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
衙口的门被踹开的那一刻。
黑衣少年就站在门外。
大雪落满了太原府。
他一路踏雪而来,不曾停歇。
稀薄的雾气从口中缓缓吐出。
衙口里只有一个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壶酒。
酒还热着。
赵峰带着笑意仰起头,“师兄啊,怎么……额?”
当啷。
白玉酒杯掉在了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他笑意消失,整个人的脸都凝固了,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打扰了你的庆功宴?”
郑涯右手托着刀,缓缓迈步而入,直至站在了赵峰的面前,坐在了那个为已死之人准备好的位置上。
拿起了那杯本不属于他的酒杯,在手里把玩了起来,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面前的赵峰:“裴鸣死了,该你了。”
不得不说,郡守就是郡守,格局确实要比灵使大得多。
整个晋州唯一的郡守脸上不管多难看,但说话还是稳得住的,他放下酒杯:“气盛啊,年轻人。当年我也和你差不多。”
郑涯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因为你没有把握杀了我。”
赵峰靠在了椅子上:“虽然裴鸣是我的师兄,可我还是要比他更强。”
郑涯却笑了:“因为我在等人。”
赵峰也跟着笑了:“现在整个太原府,还有能救了你的人?”
“你要我死,死在地牢里。”
郑涯的两只条脚直接搭在桌子上:“但我要让你死在所有人的面前。”
“你不过杀了一个裴鸣而已。虽说确实让我意外,可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从容不迫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那双白净且修长的手稳如泰山:“外门十年下山三百弟子,能出一个郡守,已是不可多得,你要知道,我可是有内门令的,若是这郡守做得不开心,我便可上太阿山,三十六峰任选一个,无论哪位峰主,都愿意收我为徒。”
“郑大哥!你要小心……”
许兰薇出现在门外,一只手顶着门框,整个人不寒而栗道:“他可是伏魔脉!”
赵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玩味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双眼。
脚步声徐徐传来,童战和陈放已经跑到了门外,他们身后的脚步声杂乱且厚重,一眼望去,仅是总署的灵徒。
而在灵徒的最前方,站着两个人。
左手的是白眉白须的齐长老,右手的则是一个披着红黑链甲,将军穿扮的人。
郑涯不认识他。
许兰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进入镇灵境之后,下一步修行会变化,分为两派,一派是斩妖境,一派是伏魔境。伏魔境修士的攻击手段只有一种,便是将全身上下的气息凝成一处,杀伤力巨大!”
郑涯一挑眉,看向了赵峰:“你在蓄力?”
赵峰笑了。
许兰薇急切道:“郑大哥!赵峰是太阿山少见的奇才,在入灵便完成了灵骨修行,他的神通便是伏魔脉,他现在就能使出伏魔境的手段!你回来吧,好不好?”
赵峰含着笑看着郑涯:“戒律堂齐长老和总署统御将领孙头儿都来了,你若是现在屁滚尿流地跑了,怕是不好收场吧?啊?哈哈。”
“郑兄弟!“裴鸣勾结邪祟已成定局,身上已被邪祟铸骨,这件事还能继续查,莫要做蠢事啊。”
陈放攥紧了拳头:“赵郡守的力量……你千万莫要出手!听哥的,哥……保你!”
此时,孙统领和齐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人似乎在暗暗较劲,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手下的人们也都按兵不动,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做什么。
童战却已怒不可遏,回头拜倒在地上,对着孙统领祈求道:“陈放和我乃是父辈之交,郑涯小兄弟救了陈放的命,便是救了我的命,孙头儿,你曾教导我等义气敢为天下先!此等重情重义的人,不能死啊!”
孙统领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打断了。
“孙统领,人家郡内之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而齐长老却捋着胡须笑着:“难道一个郡守连区区一个刚刚入灵的小子都敌不过?你也太看不起太阿山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听此一言,又看到孙统领无动于衷。
陈放也急了,直接跪倒在地:“孙统领!求求你了。”
许兰薇也跟着跪下,“孙统领,我是陇县许家长女,和统领当年也有些交情,求求统领看在往日情面之上,救救他吧。”
孙统领略显意外的看了一眼许兰薇,可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道:“陈放啊,我会去总署给你多要几个灵徒名额,你……”
说到此处,他竟是说不下去了。
赵峰忽然哈哈大笑,看向陈放,做出了一个充满遗憾的表情:“怎么办?小可怜,没有人帮你了。”
“你蓄完了没有?”
郑涯皱起了眉:“伏魔境打个人,需要等这么久?”
“你!”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住了。
赵峰双掌瞬间汇聚,一股强大的灵气在顷刻之间完成了凝结。
这是入灵后期,半步镇灵的最强一击,其中蕴含的灵气,完全可以越过一个阶段,到达镇灵境。
陈放的脸上露出了死灰的绝望。
许兰薇瘫坐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
“真慢。”
郑涯叹了口气,右手突然抓向左肩。
就在那强大的力量即将迸发出来的最后一瞬,一道冲天的火光自他的肩膀亮起。
燃烧着赤红色的光芒的刀,顷刻之间刺向了赵峰的右下腹部:“是这儿吧?”
赵峰愣了一瞬。
丹田道元凝结出伏魔一击汇聚点的秘密被点破了。
那道燃烧着烈火的刀贯穿了汇聚点。
而凝结出来的灵气,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引导的动力。
溃散。
崩裂!
“你怎么……知道……”
赵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鲜血。
他的整个身躯承接不住那庞杂的灵气爆开,瞬间炸成了血沫。
融入漫天飞雪中。
太阿山几十年来最耀眼的天才归为尘埃,化入泥泞。
半空之中,一块写着【天下太平】的木牌轰瑶坠落,砸在地上。
像是砸在每个太阿山人头顶的一块巨石。
从县城里走出来的落拓少年擦去了脸上的血沫,将燃烧着的刀化去,转身看向了门外的众人,伸出了双手:“孙统领,有人杀了灵镜司晋州衙口郡守,你不抓么?”
“你!怎么!敢!”
未等孙统领出声,齐长老的怒火已升腾,他一步直冲而入,看着漫天飘洒的血,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转过身。
在郑涯的眼里,老人身上的灵气已在汇聚,汇聚在了胸口偏右侧下方的位置。
穷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伏魔境,你没那么好的运气,把身体交给本座!”
老东西时时刻刻要骗人,郑涯没理他。
刚刚杀了太原府郡守的罪人面前,却已站满了人,许兰薇更是直接站在了陈放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郑涯侧目看去,少女那双眼睛无比坚定,毅然地望着齐长老。
陈放和童战站在郑涯的面前。
而孙统领,则站在最前方,怒目而视:“齐长老,你身为戒律堂长老,敢动用私刑不成!”
“灵镜司的规矩,以下犯上者,可就地论处!”
齐长老双手上抬,“孙威,以你斩妖前期的力量,还接不住老夫伏魔之威,若不滚开,以同罪论处!”
孙威脸上闪过一抹冷冽,还未说话,手臂上便传来了一股温柔且踏实的力量。
他微微转头,看到了那个处变不惊的少年,脱口而出:“这可是伏魔之威,你……还不退下!”
郑涯的脸上仍旧是那副桀骜的笑容,镇定的眼神如碧波春水,不染凡俗,他嘴角微微一挑,“就让齐长老杀吧。”
“畜生,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齐长老怒道:“灵镜司所有规矩的解释,都在老夫手中。”
“杀我可以,杀了这里所有人都可以。”
郑涯丝毫没有一丝惊慌,“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他拿起了手里灵镜司令牌:“我已发了问镜,通知了灵镜司总署统帅,郡守赵峰,灵使裴鸣身上搜查出了天尊木,他们是邪祟!而你,齐长老,你若是动手杀我,那你是什么?”
那张沟壑纵横,气焰大盛的脸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已完全凝固了。
他的灵气已在慢慢溃散,可脸上却愈发的愤怒:“太阿山不会放过你!赵峰可是赵家嫡系!朝堂也不会放过你!”
郑涯不以为然,笑着道:“那就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太阿山能背得起弟子叛邪这种天下修士口诛笔伐的肮脏,还是赵家愿意承认他们族中出了一个孽障!”
齐长老的愤怒也凝固了。
一席话毕,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他不遗余力站着的立场,似乎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们想要的。
伫立灵镜司戒律堂几十年的长老,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
他发现自己的错误。
就是没有在刚才杀了郑涯!
此子……威胁太大,会影响到后面的事情……
断不能留!
他的灵气重新聚拢,可就在这一瞬,腰间的令牌发出了一阵灵气波动。
郑涯注意到,齐长老和孙威的令牌,发出了同样的波动。
他侧目一看,那令牌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请他回来】
请?
穷奇急得在天灵道台里转了一圈:“灵镜司的人真的是一帮蠢驴,这都不给你杀了?蠢驴,全他娘的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