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一个关爱珍惜动物的不寻常人士。
元六爷,来福客栈的老板,五十上下,一个名字和外形百分百符合的莫测老爷子,一盏茶前我在他的客栈外面转悠,一盏茶后我们谈成了一笔交易。
客栈门外,我看着高有两层面积不小的客栈额匾,他在旁边是得意:“怎么样?很气派吧?”
我点了点头道:“很冷清。”
他一顿,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进去,跨着高高的门槛道:“真是没有眼光!”
那个门槛很高,铁的,上面雕了个福字,足有小腿肚高,又从里面冲出来了个人,一张嘴就要喊,又不喊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一个目光有些直最起码也有八十度,我看了他两眼自己进去了,他跟着是失魂。
我看着这离奇的门槛道:“这是要养鱼吗?”
闻言,里面的没有动静,旁边小男孩的目光终于从火小球身上拔下来了,他说:“不养鱼,防野兽。”
“野兽?”我一顿,转头看他:“这里也有野兽吗?”
他点头:“嗯!到了晚上就会出来!”
我开始想象,月黑风高夜百兽齐欢腾,又看客栈里的空空问道:“你让我保护这些桌子?”
柜台里的六爷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门口,门中央,道:“在那儿守着。”
守门槛?…我看着他不动。小男孩比我还费解:“六爷,你让姐姐在那里守着干什么?”
六爷头也不抬:“今天晚上的门神。”
“门神?”小男孩吃惊的反问,又看着我是一脸的难以接受:“哪有女的门神?”
我自己也吃惊,一不小心就成了神。六爷放下了筹算道:“管她男的女的,能镇门就行!我说小福子你话怎么这么多?”又低头继续扒拉:“去!把二楼的十张桌子搬到一楼,再把一楼的十张桌子搬到二楼!”
小福子看了我一眼,往楼梯上挪,最后火小球经不勾引去了,一人一鸟在楼梯上欢腾:“得嘞!马上就搬!!”一个声音嘹亮,响了整座楼。
“嘭嘭嘭!”六爷又拍着柜台气急败坏,一个声音也是掀得整个客栈震了一震:“小兔崽子,小声点!!”而楼上回答他的,是一张张旋然而落落地又无声的桌子。
“当!当!”门外忽然传来敲打声,是,锤铁?我转头望去,又跟着声音出了客栈。
客栈面东,右侧一个不起眼的窝棚前,我看着里面一个光着膀子散着头发的人。
他正在火炉前抬手落手叮叮当当,一个背影是火花四溅,周围的温度烘人,窝棚口的地上摆了一排黑不溜秋的各种武器,这是在铸器。
一个四月的旁晚就像是六月的三伏天,这样的温度烘得我又晕了晕。我站了一阵他没有理我,我又看着地上的武器。
那是一些没开锋的元器,长短武器都有,甚至还有各种暗镖和如腰带般的软剑,样子简单质朴,通体只一个纯粹的黑色。
只不过这材质又不是一般的铁,像是铁但又比铁要复杂些,平白多出的厚重让一切变得复杂。
客栈里面小福子过来了,见我看着他问道:“你看什么?”
我说:“这样的武器也能拿出来卖?”
里面的身影不动,敲打声不停,完全猜不出意思。
这些武器不简单。一把武器的好坏纵然是要在用的人手上才能显出,但若是首先在材质上就出了问题,那就算器主的手法再高,也只一把害器。
这些武器看起来是一把把上好武器,但每一把上都被做了手脚。那手法是极其高明,几乎是融入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懂武器的行家根本就不可能看出来。而一个被动的手脚,问题之严重性可大可小,大,损害器主的道行致其走火入魔也是有可能,小,损害器主内力直接降低其战斗力更是寻常。
器的本事就是一个损,有能力者用器损人,但如果反之,器邪走的比人强,那就是器损己了。
这些武器铸就的意义是什么?
几声鸟叫,火小球在他头上伸出了头张望,小福子挠了挠头,看着里面的天聋地哑有些无奈的道:“这位是疯子大叔,是六爷的租客,他在这里铸器十年了,可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他的武器从来没有卖出去一把。”
我不动声色,又问:“那铸的武器呢?”
小福子说:“融了再铸。”
我没有作声,也明白了,这就是这些武器复杂的原因。
一块原铁经过了一次性的千锤百炼那是一把好武器,但相反,一块原铁将千锤百炼拆开了,铸成了再熔,熔了再铸,那就是废器,甚至是害器了。
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里面的人不回答,小福子猜测:“可能是爱好武器吧。”
这个理由倒也是能接受。
只不过这样的风险还是很大,世界上懂武器的行家有很多,万一他碰到一个爱管闲事的,那就麻烦了,而若想不被人看出,只有两个办法:一,继续铸,将一把“假”器做得登峰造极,但前提是老实本分,一旦害人也是害己;二,放弃。
我拿起了一把匕首道:“这把匕首我买了。”
“不卖。”里面的敲打声停下,我抬头,他转身,一个胡须满面头发乱糟糟,只依稀看到一双眼睛和鼻子的野人呈现。
野人?我又倒回去再看了一眼,不对,是原始野人。
一条半截的破裤子,剩下的,光。
他从哪个时代来的?我感觉他落后了最起码二十年,而如果不是他胸口到小腹的一道疤,我可能要再往上加十年。
一个落后了几十年的怪人,这也有点可怕,一种凉气从后背上来,我拿着匕首转身就走。
“站住。”他又道,但是人没动。
我停下转头看他,小福子紧张的看着我俩,我不解,问:“不卖不就是随便拿吗?”
他没有回答,我拿着匕首走了。
半晌,我都快进到客栈里面了,小福子才过来了,一脸的了不得:“你可真是不一般!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有人能拿走疯子大叔的武器!”
我道:“是吗?”
他猛点头:“是!”
我跨过高高的门槛说:“我也这样觉得。”
他一愣,笑了起来,我一愣,停了下来。
气氛有点不对,触目所及,一屋子黑压压的人,我又退出去看了看,夕阳下,来福客栈四个大字褶褶生辉,再低头,我确定我没走错地方后,平静的跨过门槛进去了。
一进去,各种目光,喝酒的,吃菜的,发呆的,只是看看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一种压力,无形而又不寻常。
我走到柜台问六爷:“难道我保护的是他们??”
六爷没有说话,后面的严肃探视炸了。
“嘭!”一个人拍桌而起一种杀气也应声而起,一开口却是直接让人一愣,声音细柔,语气娇嗔:“你开什么玩笑呢?谁需要你保护?!”我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一哼扭了头,飞了个兰花指理了理光滑的鬓发,一个白眼上了天:“咱可是大老爷们儿!!”
大老爷们儿......
“嘭!”角落里又有人拍桌而起杀气冒了头,那一脸的悲愤,也是让人侧目:“是…是…是啊,开…开…什么…玩…玩笑,咱...可...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长了见识。
就是这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年龄参差不齐,杀气参差不齐,皆是四十往上走,白头发的花白头发的,凶神恶煞的平淡无为的,一身的凉气一身的探不透,不知道是什么人。
不过,我从他们放在桌上的兵器上嗅到了一种味道,有些沧桑,有些炎凉,那是江湖的味道。
一个人生,只有经历了江湖,最后才能得到沧桑和炎凉,而他们得到的甚至比这更深刻,是什么?我暂时不知道,因为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我说:“先给我点吃的,没有力气怎么守门。”
土财主斜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是狡猾:“当初说的时候可没说管吃。”
我转头直接拿起柜台上的点心就往楼上去:“当时说的时候可也没有说不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