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流程结束后,宫中的礼乐队和舞女们便在领头内监们的带领下开始登台献艺了。这也是宫宴正式开始,大家可以随意吃喝的信号。一时间场面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整个腾龙广场迅速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觥筹交错、敬酒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而对于此时的谢承元来说,外界的喜乐皆与他无关,自己的任务便是敞开了肚子大快朵颐。而别的人都在忙着干些什么他丝毫不关心,只是偶尔会觉得他们过于吵闹罢了。
不得不说,皇宫大内的顶级御厨们所拥有的经验和精湛技巧绝对足以甩开随便哪个王府侯爵家的私厨两三条街的距离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谢承元已经把各类民间常见的小吃美食都给尝了一个遍,加上他们们家里头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顶级厨师们也有一大堆,谢承元如今的舌头早就被养刁了,绝不会轻易认同任何一道美食是否符合美味的标准的。
但就在今天,谢承元终于找到了那最开始能够让他眼前一亮的人间绝味。明明只是一道简单的熬鱼羹,入口的感觉却与自己曾经吃过甚至想象过的完全不一样,鲜美嫩滑,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沁人心脾。那种美妙的滋味让他瞬间仿佛置身于上一世自己十**岁,最是意气风发,渴望大展宏图的最好年华一般,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一整天逛下来的疲乏感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就在他忙着大快朵颐的时候,宫宴的流程正在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推进着。
不同于他印象中皇宫那种刻板严肃的大宴场面,夏青然自幼便与谢家相熟,十分羡慕他们那种能够宾主尽欢、肆意挥洒的热闹会餐场面。所以登基以后,夏青然便主动改了律法,又敦促礼部和太常寺做了调整,允许参加宫宴的众人在条例许可的范围内进行走动和交谈,否则若只剩下干巴巴的吃饭看节目,那这生日未免也过得太无趣了些吧?
当然了,像夏青然这样的人物也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做出任何决定的。每到这个环节,负责在现场布菜斟酒的宫人们便成了夏青然收集情报的一线工作人员。每年宫宴结束后,他们都会将在席上听到的所有情报都进行汇总整理,从中挑出有可能影响到朝政时局变化的重要信息上报到御前,然后由夏青然的智囊团进行分析整理,其结果也将直接影响接下来半年甚至一整年的管理方向,算是对皇帝而言比较重要的一次情报汇总工作了。
当然了,了解其中内幕的也只有谢炎等极得夏青然信任的寥寥数人罢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了,那所得到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便也无法保证了。横竖这一切都与谢承元以及其他谢家的孩子们无关,兄弟三人都忙着消灭面前案几上的各色美食,才没功夫搭理外人都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但兄弟三人的平静时光并未保持太久。身为谢家的孩子,他们每一个人在外人眼中都是那么的光芒万丈,其利用价值甚至比得宠的皇子还要多得多。所以尽管兄弟三人都没有与外界做太多沟通的兴趣,却架不住有心之人总会抓住一切机会上来与他们拉关系、套近乎。
直到这会儿谢承元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两个哥哥刚才都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拼命往嘴里头塞东西。谢承胥还倒罢了,就连一向儒雅高贵的谢承天在吃饭的时候都明显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敢情是参加了这么多次宫宴,这小哥儿俩早就总结出了经验,若是不抓紧时间填饱肚子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吃上一口东西了。
眼看着三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那些早已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各路官员及社会人士们遍开始往这边凑了。
谢炎总认为男孩子就该多经历风雨才能有长足的进步,所以从不会干涉孩子们在外的交友和正常社交活动。在他看来,谢家如今的权势富贵对于任何人而言那都是致命的毒药,是会让人疯狂上瘾的。若是在他们最懵懂无知的年纪不让他们多经历一些,造成了错误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话,对他们的成长是绝对没有一点儿好处的。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谢炎两口子都会装作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般,专心致志地和那些上来套近乎的人谈笑风生,实则整颗心都放在了孩子们这边,一旦发现有情况不对的时候便会巧妙地转移话题上来解围,身体力行地教育孩子们究竟该如何与这些贪婪无度的家伙们打交道。
看着几乎在瞬间就被各路人马给团团围住的两位哥哥,谢承元被这看似突如其来实则处心积虑的迅猛场面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呢,身边就突然坐下了一位个子不高,体态结实,满脸堆笑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哎呦!这位便是谢公爷家的小公子吧?哎呦你瞧这相貌,这身姿!端得是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神采奕奕,少年老成,不愧为名门谢家最受宠的小公子啊!”
这人也不废话,上来就是一顿疯狂的彩虹屁,虽然其中的恭维与奉承之意甚浓,听在谢承元二中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好歹如今的他已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孩子之一了,对于这点恶心的东西还是有那么点抵抗力的不是?
“呵呵,元儿年幼无知,才疏学浅,大人这是谬赞我了。还未请教?”谢承元游刃有余地笑着应对道。
“哎呦!可不敢当小公子一声请教!下官骠骑都尉乔常,见过小公子!”
说着,乔常还毕恭毕敬地给谢承元施了一个礼,完全不在乎自己行礼的对象是个年仅六岁的奶娃子,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家伙。
谢承元双目微眯,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待乔常抬起头来后才继续说道:“哦~乔将军,我在家中也曾听父亲提起过你。三年前浑水之乱,你殿上拜将,两个月平定叛乱,斩贼首首级传报京城,功勋显著,算是年轻一代人中前景最好的几位将军之一了,今日得见,幸会幸会啊!”
说着,谢承元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乔常的表情。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乔常的表情顿时有些呆滞,面色微白,看起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架势。无他,只因为当年那所谓闹得西南动荡不安,人心惶惶的浑水之乱,其实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和阴谋罢了。
三年前西南浑水县发生民变,当地府衙及驻军无力抵挡,上表朝廷求援。夏青然认为一县之刁民掀起的叛乱还不值得天兴国的几位名将亲自带兵出征,便从当时比较出名的几个少年将军中挑选主帅人选,最终这个重任也落到了他乔常的身上。
当时的乔常其实已经有二十**岁了,早就过了年轻人最有冲劲儿的年纪。若是再这么浑浑噩噩个一年半载的,那他这辈子怕也就是一个六品校尉做到头,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命了。
但偏这一次,大好的机会送到了自己面前,乔常是喜出望外,从出征到凯旋只花了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也算是不负圣上所托,表现十分优异了。
然而在上一世谢承元的记忆中,这起所谓“事态极其严重,影响颇为深远”的浑水之乱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阴谋,恐怕他们谢家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哪有什么刁民作乱?哪有什么自立称王?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远离京师千里之外的浑水县县令与京中官员相互勾结,诬陷良善,残害无辜的卑劣勾当罢了。
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三年前的真相究竟如何,但据谢承元上一世偶然间听到父亲与大哥的对话时的记忆显示,当年之事的起因貌似是因为浑水县之下的一个乡附近的山上意外开出了含量十分巨大的一个铜矿,按照天兴律法,本国境内所有矿产的开采都需上报朝廷,由朝廷指定的企业或朝廷派专人直接进行开采,私自采矿乃是重罪。
当时发现了矿山的乡民们立刻将此事报给了浑水县衙,却被贪婪无耻的县令给盯上了这块肥肉。
浑水县地处偏远,向西百余里便是西戎国的领土,当地人自古以来便民风剽悍,思想单纯,主要的经济收入也是靠小商品互市和最基本的耕种,算是全国千千万万个类似地区的小范围缩影了。
在这样的地方当知县,饶是你再怎么会敛财,治下百姓都穷的连饭都吃不饱了,你难道还指望能从他们身上搜刮出什么别的东西吗?
再加上浑水县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了,消息互通十分不便。虽说在这里当县令也算是山高皇帝远了吧,可这么困难的沟通方式也算是间接性地阻断了当地官员的升迁之路。
如今浑水县开出了铜矿,若是上报朝廷,当地官员最多也就是得个嘉奖,赏点小钱罢了。但若是隐瞒不报自己开采的话,将这些开采出来的粗铜卖给西戎人,所能谋取的利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