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近了。
入冬的晋州城,下起了零星的白雪。
月静静地躺在天上。
陈放扶着腰间的挎刀,站在灵镜司外庭议事房门口,静静地等着。
今夜无眠。
“御灵卫不动?为什么!”
童战的声音从身后的房间里传出来,宛如雷鸣:“明摆着和禁寒蝉有关系!为什么不出兵,为什么不动!”
“证据不足。”
赵峰冷冷道:“你怎么说也是副守,为何如此鲁莽?”
“死完了!”
童战一把掌拍在了桌子上:“赵峰!代县死完了,陇县死完了,现在你要让神池县的人也死完吗?半个晋州城都要落到邪祟手里了!我们已经死了八万百姓了。”
赵峰道:“那你去啊,神池县、代县、陇县三个地方都没有灵使了,你好兄弟陈放不是做梦都想当灵使?灵使可管辖一县,本官现在给他三个县!让他去!”
童战怒不可遏,声音却冰冷了下来:“那封信,你到底有没有交上去?”
赵峰没有说话。
寂静。
沉默。
陈放的眼睛闭上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的无助。
邪祟杀人,朝堂置之不理。
晋州总署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是邪祟害人,张榜贴示都是瘟疫。
瘟疫……
哪儿来的瘟疫!
瘟疫会把人的头砍下来,会把县令挂在城墙上?
那些孤苦的百姓,那些流离失所的人。
和当年的自己,不是一样的么?
他进入灵镜司,不就是为了解决当年和自己一样,因为邪祟家破人亡的人们么?
陈放转身推开了房门:“我去。”
童战立刻道:“不行!”
赵峰却笑了:“本官现在令你为代、陇、神池三县灵使!即刻启程!不得有误,违者上报奉天总阁!”
童战气得满脸通红,“赵峰,你狼子野心!”
赵峰淡然地笑了笑,拿起了茶杯,“不过,你可没人手了,得自己找,本官可以给你半天的时间筹备新一批灵徒,当然,日出之前若是不报,就没了。”
陈放眉心一皱:“我手下还有……”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赵峰的笑容,却绽放开来:“呵呵,不算蠢,不过本官劝你,今天还是别出灵镜司的好。”
童战一把抓住了赵峰的领口,“你要动郑涯!”
赵峰依然平静,脸上浮着笑:“他也配入本官的眼?不过现在,他可能已经死了。”
陈放立刻转身,大步跑向灵镜司外面。
童战松开了手,纵身追出,一把拉住了他:“是裴鸣。”
陈放按着童战的胳膊:“裴鸣就裴鸣!郑涯是我带回来的,我不能让他出事!”
童战手臂上的青筋都在跳:“你知道为什么他要选择在晚上动手么……”
陈放咬紧了牙:“他就是禁寒蝉的人,我知道,我没有证据,但今天若是我能活下来,我就有证据了!”
童战沉默了许久,抓在了自己的刀口:“我若是连你也保不下了,这副守不当也罢!我和你去!”
迎着月光,灵镜司的两个人,踏上了去往瑶仙居的路。
寒风急骤,雪花飘洒。
天地之间升起了一丝肃杀。
今夜的太原府,安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陈放的手都在抖。
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迟缓。
蓦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趴在满村尸体的夹缝里,渴望的感觉。
郑涯……坚持住。
我知道那样的感觉不好。
我来了。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这条命,哥欠你的。
当哥的今天还给你。
……
微风静静地吹拂着树梢。
许兰薇消化完了两块灵青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的郑涯仍旧在入定的状态。
嗯?
许兰薇站起来靠近郑涯,心里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郑大哥这么努力,天公却不作美,他身上却散发不出一丁点的灵气。”
“实在不行。”
许兰薇镇定道:“能过了这一茬,等事情悄然安定下来,带着他回家族秘府里再转一圈儿,没准儿能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思绪正飘忽着,突然少女的眉心一皱,猛地转头时,窗口已多了一道身影。
剑锋出鞘。
许兰薇直接挡在了郑涯的面前,一眼就看出了来人的穿着:“这里可是太原府!禁寒蝉未免也太猖狂了!”
“太原府又如何?”
蹲在窗口的人露出了一个人类无法完成的微笑,他的头歪成了一个直角,用和地牢里那个女人一样的笑容,将满嘴尖刺的牙露了出来。
许兰薇不敢惊扰郑涯,心下忍着恐惧,咬紧牙道:“你太不把灵镜司放在眼里了!”
“灵镜司……”
邪祟笑得更加灿烂了:“就是灵镜司,叫我们来的。”
我们……
许兰薇灵识突然一转,猛地抬起头。
少女怔住了。
一个半人半狗的邪祟,倒挂在房顶,狗嘴和她的鼻尖不过半寸!
涎水滴落下来的那一刻。
许兰薇感觉自己全身都炸毛了,手中的长剑下意识贯穿而上,直刺那狗妖。
当!
狗妖微微一转头,尖牙将那长剑定在了半空之中。
涎水将那剑锋闪出了昏黄色。
许兰薇不能松开手里的剑,又无法将剑抽离出来,而此时窗台上的邪祟,已经扑向了她!
左手挥掌,可那邪祟身影鬼魅,她的掌根本没有触碰到邪祟,就被对方单手扣住,而邪祟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小美人儿,何必如此呢?我们开开心心的不好么?”
邪祟笑着,抚摸着她白嫩的手掌,像是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
脸色苍白的许兰薇,感受到了手背传来粘稠冰凉的气息,胃里翻滚着几乎要呕出来。
她嗅到了那股腐烂的味道。
这只手她不想要了。
灵气全部灌入了左手,可就在此时,那肮脏的手掌上却传来了更大的气息,将她整个人脉络压制住了。
“哎,何必呢,一个入灵前期都没有够上,用灵气强突起来的身躯,何必要用来打架呢?”
邪祟顺着她的袖口,将一条手臂的袖布撕了下来,在面前甩了甩,盖在了头上,贪婪地吮吸了起来:“香啊……香。”
羞愧和愤怒瞬间将许兰薇的心思冲垮了,她要崩溃了。
泪水涌出。
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你去死!”
她松开了剑,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邪祟的脸上。
可那邪祟却没有往后移动半分,被打到的脸还在吮吸着她身上的碎布,全身竟是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我喜欢,我喜欢……你就跟了我,天天打我,好不好?打我……用力……”
“你连打人都不会?”
突然。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教你,得这么打。”
那邪祟猛地撕下脸上的肚兜。
看到的却是迎面冲来的一拳。
崩!
他的身体仍旧没有移动半寸。
可是头和上半身,却已经到了对面粮食铺的牌匾上了。
许兰薇大惊地回头,一把抓住了郑涯:“哥,你醒了!”
郑涯没理她,扭了扭脖子,看着上面还咬着剑的狗妖:“混血的?”
狗妖愤怒地发出了三声狗叫。
但也只有三声。
第四声被他的舌头和牙齿一起噎在了肚子里。
整个身躯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脸和胸口肉成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了。
“走。”
郑涯一步跳到了窗台上。
“去……去哪儿?”
许兰薇愣了愣。
“永绝后患。”
郑涯瞥了她一眼,从楼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