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宋江厮混官场多年,也跟不少地痞流氓打过交道。遇到这种大事心中固然慌乱,却理智尚存。他本身也是个有急智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得知晁盖等人劫取生辰纲败露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稳住官府中人,策马狂奔至东溪村报信。
所以,这回他也是临危虽惊不乱,在短短时间有了对策。听到柴进询问,满脸苦涩,作揖行礼:“哎,大官人,你是有所不知啊!的确有这事,可小弟有苦衷,也没打算隐瞒官人您。踌躇再三,准备在酒宴上告知。哪知道本州黄都监速已在府上做客,来抓宋某,这才有了眼下僵局。”
柴进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黄安却冷笑不屑,盯着黑心的宋江如何闹腾。
宋江双目泛红,声音哽咽:“大官人,实不相瞒,几个月前,大名府梁中书给泰山蔡太师祝寿生辰纲被晁盖吴用等人在半途劫了去。这群人做事不密败露,而晁盖是小弟十多年的挚交好友。得知这个消息便舍命报信,前段时间被官府查出,又失手杀了阎婆惜,只得逃亡江湖。”
“嗨,这才多大的事儿?”柴进嗤笑几声,不在意地摆手。
“甚么?是这事!”老都管柴福失声惊呼,脸色阴沉。看向宋江和他兄弟宋清的目光变得不善。
“福伯,这又为何?”柴进察觉到老头的异常问道。
黄安在边上阴恻恻地提醒:“大官人,这厮牵扯到生辰纲,就是个祸胎惹祸精。消息一旦走漏,被朝廷有心人说是你在暗中指使。你想想到时候柴家处境将会是如何。当朝太师蔡京不会对付柴家,手底下的人为了拍马屁会如何做呢?”
黄安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没有必要。柴进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直至收敛显得阴晴不定。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说明他此刻心中不平静。只因想到这事情的严重后果是柴家难以承受。
老都管柴福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只有冰冷厌恶。就差拿着扫帚驱赶这两位从济州来避难之人。
这一幕让宋江见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大官人,此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黄安眼神凶狠,趁机提议:“与其留下来连累大官人,不如让黄某抓走送回济州交差,这样不受牵连。”
“哎,不可!”柴进止住踱步,连连摇头否决黄安:“公明贤弟来到我庄上避难,可要是被官府抓走了。这又让柴进成为笑柄,被天下人耻笑。不可不可,宋公明既然投庄,那必定无忧。”
“可大官人,此人隐瞒不报,端的是狼子野心。而且朝廷下令要捉此人,大官人别让我做蜡。”黄安早猜到是这种结果,柴进顾及面皮不会让自己抓走宋江。却还要加大力度继续逼迫。
“不错,老爷,不可趟这浑水!”柴福在旁边插话。这老头岁数不小,看得透彻,也知道如何取舍。在柴家和友情面前,不做他想选择前者。
黄安立刻在旁边附和,一副循循善诱状:“老人家说得对,容我把宋江抓回去,然后大官人出面打点一二,这样他吃些苦头,小命无忧啊!”
到时候我从中加把劲,把这黑三郎发配到沙门岛。黄安见事可为,恶狠狠地想着把对方摁死。
可他正痛打落水狗之际,异变突生。
那个从黄安带人闯进来就一直不曾说话的铁扇子宋清见势不妙,看着黄安在劝说柴进,又瞥见自家兄长像是慌了手脚,暗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上前两步,扑通拜倒,冲柴进叩头说道:“大官人明鉴,我家兄宋公明素来钦佩大官人,这次来避难没打算隐瞒。全是小弟担心说出实情,怕柴大官人赶我们走。所以才建议兄长找个机会,私下说明备细缘由。断然没有欺瞒大官人之心,也没想到黄都监在府上做客,不然哪里会出现这种情况?”
宋清说着说着双目发红,声音哽咽,垂泪说道:“我家兄长一直没有时间来拜会,私下里跟我说我趁着落难之际来拜访,以后怕是千难万难。所以家兄带着我一路东躲西藏北上沧州。只是想来拜会大官人,绝无一星半点连累之意。
我家兄长这些年视金钱如粪土,真心实意帮助他人。却因一时糊涂做下错事,恳请大官人救我兄长性命,也恳求黄都监念是同僚,高抬贵手?”
说罢,这汉子冲着两人砰砰的直扣响头。这副举动使得宋江回过神来,看着兄弟这般热泪盈眶。上前想要搀扶兄弟起来,却被宋清给甩开了。
谁说这铁扇子宋清是个废物?
黄安在边上看着这幕瞠目结舌,心头震惊不已。也有些措手不及,没有料到原本轨迹之中,废物般的人物这般有魄力,当真是不能小瞧他人。
同时他心中嘟囔,有了宋清这个神助攻,今天想要抓走宋江是不可能的,柴进此人最是好面皮,话都说到这份份上,他又如何会坐视不理?哪怕有老都管柴福顾全大局上眼药水也没用。
果然,只见柴进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闭眼像是做下决定。连忙上前身双手搀扶住宋清托起:“兄弟快快请起,公明贤弟在我府上,无人带走。”
“老爷,这大为不妥。”柴福闻言色变,出言劝谏:“这生辰纲牵扯甚大,怕柴家因此受牵……”
“福伯,此事我有计较。”柴进摆手打断,又看向黄安:“生辰纲已经被追回送到东京,皆是黄相公的功劳。说到底,公明这案子可大可小。柴某愿意花钱上下打点,相公网开一面如何?”
“大官人的面子兄弟自然给。”黄安爽快地拍拍胸脯,随后脸上又浮现难色:“我这里倒没问题。可是人多嘴杂,宋公明遁入庄上不是秘密。”
“这事易尔,只需下令,任何人不得宣扬即可。”柴进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笑容,笃定地摆手。
“主要还是黄相公能否高抬贵手,放过公民这一回?”
“那是自然。”黄安挥手让众人收刀,恶狠狠地看着宋江回应:“在济州时看在晁盖的面子上我放了他一马。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着实令人唏嘘。那便给大官人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
“哈哈哈,那柴某谢过贤弟。”得到准信,柴进大喜。
“大官人仁义呀!”宋清松了口气,连连拜谢柴进。又转头向黄安作揖:“多谢相公高抬贵手。”
“小吏见过相公屡次照拂。”宋江也假模假样感谢。
“哼,用不了谢我,这全赖大官人庇护。”黄安没给兄弟俩好脸色,随后看向柴进,瞥了瞥宋江人等:“商队重要货物追回,请大官人移步详谈。”
“好!”柴进也是个人精,知道黄安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笑了笑,便转过身跟宋江及其兄弟说了几句,又让老都管柴福留下来陪两人吃酒。他自己则是接住黄安寒暄几句,离开了雅间。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小客位,宾主落座,上茶……
喝了半杯茶闲扯几句,便说起正事。
黄安早已让人把两个庄客向导唤来,当着两人的面把从离开柴府路上的经过,和抵达饮马川后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两个庄客从旁补充佐证。
柴进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也明白舍弃牛羊牲畜,要回重要的货物是最好的选择,确认贵重物品不缺,连连感谢黄安,说着贤弟辛苦之类的话。
黄安谦虚几句!又问道:“大官人,各地商队来庄上拜访,以柴家的名号往来,这样是不是不妥?使得沿途过往山头束手束脚,断人生路。”
“有何不妥?”柴进不以为意地笑了,随后补充:“这些商队来府上拜访或是歇脚,每年都会孝敬,给他们些庇护理所应当。再说了,沿途山寨仔细辨别真伪,全看各自手段,怪不得谁。”
“原来是这样!”黄安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不痛快。见柴进明知坏了规矩还不在意也懒得再提。
而守把在外面的吕方,武松等人神色有些复杂。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为迟早会为自己惹来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