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但书上还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夜幕拽着繁星,繁星托着明月,明月扔下月光,月光打在湖边小亭。

波光粼粼,晚风拂过。

凉亭下,木质圆桌托起美味佳肴,童钱肚子吃得滚圆,却仍在努力,舍不得浪费一点粮食。

亭午这次学聪明了,再也不敢乱跑,卧在亭中,一头牛占据凉亭大半区域。

它时不时抬起头看眼亭顶,牛鼻轻哼,仿佛在吐槽这酒有啥好喝的。

凉亭是标准的六角青瓦亭,整体顶面只有十多度倾斜,也算平坦。

此时易宁与许尧臣正于凉亭之上,赏月谈心。

许尧臣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饮上一口。

易宁整个人都躺在亭顶,一手枕头,一手持酒,还有只脚也不老实,搭在屋檐上,不断晃悠。

“我可说了,易兄...嗝...你可不许喝高。”许尧臣打個酒嗝,又指着下方亭内,“你等下还得带我下去。”

易宁仿若未闻,又举起酒葫对着皎月高喝:“怕甚,大不了我们就在这亭上睡到天明。”

“不行不行!”许尧臣赶忙摆手,“明晚我还要去宫中参加文宴,白天还得复习。”

“那你可知,你口中的文宴为何举行?”易宁表情玩味。

在刚才亭下吃饭时,许尧臣便将他今年遇到的种种全都讲出。

他本在朝阳府准备院试,却突然被一旨召来京城,而后经历天堂,再跌落地狱,由奢入俭难,更何况许尧臣这般。

“这次文宴,应该是殿试之上的陛下私人考核吧。”

许尧臣回答道,这也是最近他参加才子聚会,得到的概率最大的答案。

易宁又问:“听说文宴邀请了最近几届的状元郎,你又不是状元,为何邀请你?”

许尧臣有些窘迫,很不自信:“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能是觉得我还有救?”

“当局者迷。”

“易兄知道?”

“不好说,我只能告诉你,坚定踏在自己的道路上,即可。”

易宁说得云里雾里,没有说出看到的一幕。

在他的视野中,对方体内国运浓厚,显然大乾皇帝对许尧臣的期盼,不止是赐名那般简单。

“如果文宴我会参加,且拥有决断权,你会如何?”

易宁转移话题,说起其他。

许尧臣这次听出了些许名堂,他盯着易宁,一字一顿:“易兄是......昨夜天幕之人!?”

“哈哈,倒也不傻,一点就通。”

“所以,昨日陛下携百官接的也是你!”

“是。”

“明日夜宴也是为你而办?”

“对,也不全对,只能说大部分因为我。”

关于这个,易宁并不遮掩,明天自会见到,这会告诉对方,免得明日影响其心境。

“......”许尧臣沉默良久,才坦然一笑,“宛如天方夜谭,但这事放在易兄身上,又显得那般合情合理。”

“所以我拥有决断权,你会如何?”易宁接着最开始的问题。

许尧臣欲要站起身来,然后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易宁帮他稳住身形:“有话就说,行啥礼?”

书生站稳神色郑重:“希望易兄明天公平决断,不要放水!”

他接着说道:“而且就算明日能获得陛下青睐,我也想再考一遍科举,我要证明,我许尧臣并不需要走捷径!”“哦?如此有信心?”易宁朗声大笑,“哈哈,喝酒。”

刚才他这般问话,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就是许尧臣有没有被官场的乌烟瘴气腐蚀,有没有被数年的困难打倒,放弃心中理想,想要走捷径。

而对方果断的答案,已经告诉易宁,他许尧臣没有!

如今看来,对方还是那个忠义两全的书生,所以易宁很开心,这当浮一大白!

凉亭下,一袭白袍举杯邀明月,对月酒满衣!

他仰头灌酒,月光射得酒水分外晶莹,酒水有部分从他下颚流到胸膛,又顺着衣袍流了下去。

“哞~”

凉亭下方,亭午叫喊,疯狂甩动脑袋,原来酒水顺着屋檐却滴到它的脑袋上,也算强行陪酒了。

许尧臣亦是回敬,这场对饮他想了几年,如今得偿所愿,一口口吞下酒水,仿佛借此烈酒,烧遍心中积郁。

随着酒水滚入喉咙,许尧臣感觉几年中的情绪,借此机会全部消散,心境分外通达。

易宁却将眼睛眯起,因为在许尧臣体内,此时竟生起异象。

浓浓的大乾文运如同土壤扎根在其体内,这会这些“土壤”开始松动,一颗金色兰草艰难地破土而出。

兰草长出后,还在生长,它摇曳着不断长高,最后竟然结出一颗金色花骨朵。

花骨朵立于兰草之巅,几片花瓣静静闭合。

即便花还未开,易宁也从中感受到磅礴文运,他暗自嘀咕:“这是...金色文胆?”

这个文胆,和王阳明的浩然气不同,它并不是修为,对于个人作用并不算大,最多也就是震慑下魑魅魍魉。

它最大的作用是与国运相辅相成,若国家拥有这等文胆之人,国运也会跟着蒸蒸日上。

这个文胆,王阳明没有,仲博没有!

但这是好事,因此易宁哈哈大笑,将葫芦丢到亭内:“童钱倒酒!”

童钱感知风声,抓住师父的葫芦,将酒为其倒满,小步跑到亭下:“师父接住!”

酒壶被抛了上来,易宁伸手握住,而后从纳戒中捏出那只酒虫,一扔而入,原本普通凡酒,瞬间变得酒香肆意。

“易兄为何又这般开心?”许尧臣不解。

易宁不做过多解释,说太多反而拔苗助长,他只是笑道:“许兄不简单呐。”

这句话把许尧臣弄得一头雾水,借着酒劲干脆一甩袖子:“不想了!易兄再喝!”

在这月边凉亭,两人相逢,何其快哉!

许久。

童钱已经吃完,趴在亭午身上开始打盹。

亭上,两人也不再喝酒,他们躺在青瓦之上,望着月亮发起了呆。

沉默许久,许尧臣突然说道:“易兄,其实那日你做出《江中望月》后,我一直也想作首月诗回敬与你,前些日子偶有所得,便借此机会赠与易兄。”

易宁依旧看着月亮:“好啊!”

许尧臣轻咳一声而后朗声道:

“远寺鸣金铎,疏窗试宝熏,秋声江一片,曙影月三分。

倦鹤行黄叶,痴猿坐白云,道人无一事,抱膝看回文。”

他朗诵完后,看向易宁很是得意:“易兄如何?”

“???!!!”易宁猛然起身,盯着书生瞳孔微缩。

这许兄也是同阳明兄那般,历史出现过的人?!

随后,易宁又想起当年在破庙时,许尧臣高喊的台词:“我这一生最是敬重忠义之人,如我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难怪当年听着觉得如此熟悉!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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