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怒一个人,往往都有后手。
可惜,能够克制愤怒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大部分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阮小七的挑衅之言,明显是有备而来。
黄安则直接跳入这个圈套和陷阱,愤怒让人失去理智,更容易让人失去判断力。
原本后撤的战船,在得到新的命令之后,开始向前发动攻击。
战鼓在响动,官军的旗帜不断飘动,浩荡的大军,径直朝梁山水军发动攻击。
然而,梁山的三五条乌篷船,犹如灵蛇一样,瞬间朝着一条水道急速而去。
“追!给我追!我要让他们全部死!”
黄安怒吼着,恨不得马上把阮小七射成刺猬。
然而,梁山水贼跑得极快,他们纵然急速去追,却只能跟在屁股后面。
黄安追着追着,忽而心中咯噔一响:“不对,他们在诱敌深入。传令下去,停止前进!”
副官苦着脸道:“团练,这水道狭窄,现在贸然停止,只怕前后船都要拥堵啊。”
黄安一拍脑门,只觉得大事不妙,刚才只顾着发怒了,却忘记了这是战场。
愤怒让人失去理智。
“那就让前面的船熬点寻汊口,尽快分散开,挤在一起,只怕要出事。”
黄安说到这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都有颤抖。
忽而,东南边刮过一阵风,明明是正午的天,可是这风吹过的刹那,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有三分寒意。
“团练,您看那边,有什么东西跑过来了!”
突然之间,副将声音有些发颤,目光望向的地方,颤抖得很是厉害。
黄安顺势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跳起来。
只见他们的身后位置,竟然从芦苇荡子中漂过一些奇怪的小船。
这些小船面积不大,前方呈尖角,整个船上有一个小风帆,关键船上没有一个人。
船上覆盖着一些奇怪的黑布,这些黑布犹如网格状,缠绕一层又一层。
黑布覆盖之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什么鬼东西?”黄安骂了一句,眼瞅着那些小船向他们逼近!
“团练,只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若是靠近,只怕要出事。”副将赶忙说道。
“想必是火船,不能让他们靠近!”黄安吃了一惊,“我们中计了!”
“那该怎么办?”副将惊惶说道。
“放箭!放箭!”黄安大喊道。
“万万不可啊,若是放箭,那些船肯定会变成火船,火势一旦蔓延,成片燃烧,咱们就彻底完蛋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闹哪样?”黄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发现竟然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卑职.....卑职也不知道!”
“饭桶!要你何用!”黄安大骂一句,只能吼道,“开船,往前冲,不能让那些小船碰到我这大船。”
副将懵逼原地:“这.....要是前冲的话,那前面的小船肯定要翻的,到时候一个不好,还要死人啊。”
“蠢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咱们被烧了,死的人更多,冲过去,还能有希望。”黄安大声说道。
“好像有三分道理。”副将呆滞的眼神,好像多了几分睿智。
睿智不多,大概也是三分。
下一刻,军令猛地传下,黄安这艘战船乃是旗舰,最是庞大,骤然加速之下,前面小船猝不及防,纷纷被撞开。
有些当场倾覆,船上的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跌落水中。
大船犹如一个蛮横的野人,一路横冲乱撞,一下子引发军阵大乱。
场面瞬间崩溃,结果前面战船还以为后方出事,反而不敢妄动,最终一片大乱。
“废物!一群废物啊!前面的船搞什么,为什么不开了啊!”黄安破口大骂。
然而,船只两边的水泊中,到处都是沉船,还有落水的官兵。
有些人趴在木板上,跟着大骂道:“黄安,你是猪吗?有你这么打仗的吗?”
“不错!自己人杀自己人!那些破船而已,就把你吓成狗了!”
“一将无能,累死全军!”
“你这个该死的狗官!”
“把我们的命不当命啊!”
........
一声声谩骂出来,落在黄安耳中,这位骄傲的男人,此刻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这一刻,他猛地想到济州府城外,那个叫唐硕的家伙,当日过来犒军,他曾经说过,梁山比预想中的可怕。
当时,他还狠狠嘲讽过那家伙,说他是一个胆小鬼,没用的废物。
可是现在来看,梁山真的比他预想的神秘莫测。
“那一日,我该多多听他的意见,知道梁山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黄安懊悔不迭,脸色狂变中,忽而大船猛地一震!
“怎么回事?!”
副将惊恐道:“那些黑船撞进来了!”
“然后呢?”
“好像没什么事!”副将喃喃自语。
这一刻,黄安的心情大起大落,他刚才都要吓尿了,转而说没事情!
那些小船,难道只是唬人的?
这帮梁山水贼,到底想干什么?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便是黄安自己,脑门上的汗水,感觉都出了三五次,浑身黏糊糊的,心情忐忑至极,打到现在,完全不知道梁山到底想干什么。
这帮人,哪里像是普通的山贼,分明就是一群精干的武夫!
进退有序,秩序井然,那才是真正的不同凡响。
眼下局面,到底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望着他,黄安感觉眼前一阵眩晕,感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一样。
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退路吗?
我还能赢吗?
一个个问题,从心底冒出,然而,没有任何的答案。
黄安甚至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恨不得马上有一个地洞冒出来,他很想钻进去,然后躲藏起来。
谁也找不到他,这是一个噩梦,恐怖得无法醒来一样。
“呜呜呜呜!”
远处的芦苇荡中,忽而响起一阵阵号角声,这些声音很有节奏,仿若在召唤什么。
慢慢地,入眼所见,竟然有十几艘小船,从汊口钻出。
这些小船并不大,可是在水道行进中,速度极快,每艘船上站着四五个人,有人在船头,有人在船尾。
在最前方的船头,那阮小七笑嘻嘻道:“黄安,这还没打仗,你怎么自己就乱了?”
黄安满头大汗,低头望着下方,那些黑漆漆的怪船,此刻竟然穿插进入他们的船队当中,数量甚多,这些船的船头,居然都有一些削尖的铁钉子,前方非常锋利,只要跟官军的船只接触,很快便直接戳入其中。
此刻这些诡异的黑船,犹如游动的黑蛇,与官军都混合在一起。
可是这些黑船什么都没有反应,也没有冒出火焰,也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正因为如此,黄安的一颗心,反而悬着,这帮反贼,耗费这么大的时间,派出这么多黑色船只,一定会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黄安擦了擦额头汗水:“阮小七,你们有本事的话,就跟我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为何要躲躲藏藏,还算是好汉吗?”
“我们山中兄弟,那可都是精贵得很,能减少伤亡,那才是关键。既然你们都挤在这里了。我就不客气了!”阮小七嘻嘻一笑,眼神露出一抹凶狠之色。
“你要做什么?”黄安大吃一惊,感觉大事不妙。
“一会你就知道了!”
阮小七冷冷说道,猛地一抬手,“放箭!放火箭!”
这“火箭”两个字一出,黄安吓得裤子都要尿了。
小船上的梁山好汉,此刻纷纷弯弓搭箭,点燃的火箭,纷纷抛射而出,最可怕的还是河道两岸,那些潜藏在芦苇中的弓箭手,仿若早就准备好。
到处都是火箭,然而,这些火箭却不是朝着官军激射而去,而是射向那些黑色的布船!
当火箭落到黑船上,那些黑布瞬间引燃,这些黑色船只,瞬间爆燃。
“那些布都是油布!”大船上,副将惊讶地说道,“他们是要火攻我们吗?”
“火攻吗?只是这些船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啊!前方的船只在前行了!难道这就是他们的伎俩?”黄安皱着眉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紧张的神色,瞬间舒服一大截。
然而,正当他奇怪的时候,最先燃烧的一艘黑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隆隆!”
仿若雷神降临人间,一艘船在众人的目视下,瞬间炸开!
火光冲天,第一艘爆炸之后,紧随其后的则是第二条,一个接着一个,每一次爆炸,好像要将官军给撕成碎片!
强烈的冲击,还有爆炸的破坏力,让一些小船当即粉身碎骨,很多官军当场炸死,残肢断臂,到处乱飞,有些上了手脚的,则是发出痛苦的呻吟!
“轰!轰!轰!”
这漫长的水道,终于绽开黑色的莲花,不断有浓烟向天空升腾,伴随着每次的爆炸,便有人失去性命。
黄安大船一阵摇曳,黄安身子跟着一阵晃动。
“不好了!不好了!船头炸开了口子,团练,我们得走了!赶紧下船,乘小船逃命啊!若是再不走的话,我们便走不掉了。”副将惊恐地喊道。
黄安满头大汗,满脸绝望之色。
原来是这样啊!
从一开始,都是一场诡计,他们都算好的。
失败了!
他要失败了,犹如何涛一样吃败仗。
不!
“我不是他,我是黄安啊!我怎么能死呢?若是此番回去,那个唐硕一定会耻笑我啊!”
黄安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乃是我轻敌冒进,大丈夫为国尽忠,今日我以死效忠!”
说完这话,黄安便要自刎而死。
可是,这长剑一出,便被身旁亲卫拦住,一把将他长剑夺下。
副将哭喊道:“团练啊,何苦如此啊?咱们水军败了,可是石碣村还有步军,到时候还能游击等待援军。等咱们上了岸边,还有待援机会!”
黄安猛地回过神,发出可怖的大笑声:“是啊!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天不灭我!此战之败,非我之罪。那些爆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副将道:“走吧!不要愣神了!”
黄安在诸多亲卫护持之下,急忙攀爬而下,很快摸了一艘小船,趁着乱局,疯狂逃窜。
场面实在是太乱了,水面上各种大火,不断有人落水,还有更多人,直接被火焰焚身,嘶吼声中钻入水中。
太惨了!
一切都太惨了!
咒骂声、哭嚎声、求救声,这一刻,整个水面犹如修罗地狱,面对这一切,主将黄安却一个劲地逃命!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想离开这里。
或许是运气不错,黄安还真的在拥挤的水道中,找到一处汊口,神奇的逃出生天。
等到远离战场,一艘可怜的小船,孤零零地向前划动。
黄安扭过身,失魂落魄地道:“我害死了他们!呜呜呜呜!”
说到这里,黄安再也没有过去的骄横劲头,只有痛苦的哭泣。
副将鼓励道:“都怪梁山卑鄙狡猾,用那些诡异的武器,这如何防得住?团练,还是先回村中,然后再想办法吧?”
“好!好!如今,这样乃是最好!”
黄安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烟火,咬着牙道:“那个阮小七,居然如此厉害!一战到现在,我居然连晁盖都不曾见到!
难道说,梁山已强大到不需要他出面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实在这一场惨败,带给黄安巨大的心理阴影。
副将道:“之前官军传来的消息,晁盖文武双全,此人之前出战,从无败绩!那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看来我错得离谱啊!”黄安长叹一声,此时此刻,他没有了一丝的豪横,唯有极致的畏惧。
接下来,小船中数人,变得极为安静。
当众人安全靠岸,正当他们搜寻留守部队的时候。
只见营地中,居然无空无一人。
唯有一个营地帐篷还完好无损,黄安领着身后三五人,莫名的感觉哪里不对。
黄安下意识掀开帘子,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哈!黄团练,等你有半个时辰了,进来坐吧!”
只见大帐的上首,一个霸道的中年男子,眼神睥睨,神色威严,郑重地发出邀请。
“你.....是......”黄安愕然,瞳仁猛地一缩。
中年男子嘴角轻扬,一字一顿道:“梁山寨主,托塔天王,晁盖是也!”
话音刚落,黄安双目一瞪,双腿一软,直接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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