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透过稀疏云层,在幽暗的林中投下斑驳银辉。
一阵急过一阵的马蹄声,踏破寂静,惊起漫天宿鸟。
车夫一鞭重过一鞭地抽打着骏马,车轮滚出片片残影。
晏初岁推开车窗,看向车后黑漆漆的山林。
竹青既已告密,以三皇子的为人,派人前来追杀她并不意外。
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掺杂了多少亲妹妹的意思呢?
梅染急得眼圈泛红,不断啃咬着自己的指甲。
棠梨一脸怒意,捶着车壁骂道:“这些贼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竹青看似满脸惧意地缩在一旁,实则眼底毫无波澜,口中却带着哭腔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我留了后手。”
晏初岁镇静如常,言语笃定。
竹青闻言,眼底闪过诧异。
“不信你过来看!”晏初岁笑着朝她招手。
竹青好奇,毫无防备地上前。
谁料晏初岁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大半个身子推出窗外。
“姑娘——”竹青发出尖厉的惨叫。
“说吧,妹妹把你安插在我身边多久了?
“她有什么事不能自已来问我,非要通过你来打听?”
竹青闻言浑身一震。
居然被大姑娘给知道了?
看着竹青,晏初岁心情十分格外复杂。
梅染、竹青、棠梨和若草四个丫鬟,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又跟着她嫁入六皇子府。
前世哪怕处境再艰难,她也从未怀疑过她们分毫。
可竹青如今的行为,无疑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比竹青的背叛更让她痛心的,是妹妹画皮下的真面目。
她之前还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此时却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背叛就是背叛,原因重要么?
竹青大半个人都被推出车外,后腰压在窗框上,仅靠着被晏初岁抓住衣襟才没摔出去。
她瑟瑟发抖地说:“其、其实二姑娘只是关心您。
“偶尔问问姑娘最近都做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
“奴婢想着您跟二姑娘关系素来亲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所以就……”
听得竹青此时还一心想着撇清自己。
脾气最好的梅染都被气得浑身发抖。
晏初岁无心纠结这些,只问:“她和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竹青立刻抿唇不语。
晏初岁的手立刻往外送了几分。
马蹄刨起的泥土溅了竹青一脸,土腥味扑面而来。
“姑娘饶命——
“奴、奴婢说……”
“二姑娘与三皇子年初便有了私情。
“但三皇子早已有妻室,皇上又有意让六皇子娶您为妻。
“所以三皇子跟二姑娘为了能在一起,便想出这个法子……”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亲耳听到竹青的交代,晏初岁还是顿觉遍体生寒。
前世三门驿一场浩劫。
三十七死,十九伤。
整个儿驿站内外如血洗一般。
几十个人的性命,几十个家庭的悲剧。
就只是为了成全这对狗男女的私情?
晏初岁几欲作呕。
思及自己前世还因竹青与竹庆的名字谐音,甚至对她有些爱屋及乌的偏宠。
晏初岁越发觉得自己愚笨得可笑。
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说,还白白害了许多忠仆的性命。
果然只要与狗男人沾边儿,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想到殷霄年,晏初岁更加生气,抓着竹青的手都不受控制地松了几分。
竹青崩溃大喊:“姑娘饶命,奴婢从小伺候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样做,就不怕寒了房里其他人的心么?”
梅染一口啐过去。
“呸,我们对姑娘的忠心天地可鉴!”
棠梨更是直接骂道:“背主之人,即便姑娘不杀,我们也容不得你。”
此时掉下去,肯定会被后面追兵的马蹄直接踩死。
竹青这次是真的怕了,无需晏初岁再问,一股脑地将自己所知通通交代出来。
但她不过只是晏初锦布下的一枚小棋子,根本不知道太多有用的信息。
晏初岁听了几句便没了耐心。
竹青只能拼命在脑海中翻找着,突然想起一件。
“还、还有一件大事,二姑娘曾让奴婢以姑娘的名义去给六皇子送过熏香。
“但奴婢无意中得、得知,三皇子让二姑娘在香料中加了药。
“若是用的时日久了,六皇子就会变、变得同阉人无异……”
“什么?”
晏初岁闻言大惊。
前世殷霄年不能人道,难道竟是这个缘故?
“姑娘,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
“只要姑娘饶了奴婢这回,奴婢今后愿意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奴婢还可以帮姑娘探听二姑娘的事情……”
竹青苦苦哀求。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晏初岁说完,手一松。
直接将人丢出马车。
竹青只喊了两声救命,声音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追兵已经越来越近。
饶是知道晏初岁早将镖局之人安排在山谷中,梅染和棠梨还是忍不住齐齐变了脸色。
此处离山谷还有挺长一段距离,追兵却已近在咫尺。
“姑娘……”
晏初岁垂眸道:“不急,再等等。”
她本就是兵行险着,不被逼入绝境,很难消除追兵的戒心。
一旦功亏于溃,她可就没有后手了。
后面的追兵可不知道这些,已经将前面的马车当作囊中之物,追得愈发起劲。
梅染紧张地抓住裙摆。
棠梨急道:“姑娘,要来不及了!”
“坐稳了。”晏初岁掏出匕首,径直插在马屁股上。
骏马吃痛,疯了一般拼命狂奔,瞬间拉开跟后面的距离,径直冲入山谷。
发现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追兵越发兴奋,完全忽略了地形上的问题。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冲啊!”
“盯紧那辆挂着八卦镜的马车,可别认错了!”
追兵已经将猎物当成掌中之物,言语间也丝毫都不避讳了。
八卦镜?
梅染和棠梨闻言俱是一惊,齐齐扭头看向晏初锦。
晏初锦心下一片悲凉,仿佛有刀尖儿不断挑起回忆,再一刀刀刺向她的心窝。
这个八卦镜,还是晏初锦回老家之前,亲手给她挂上的,说是保佑她出入平安。
如今却成了催她性命的咒符。
晏初岁已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昨晚之事,晏初锦果然难逃干系。
既然她先不仁,就别怪自己不再维持这虚假的姐妹情。
当追兵狞笑着打马冲入山谷的时候,却发现前车早已没了踪影。
紧接着一声哨响,两侧山崖上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不好,是滚石!”
终于有人发觉不对,大喊起来。
但为时已晚。
他们的速度太快,根本已经停不下来。
两侧山崖不断有石块滚落。
追兵一时间被砸的鬼哭狼嚎。
侥幸避开落石的人掉头就往外跑,却被几名形如鬼魅的黑衣人一一斩杀,不留半点活口。
晏初岁站在半山腰,冷冷地看着山谷中宛若炼狱的场景,内心却毫无波澜。
如果不是来追自己,这些人此时应该正在血洗三门驿。
让他们死得这样痛快,都算便宜他们了!
*
京城,花倚楼。
花魁的房间内,不断传出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竹庆刚一进屋就听了满耳,瞬间面红耳赤
殷霄年却充耳不闻,翘脚坐在外间椅子上听他回禀。
“晏大姑娘早就在山谷两侧安排了镖师,她自己将人引入山谷后,镖师们推动落石,将下面的人砸得屁滚尿流。”
殷霄年把玩着手里的珠钗,轻笑一声:“倒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以身犯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得给她改过来。”
竹庆心道,人家都悔婚了,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继续道:“咱们的人已经替晏大姑娘做好了收尾,确保没有活口了。”
话音未落,屋内酣战结束,一名侍卫**着上身、抱着衣服从里面出来。
“爷,小、小的完事儿了。”
膀大腰圆的壮汉,此时却缩肩驼背像个瑟瑟发抖的鹌鹑。
殷霄年瞥了眼桌上燃着的香,皱眉。
“你还能不能行?这么一会儿就完事儿了?传出去让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侍卫被他说得几乎要哭出来。
“爷,小、小的都、都来两次了……”
“中看不中用!”殷霄年大为不满,“滚下去,换个人。”
一夜荒唐。
殷霄年大摇大摆地带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