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递给我一个桃木雕的人偶,我接过来看了看,一正一反两面,背靠背分别雕了两个人。

正面是现在的我,冷眉冷目,熟悉而又陌生的绝尘离烟,反面是六岁的我,细细嫩嫩的眉眼,粉雕玉琢,灵气十足。

这实在让人感叹,时间的阴阳,就像日月的光辉,同样是光辉耀眼,但却是背对背不两立。

不过,看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是花了心思。

我道,“送给我的?”

他笑点点头,“嗯,怕你忘记。”

我点点头收了起来,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养神,马车摇晃,速度是变快了,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你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他想着,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叹了一声,颇有些幽怨道,“都是骗人的。”

“怎么了?”他不解问。

“冬天来了,春天是离得不远,但也不近。”

他塞语,又笑了起来,爽朗道,“你总是有着歪理。”

我皱眉感慨道,“你不知道,一个大道理就算有再多的金光将它装饰得闪耀,它也摆脱不了干巴巴的事实。冬天与春天只有一个墙壁之隔,但这堵墙却不是轻易能打破,这句话不过是哄骗人的。”

他想着,觉得有理,又道,“也不尽然。或许旁人难以打破,但是你可以。”

我奇怪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对我哪来的自信,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闭上眼睛,顿觉困乏,心不在焉道,“这桃木偶有什么讲究吗?能不能再雕一个出来?”

“不能了。”

“为什么?”我从眼缝里笑看了他一眼。

他道,“因为我要雕的已经雕了,再没有什么可雕的了。”

我哼了哼,示意他继续说。

“每一个雕刻师在雕刻一样东西时,一定是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和感情,这样,雕出来的东西才会是活的。而有的人,他的精力和感情只能有一次,一次便是一生,过后,就算雕了,雕出的也是废品,活不了,只是一个死物。我雕了两个你,倾注全部的心血,已是不能再雕其他的了……”

“姬桓,为什么十四岁的你就早熟?”我闭着眼睛问。

他没有回答,我笑笑,不甚在意。

马车走过街道一道尘烟出城,一个卖拨浪鼓的婆婆摇着拨浪鼓歌声一晃而过,“过眼云烟,青马红花,一骑骠骑拂尘去,哪懂得,绿水青山,行不完的日光咿呀……”

这一去,直到了韩国边界,我觉才补得差不多了,闲来无聊,我又掀开帘子四处张望着,巫良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过来,用内心传音问:公主,你找什么?

见坟泣不在,我也用内心传音问:坟泣还没回来?

他答道:没呢,得等一会儿。

“嗯…”我点了点头,又趴在窗上把目光放在前面赶车的遥瑟身上,伸着脖子问,“遥瑟姑娘,到了哪里了?”

“还有一盏茶时间出韩国。”前面遥瑟不带温度正经的回答,把时间都精确好了。

“嗯……”我再点了点头,对她办事的方式很是满意,又似是想起什么来,问道,“遥瑟姑娘年方几何?”

闻言,巫良不解的看我,前面遥瑟也没有说话,片刻,答道,“十八。”

“十八了…那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姐姐了……”我沉吟着,巫良看着我嘴角抽搐,前面也是没有动静,我又扬声问道,“可曾许配人家?”

前面又是半晌不说话,巫良用目光低声唤我,有些悲切:公主……

等了等,前面回道,“未曾。”

“嗯,嗯。”我收回头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为逍遥府里出来的人,训练得这么好,就算是不想回答的话,也在规定的时间内回答了。

这位姑娘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尽职的驾着马车,不言不语,尽量不弄出一些声音,收到各方的消息后,自动筛选哪些可以报,哪些不必报,知道哪些事情不用说,哪些要说。

就好比我们之前遇到了银蝴蝶和姬俱酒的那一次,她知道这个是要说的,因为那是两个跟我有关的人。

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接受了我?犹记得很久以前我初进逍遥府时她对我的态度,虽然恭敬有加,但一丝防备一直到我后来离开灵寿也没有减去。她一直认为我对姬桓有什么想法,其实当时我确实是对姬桓有什么想法,但我这个想法不是她认为的那个想法。

现在她对我的认可又让我看她顺眼了很多,左右右看,清清淡淡的,竟然跟我有几分神似。

我又问道:“那可曾有心上人。”

还是沉默,我在心里数着,三个数之后她回答了:“不曾。”

我继续满意的点了点头,三个数,一个不长也不短,在回答一个问题的时间范围内,被慎重的思考过,是受过良好培训的习惯。而心上人这个东西,身在逍遥府管家的这个位置,恐怕是很难有机会了。

我又继续展开调查道:“有没有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想象?”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如说自己有什么要求,喜欢哪类的?”

一阵沉默后她回答了:“没有。”

我放了心,道:“果然是一个好姑娘,以后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那你看看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样:身手不错,善解人意,家庭背景不凡,有着执着的信念,决断力不错,不会迂腐,最主要的是,他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枯燥的房子,他会带你看遍世界的大好河山,走遍江湖的角角落落,观遍夜空中的所有星辰,更能改变你的命运。”

说完后,我自己又捋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哪里说漏的,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落下一个,继而期待的等着她回答。

旁边巫良看着我脸色一变,身后姬桓忍笑忍得艰辛,前面还是没有回答,并且已经超过了限定时间。

我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他跟你有共同语言,你绝对不会感到有什么沟通的困扰。”

我一向认为沟通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不说,我不说,最后只能在误会中越走越远,而如果两个人都是用沉默来表达的话,那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共同语言了,这还是加密的,旁人不能破。

“公主…”巫良出声唤我,终于忍不住了,神情哀伤。

我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他放心绝对没有问题的眼神,继续等着。又是片刻后前面还是没有回答,巫良已经低下头去了,神情落寞,我再和她沟通道:“你觉得他不行吗?”

她没有回答。

我继续沟通:“他长得也不错,绝对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下一代的基因也很好的人!”

“你在给她说媒吗?”身后姬桓也忍不住了,忽然笑道。

我一愣,回头看他,道:“啊,年纪也不小了,你也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他点点头,道了声对,又问道:“你说的是谁?”

我理所当然道:“坟泣啊。”

坟泣,上古四大遗族阴阳族传人,基因良好,无不良嗜好。

职业阴阳师,能看风水能观星宿,可以给人改命也能要人的命,不用刻意,也能时时刻刻将一个浪漫布满你的人生。

秉性沉熟稳重,勤劳可靠,有主见,有能力,在生活上完全不用你操心。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绝不多说一句废话,绝不多做一件看起来无用的事,这和遥瑟姑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俗话说夫妻相就是这个意思。

多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多么的有共同语言,这简直是天作之合,我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拍手称好。

马车外面的空气一顿,那是巫良的惊讶,姬桓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巫良呢?”

巫良一脸黑。

我惊讶的道:“你开什么玩笑?巫良还没长大呢!不能过早的和他提这样的事,以免他误入歧途!”

“公主…”巫良在外面唤着我,竟是伤心的声音。

我回头,正要再安慰他,却发现马车斜对面不远处以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往这里走,一看就很不好对付……

我立即转过头放下了帘子,咳了两声,继续闭上眼睛养神,只听外面巫良在向坟泣告状,“坟泣大哥,公主要把你嫁给遥瑟姑娘。”

外面传来牵马的声音,坟泣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一阵沉默过后,我问道,“巫良,你看出来了吗?”

“啊?什么?”巫良不解,转头问。

我轻笑了笑,“天,要下雨了…”

话毕,自前面的天边传来一声轰响,天陡然暗了下来,再一道闪电扯过,一阵狂烈的寒风大老远的过来“呼”的一声吹到了马车上,掀得马车猎猎作响。“滴滴答答”,豆子大小的雨滴落了下来,又被这一阵赶一阵的阴风吹得一斜,砸在马车上“噼里啪啦”响。

远处,三个带着阴沉呼吸的身影在携着风雨向这里来。

立即外面进入戒备,一团黑气袭上巫良的面孔。

风雨太紧,马车停了下来。

在满世界的死寂中,我道,“巫良。”

“公主!”他在外面应着,一双布满黑气的眼睛已经死死锁定了那三人。

我淡淡道:“这种风雨,你只需在一旁看着就好。”

“啊?”他一愣,眼中的黑气散了,外面的暴风雨却突然骤紧,他又急喊道:“坟泣大哥!”

风雨中,坟泣已经迎着那杀气去了,这双方是不死不休。

巫良在马车外紧张的看着,我闭着眼睛一脸安详,旁边姬桓欲说什么,又笑着没有说,一道帘子外遥瑟也就在原地待命,没有动。

几人等雨停,我感概的道,“风雨越紧,越能体现一把刀的价值,巫良啊,你要睁大眼睛看…”

巫良在外面看得目不转睛,应着:“哎!”

我笑笑,觉得巫良总是那样可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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