欲冲进大火救出大明。见这烈焰熊熊,秦笑亦不知如何冲得进去!
眼见屋梁烧毁坍塌,只剩得残砖片瓦,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身在火海的由大明已全然没有存活的希望了。秦笑呆站在那里,心伤已不能以言喻。
此时,天空划了几道闪电,沥沥地下起大雨。
由伯对天怨骂,为何不早一些下雨?为何要等儿子葬身火海才假惺惺地哀哭?又骂那无月岛的胖子骁言直竟然那般歹毒,与一个小娃娃计较,纵火烧他。
原来,由大明将那日在海边与骁言直抢鱼的事告诉了父亲,并说骁言直扬言要烧自家的房子。由伯本以为骁言直是一时怒言,没想到他竟真的来烧屋,还将大明也烧死其中。
雨停之后,众岛民帮着由伯将烧焦的由大明的尸体,搬抬到葬秦三公那片树林安葬。
再发生这样之事,无星岛民更加惶恐。只觉是来了一群猛兽到自己家中,朝不保夕,只怕今后连门也不敢出了。
葬礼完毕,回程之时,彦怀文隐约听到男子哭声。他随着声音走到不足两百米处,便见有一男子跪在一座小坟前哭泣。那小坟正是数日前才死于非命的小若的安息之地,而跪在坟前的,竟是阿枫。
本就对小若之死持有怀疑的彦怀文,见得阿枫哭得情真意切,并不像是一个凶手的忏悔,更坚信小若并非阿枫所杀。本欲上前询问,却想不该打草惊蛇,于是静静离去,以待暗中调查。
彦怀文刚要到居所,就见几名老伯匆匆跑来,其中一名老伯急道:“彦先生,见到你就好了,由伯和秦笑操了两把砍树的弯刀,去旧舍找骁岛主弟弟算账去啦!”彦怀文甚是懊悔,本该料到由伯会有此举动,自己却在途中耽搁了!于是唤上那几名壮汉,一同赶往旧舍。
彦怀文等人到得旧舍,见由伯和秦笑已被撂倒在地,手中的镰刀也已被抛到数米之外。那骁家两兄弟在舍前,面色不悦。尤其骁言直,嘟囔着嘴巴,一副又恨又怨的表情,见到彦怀文,便道:“彦大先生!你们无星岛的人好不要脸,死了人就跑来冤枉是我干的。莫非你们惹不起姓余的就来招惹我么?”由伯从地上爬起身来,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家大明说了,你输不起便要来烧我家屋子,哪里冤枉你?”骁言直道:“当日我是对小胖子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是一时气愤,回来之后,我便将此事忘了,从未到你家去过!”
彦怀文听得骁言直这么说,想起未曾好好询问过由伯起火之前的情况,只是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确实不能断定就是骁言直纵的火。便道:“此事尚待查清,如果不是骁言直纵火,那彦某自然会带他们亲自登门道歉。”
骁言正道:“如此便好!但不知是否有人恶意纵火,故意嫁祸到我弟弟身上?”言罢,轻轻地摇了摇头。听哥哥这么一说,骁言直受到提示,看向余连横住处,道:“是了!一定是他!整日喊打喊杀,如今终于有动作了,却为何要嫁祸给老子!”言毕,骁言直拔出短剑,一个飞身便往余连横屋中冲去。
触不及防的骁言正没有拉得住弟弟,只听得哐当作响,屋内已打斗起来。
余、骁两人斗剑出屋,一只黑铁剑,一只短剑交接拼招,从地上拆至屋顶,又从屋顶拆至树枝之上。骁言直每每出招都带有怒气,气狠剑重,却忘了用剑最注重灵活及剑法运用,初时会击得对手颇为吃力,但遇上余连横这样的好手,在三十招之后就处于下风了。余连横的黑铁剑长短剩于骁言直的短剑,剑法也优于他,骁言直被逼的转攻为守,难以抗击。那短剑刚要划过余连横手臂,就被黑铁剑击落出去,骁言直拾起短剑,再狠狠往余连横腰腹刺去。
余连横大怒,道:“饶你不死,你却不知好歹,那老子更不客气了!”他使上方才的三倍内力用于臂上,传于剑上,黑铁剑顿时杀气骤生,主攻骁言直颈部、胸部位置。
骁言正见弟弟的情势不妙,欲出手相救,却碍于有外人在场,怕人说以二敌一,不甚光彩,只得焦急观看。
再拼力拆了十几招,骁言直便在屋顶之上站立不稳,纵身跃到地面,余连横紧跟其后,倒身飞下,就要将黑铁剑插入骁言直脑顶。骁言正惊呼:“小心!”
骁言直抬头一看,仅有一寸距离就要被黑铁剑刺中,他往左一闪,黑铁剑从上至下插入他右肩,余连横再一使力,便将他右臂削下,霎时血浆喷出,右肢掉地,骁言直一声惨叫!骁言正大惊,跨步上前抱住弟弟,再封住他肩上穴道,双眼瞪向余连横,清俊的脸上爆出青筋。
余连横道:“南宫蓉死了徒弟要来冤枉我,你们连人带屋被烧也要来冤枉我,既然找上门了,我就要你们好好尝尝厉害!老子做过的事从来没赖过!”
彦怀文、秦笑等人大惊失色。本是来找骁言直算账的,没想到他竟被余连横剁去手臂。余、骁两人都不承认杀人纵火,搞得众人一头雾水。见到眼前这般情势,无星岛众人不敢多言,默默离去。
回居所之后,彦怀文请来由伯细问那晚被火烧屋前的情况。由伯称,那晚空气闷热,由大明洗澡之后便先进屋睡觉,自己去了百米外的小水库打水,转眼回来,屋子已燃起大火。
听完由伯讲诉,彦怀文自去了被烧毁的由伯家查探。见昔日的温居小屋如今只剩得焦木几只,相依为命的由伯、由大明父子阴阳永隔,彦怀文连连叹气,恨意顿生。稍微平缓半响,彦怀文细细地查看了周围环境,并未发现异样。又在废墟之中搬弄角落,将焦木一块一块搬开摸查。查至烧毁前后院窗下位置,见一小块圆形物事略有不同,彦怀文将此物拾起,用袖子拭去表面黑灰,露出翠绿颜色,乃是一件玉佩。彦怀文觉得甚是眼熟,仔细回想,心中一紧,顿时恍然大悟!此玉佩便是当日在自家书房内看到鹿子巨腰上所系之物。他将玉佩小心地揣入怀里,带着匪夷所思之心情回到家中,却并未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被余连横削去右臂,骁言直昏睡了七日,七日间高烧不断,哥哥骁言正一直在旁照料。一面后悔自己因碍于脸面没有及时出手救下弟弟,一面又痛恨余连横竟这等手辣。骁言正平日谨慎小心,从不愿多事生非,但最不愿见弟弟受到一点欺负。自小疼爱弟弟,爹娘死后,骁言正更是哥兼父职,操心不少。这次弟弟受重伤成为残废,骁言正暗下决心誓死为弟弟报仇。
第八日,骁言直高烧退去,昏昏沉沉地说要吃东西,骁言直命人熬了清粥,亲自给弟弟喂下之后,便持了短剑找余连横雪恨。
夜半,骁言直终于清醒过来,见屋内尚点着灯油,便问部下哥哥去了哪里。几名部下突地跪到地上,大哭起来,骁言直预感不详,再三追问之下,得知哥哥见自己情势好转便去找余连横报仇。哪知力战半日,最终还是被余连横数剑杀死。
骁言直悔恨大哭,但已身为残废功力大失,再无翻身可能。
至此,无月岛名存实亡。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彦怀文扶在自家书房的窗台上,喃喃地反复念着这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