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头陀立于一丈开外,身上并无水渍,却不是从那湖中追随而来。只听他朗声道:“别以为卖弄点小聪明就能逃出升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贫僧寻你们不着,只得逼你们自己从这湖里出来!”
他亦步亦趋地靠近,像一尊巨佛,踩过的地面现出很深的脚印,一张殷红的口狞笑道:“小娃娃,乖乖听话,站着别动。若助贫僧神功大成,贫僧感激你们,定不会让你们死得太难看。”
“见鬼去吧!”在鬼头陀伸手来抓的同时,梁成誉拔刀向着那手斩去。就在这一斩间,赵原迅速退后。跟了梁成誉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一个也别想跑!”鬼头陀躲开梁成誉一刀,向后退的赵原袭去。眼看就要一拳轰死猎物,却被梁成誉一刀砍在背上,身形因之一滞。
鬼头陀并未损伤,扭头间,苍白的脸更加狰狞,似乎对这两个不听话的小娃娃很是恼怒。
“好一个金刚不坏之身!”梁成誉脱口赞敌,说话间,快刀已至敌人身前。鬼头陀拳如坚石,竟能空手抗刀。刚猛致命的拳头下,梁成誉险象环生。
“该死的!早不伤晚不伤……”梁成誉边打边嘀咕。论实力,他不在下风。就是高手榜排名,也比鬼头陀高出几个档次。然而他的快刀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过倚仗轻功。腿伤,轻功则受制。
忽又见鬼头陀向赵原扑去,急道:“喂!秃头,你的对手是我!”扯住鬼头陀的破袈裟,冲赵原喊:“你先走,你在这儿太阻碍我发挥了!”成功阻止鬼头陀的攻势,又侥幸呢喃:“嘿,这破袈裟还挺皮实。”
鬼头陀大怒,回身对了一招。赵原依言逃跑,鬼头陀欲追,梁成誉自不会让他得逞,直到赵原跑远,才松了口气,心里想的是少了一个累赘,嘴上却郁闷得紧:“居然头也不回!什么兄弟如手足!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跑得比谁都快!”
“哼哼!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打斗间,鬼头陀回了一句。贪婪自私的众生,身为出家人的鬼头陀早已看透,是以嘲笑梁成誉的愚昧,显示自己的智慧。
“你他么还有闲功夫怼我。”梁成誉道,“佛有没有说,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骷髅鬼,你该下地狱了!”
鬼头陀气得青筋蹦跳,血眼焚烧,大喝一声,以铜墙铁壁之身,迎接快刀光影,竟安然近身,一拳轰向梁成誉胸口。
梁成誉被击出数丈,摔到地上,登时呕出一口鲜血,后悔自己嘴欠。撑地起身,手发软又趴了下去。如今的他,连刀都提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头陀走来。
他知道,鬼头陀的倚仗,便是那一身钢铁硬功。想要生,必须破其照门。然而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照门所在,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道大好青春就要在此断送?脑海里闪现着刚才看到的那些骷髅。死得太特么难看!真不甘心!凭着一股爱美的意志力,梁成誉一跃而起,与鬼头陀之间展开最后的追逐。
“小娃娃,真顽强!”鬼头陀在林木间捉迷藏,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精芒,享受着追逐猎物的乐趣。
逃了一段路,梁成誉始终没有逃出鬼头陀的掌控,方才明白:“当我猴耍啊!”
鬼头陀对耍猴游戏乐此不疲:“小娃娃,跑快点,我要来了哦!”
梁成誉拖着受伤的腿,靠撑着一棵棵枯树逃跑。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是穷途末路!忽然,他看到前方土丘探出一张熟悉的脸。
心底里百味俱呈,梁成誉想,这赵原躲在这里,是要作死吗?以为鬼头陀发现不了他吗!当真白费了他与鬼头陀缠斗这老半天的苦心。
目光对上,梁成誉满脸都写着愤怒,忽见赵原把头缩了回去,却是鬼头陀追上来了。
这个时候,梁成誉本该把鬼头陀往别的方向引,不让其发现赵原,可是脑海里蓦然闪过赵原方才坚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他往赵原躲藏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原当然不为作死。他自知自己没修过武,如果要偷袭,就必须出其不意。在鬼头陀的视线范围内是做不了的,所以梁成誉喊他逃的时候,他果断地跑掉,在回酒庄的道上埋伏着。
待鬼头陀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便是可趁之机。他相信梁成誉一定会找到机会逃跑,而逃跑的路线,出于人之常情,必然选择熟悉的方向,也就是酒庄的方向。
为了不让鬼头陀发现,赵原最大限度地屏住呼吸,憋得满脸通红。
此刻,梁成誉从土丘下跑过,鬼头陀就在眼前。
面对悬殊的实力差距,赵原内心恐慌不已。他知道,生死便在这一刹那。
曾以为自己会衣食无忧,安然度过平凡的一生,可梁成誉和秦逸可的先后出现,让他接触到纷繁的江湖。
一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江湖!
漫山的红枫像一团火,灼烧着脉搏,沸腾了热血。他想,人生本就是一场厮杀,逞一回孤胆之勇又何妨!
鬼头陀一脚踏入土丘下,倾盆大水兜头落来。
毫无防备的鬼头陀被淋了个落汤鸡。只刹那失神,立刻作出反应,狠厉的目光迸射而上,便将土丘上赵原的举动收于眼底。
一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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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原本能地闪开要害,前肩生受劲掌,被力道从土丘上抛落。
“后腰!”摔在空中,他冲梁成誉大喊,随即喷出一口血,血洒如雨。
看到了!
在他用水泼鬼头陀的一刹那,他看到鬼头陀在尚未搞清状况时,第一反应并非攻击,而是回护后腰——硬功修习者唯一的脆弱处——照门!
随着话音消落,梁成誉的刀自鬼头陀后腰而入,前腹透出,破了他的罡气。
“啊!”痛嚎震彻山林,鬼头陀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和空前绝后的愤悔。
致命重创,一代杀人狂魔,终死于梁成誉的快刀之下。
收拾了鬼头陀,梁成誉朝赵原摔落的地方急速奔去:“赵原,你怎么样?”一边询问,一边扶起他。要知道,鬼头陀的拳掌以刚猛著称,连武林高手尚且承受不住,更别说赵原。
果然,他身子软塌塌地靠着他,一张脸毫无血色,模样可用奄奄一息来形容。可他自我感觉似乎还好,没看上去那般严重,尤在问话:“鬼头陀呢?”
“死了。”
“我们蛮有默契的。”赵原说着,哇地吐出一口血。
“别说话了,盘膝坐好,按我说的方法调息。”梁成誉席地而坐,一边传授内功心法口诀,一边亲自演示,顺便也给自己调养疗伤。
赵原学着梁成誉的姿势,遵循口诀做。渐渐地,丹田暖了起来,似乎有气息从中生发、游走。起先挺舒服的,可是中途卡住,血气翻涌,又差点吐血。
“怎么这么笨呢?”真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梁成誉气色好了许多。他于赵原面前坐下,双掌对双掌,助其导引真气。
暖意自掌心蔓延,经任脉,流至督脉,如涓涓细流,滋养着五脏六腑。赵原闭目感受、琢磨着这种运气的方法。
同样的状况再次发生,真气流至玉枕顿住。梁成誉加了气劲,想要冲破阻力,却见赵原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便即撤回真气。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他连连摇头,“你的经脉很奇怪。明明柔弱不堪,我都不敢太着急,生怕你承受不住。这样柔弱的经脉,不应该有阻滞才对。”
“没听懂。”
“玉枕要穴被封,真气逆行,好比泄洪的闸口被堵,是很危险的。”梁成誉道,“你这样的体质,不能修习内功。”
不能修习内功,对习武之人简直是灭顶之灾,是以梁成誉语气里充满深切的担忧,却听赵原道:“回吧,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顿时有种话没说完被打断的吃噎感,梁成誉一路被赵原搀着走,还在不断纳闷:“你这样的体质当真少见,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呢?穴位阻力之强,居然连我都冲不开!对了,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绝顶高手,对你做过些什么?”
“没有。”
“那可解释不通啦!”
“也许有,但我忘了。”
梁成誉严肃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若被哪个高手用隐秘的手法封了经脉,就只能指望他再度出现。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修习内功!”言辞间透露着事态的严重。
赵原道:“习不了就习不了,没什么打紧。”
梁成誉倒是忘了他这冷淡性格,摇头叹气:“可惜了!如你之聪慧,若是习武,定能在江湖中闯出名堂。对了,你刚才怎么想到用水的呢?”
“被狗追的时候,我看到湖边有个大木桶,当时还想用木桶打狗来着。”赵原道,“我想,水无常形,一大桶迎头泼下,遍布全身,照门不也无所遁形吗?”
梁成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欣喜中,得意洋洋:“说你有勇有谋也不为过,关键时候还挺可靠!我还以为你当真那么狠心丢下我呢!”
“不是你说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吗?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掉河里淹死。”赵原随口重复着梁成誉此前说过的话。
“好一个同生共死!”梁成誉把手环过他肩头,生出肝胆相照的豪气。
赵原默不作声地任他环着,心里却隐有苦涩和无奈:江湖,确为是非地——他这也算,间接地,杀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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