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这一天进入尾声,不过憋了一天还是下雨了。
我们前脚进客栈,后脚就是瓢泼大雨,不一会儿,等我们安顿好了,院子里的水也积起来了,雨砸得水泡一个个翻起,屋内的药罐子里煎的姜汤也在咕噜噜冒着。
又是一阵寒风呼呼吹过,雨一飘,飘了进窗户一大片,窗户“嘭”的一声关了。
屋内巫良在换着衣裳,伤口虽然愈合没事,但这一身衣裳被四把刀拉成了乞丐装,也不是太雅观。
我将煮开的姜汤倒了一碗放在了他面前,他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看着新衣裳高兴,又抬头看我道:“谢谢公主!公主对巫良太好啦!”
我嘴角动了动,示意没事,又让他喝姜汤,虽然这姜汤也许对他没有什么用,但是能安慰我这颗有些自责的心。
“公主为什么自责?”他能听到我心中之话,问道。
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不喜欢喝的姜汤要给你喝,这样不太好。”
闻言,他一愣,趴在桌上好奇的看着碗里红不红黄不黄的汤水,问道:“不好喝吗?”
我道:“你试试。”
他好奇的端起来喝了一口,砸了砸嘴,没说话,又喝了一口,品了品,再一碗全部喝了,砸嘴道:“还好啊!”
我道:“有点酸吧?”
他想了想,点头:“嗯,有点酸。”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确实有点酸,只要是在他口中的东西,别人说是什么味他就认为是什么味。
他又看着碗底的黑色粉末道:“这是什么?”
我道:“美容养颜的神仙粉,可以让你面若桃花,官方名字叫胡椒粉,我给你倒了三两。”
“哦!”他又点了点头,端起碗,将那一团没有化开的胡椒粉吃了…
“我要跟公主一样美!”他说。
我示意他放下碗,又示意他好好的坐着,再示意他看着我。他一一照做,屋内安静,一张桌前我们眼对眼,一丝的隐瞒也不能,我道:“巫良。”
他道:“公主。”
我道:“你跟我说说巫蛊族吧。”想了想,又道:“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身为传人要做的职责是什么,以及我应该给巫蛊族一个怎样的未来…”
他看着我不动,片刻后,才是有了点反应:“啊?”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道:你没有听错。
“公主…你?”他愣着,许是被我主动的问起惊讶到了,许是因为我认真的态度。
是啊,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在四天前我还是排斥的,甚至不能在我面前提‘传人’这两个字,现在我已经完全接受了。
他已经从惊讶中回到正常了,但回到正常的神态却是让人有点忧心,竟有了几分成熟。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心里组织语言,好用一种我能接受也能理解的方式说出来,我看着心渐渐的往下沉,估计是不太好说,估计是相当难。
我正担心他是不是打了一架,其他的地方没事,脑子打坏了,他又看着我严肃的道:“公主…”
我点头示意他说,他只严肃,我继续鼓励,他严肃到能拧出水儿来了,我一拍桌子怒道:“到底说不说?!”
他目瞪口呆,又立即说了,洋洋洒洒一大篇,我总结了下不过这些意思。
巫蛊族崇尚大自然,与大自然的一切都能友好的相处。飞禽走兽,树木花草,山川河流,土地沙石,这都是巫蛊族世代为邻的存在。自先祖创族以来,凡落族之地必满足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少一不落,取意为保护天地灵气。
但凡落族之后,十年内,必定倾全族之力将周边的环境改善,二十年内,将之恢复成大地初始的模样,三十年内,将之设成以后就算没有人守护也能完好保存灵气的模式,三十年后,举族迁徙,去往下一个居住地,继续改造天地之灵气。
又因环境和特殊养息的原因,族内的寿命远多于世外之人,最少能活一百岁,所以巫蛊族在遥远的以前还有个称呼叫长寿族。
巫蛊族内的等级分为六级。
巫蛊族的首领,也就是族长,一百年选一次,负责整个族的生死安全。传人,十五年选一次,负责整个族内的灵气运作,是恢复大地初始模样的主要人物。祭司,能扶乩,善观天象,能预吉凶,负责辅助族长、传人,保护族人的安全,和向传人提供正确的天地灵气的位置,是整个族内的主心骨。长老,负责辅助族长打理族内的一切。圣女,族内贞洁神圣的代表,负责替族内的新生儿祈福。族人,负责劳作执行,繁衍下代。
他说完了,我怀疑的看着他,整理着繁杂的大脑道:“你是说,巫蛊族是大自然的卫士,三十年搬一次家,搬一次家就要辛勤劳动三十年,一生中最起码要搬三次,而如果居住的条件少了某一样,就要一直流浪,而你,就是那什么主心骨的祭司??”
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
我皱眉:“那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大盆地,只有着树和石头,又怎么解释?”
他咳了两声,低声道:“时代在变,我说的是巫蛊族的历史…”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又继续道:“巫蛊族存在的意义是:追溯根本,保存人性,化解战争,拒绝杀戮。”
“巫蛊族相信人性本善,每一个大恶之人,在最初也一定是一个良善之人,一切不过是因为有了世间的戾气才变化成黑暗之人,如果能用巫术化解这些戾气,大恶之人便能回到最初的良善,世界也会恢复和平,大自然也会少了毁灭,一切皆大欢喜。”
“哼。”我毫无诚意的干笑了一声:“巫蛊族,好忙…”
他点着头:“是的。”
“传人,也是公主你的职责…”
我打断了他,有自知之明的道:“不用说了,我知道,用天地灵气来呼风唤雨。”
他道:“不是的,是用自己的力量让巫蛊族生存下去,更好的繁衍下代,让巫蛊族回到鼎盛时期。”
“为什么??”我怒了:“凭什么到我这里就变了?那是族长干的事!!”
他很淡定:“因为时代变了…还有,公主你现在就是族长…”
“我!…”我一腔反驳的话硬生生憋了回来。我接受了巫蛊族,但是没有接受我是族长这个事。
他看了我几眼,确定我没有要问的也已经理解了后,又继续道:“公主要给巫蛊族一个…”
我又打断了他:“生存,繁衍。”
他道:“不是的,公主要给巫蛊族一个自己喜欢的未来。”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笑着道:“因为现在公主是巫蛊族的族长,未来是怎么样,是公主说了算。”
这…我又一时无语。
“时代在变,公主你可以开辟一个自己的时代,就算现在的巫蛊族跟很久以前的巫蛊族相差太大,但只要我们做的事是对的就行。”说着,他又语气深沉的道:“是时候做一个改变了,巫蛊族需要新鲜的血液,好让它重生。”
“嗯?”我怀疑的看他,这样高智商的话竟然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又讪笑了笑,“当然了,这句话是爷爷说的。”
我白了他一眼无话说了,这个无处不在的爷爷,又问道:“那墨午刀又是怎么回事?是历代以来就被传人掌管,还是后面才有的?”
他想了想,似乎对墨午刀的了解不如之前说的那么了解,道:“不是啊,是在公主母亲那一代,公主的父亲送给公主的母亲,作为提亲之物才有的。”
我放在桌上的手不觉一动,又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道:“扶桑琴呢?”
他神情犹豫,又一句话传到了我脑中:扶桑琴,是公主的父亲从巫蛊族取走的。
我什么也没有想,他立即紧张了起来担忧的看着我,片刻,我回道:知道了。
他松了一口气,又道:爷爷特别交代过,如果以后公主问起扶桑琴,一定要在心里跟公主说。
顿了片刻,他神情忽然变得认真,道:公主,巫良接下来告诉你的这件事很重要,巫良希望公主能为巫良做到两件事!
我很平静:说吧。
他道:第一,听到后不要难过,第二,听到后不要伤心。你能做到吗?
我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镇压扶桑琴,才是巫蛊族存在的意义。在十八年前,扶桑琴就被公主的父亲从巫蛊族的玄府地坛取走了,那以后,扶桑琴再也没有回来过。
扶桑琴是上古妖琴,是战争之神蚩尤遗落在人间的一件至戾之器。
而巫蛊族其实是神农氏的后人,神农先祖亲尝百草,善待世人,希望他的后代也能善待世人,所以亲自镇压了至戾之器扶桑琴,并告诫后代要世世代代镇守,万不能让扶桑琴现世。后来,神农族发展为巫蛊族,虽然名字改了,但是使命从未变过,阻止战争和杀戮。
扶桑琴历经了千年的时代浮沉,一直都在镇压之地玄府地坛安静,也一直对外宣称世上已无扶桑琴,但扶桑琴还是被找到了。十八年前,公主的父亲将琴走,扶桑琴现世,杀戮又开始了,神农族的使命断了。公主的母亲是蜀国的公主,蜀国宗室也是神农族后裔,丢了扶桑琴后,公主的母亲就没有回去过。
他说完了,屋内陷入一片安静,火炉里的火正旺,噼啪几声,更显得寂静。
很久过后,我道:“那么,你受伤了身上的伤口自愈,还有说的那句,我不死,你就不死,又是什么。”
“嗯……”他更加犹豫,吞吞吐吐的道:“因为公主不死…巫良就什么事也没有。巫良的命…和公主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低下了头,“公主是一年中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秒出生的,是阴,巫良是一年中最后一天的第一秒出生的,是阳。爷爷说…这个叫阴阳命……”
我看着他继续不动,他眼神飘忽的道:“从那个山洞回来后…爷爷把巫良泡在了一个池子里,这个池子…是…药蛊之池。”
这就是真相了,为什么他没有心脏和呼吸,身体和能力逆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