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镜仰望苍穹,大笑道:“我心事已了,现在,就让我放手一博吧---------------”
龙知羽,麻安,杨听寒,石鹤如临大敌,他们稍稍一动,便感觉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似的,握着兵刃的手腕更是疼痛难忍,不断颤动。
李玄镜虽然同样身负重伤,但现在的他,了却一桩心事,身上传来的阵痛反倒成了,敲打的战鼓,更激发出无穷战意。
李修缘看着远处双目成了一对血洞,无助在地上摸索着的麻泰,不知为何,身子开始发颤。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萧山潼长叹了一声,伸出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坐上禅堂堂主的宝座,权势滔天,万人之上,好不风光。
可这是李修缘想要的吗?
李修缘看着萧山潼,不禁想起了他昔年向往闲云野鹤逍遥日子,却又身不由已成了独孤昭月部下的经历。
他激动地抓着萧山潼的双肩,道:“萧兄,当年你那样身不由已,是怎么将这苦果咽下?你教教我,教教我吧!”
萧山潼摇了摇头,道:“这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只不过时间会冲淡一切。”
“啊啊啊啊----------------”
麻安筋疲力竭,一个不留神,被通海禅杖抡中!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麻安的半边身子都不见了。
碎肉混杂着五脏六腑,断裂的白骨,喷涌的鲜血。
李修缘捂着嘴,但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李玄镜已经杀红了眼,他挥舞着那恐怖的通海禅杖,对龙知羽等人步步紧逼!
苗疆亲卫队五人已损失两人,虽然有些丢脸,但龙知羽也不得不高声大喊:“认输,我们认输!”
龙知羽的左肩,方才被通海禅杖的尾端扫了一下,一高声大喊,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便席卷而来。
杨听寒与石鹤也好不到哪去,闪避动作,身法姿势都不如之前灵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像是被抽掉了几根骨头。
所以,他们破天荒的没有反驳龙知羽的话。
李玄镜闻言,冷哼了一声,暴喝道:“禅堂净土,不容尔等放肆!你们苗疆铁骑既踏足禅堂于此,那便要做好承担禅堂怒火的准备,休想临阵逃脱!”
龙知羽见李玄镜杀疯了,便不再多言,只大喝道:“撤!”
杨听寒蔑视地看了龙知羽一眼,道:“哎呦,我的亲卫队队长,这就吓破胆了,撤?他也就是个强弩之末了,居然让我们现在撤退。”
龙知羽见他又大庭广众的反驳自己,气得咬牙切齿,怒道:“你..........................”
李玄镜俨然成了一个血人,眼前的苗疆大军也在扭曲。
他自知生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决心为禅堂杀尽面前的敌人。
他放弃了防御,任凭石鹤抡动锏,撞在自己的胸口!
李玄镜胸口勒骨被生生撞断,嗓子一腥,喷出一口血来。
同时,那月形利刃也朝石鹤的门面劈了下去。
石鹤后仰闪躲,可还是被锋利的月形利刃砍到,那长长的刀痕自石鹤的额间起,一直延伸到腹部!
鲜血涌出,霎时间染红了石鹤的衣衫。
他面上戴着的红脸关公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李玄镜乘胜追击,逼得石鹤节节败退。
杨听寒流星锤直直飞来,重重砸在李玄镜的后脑勺!
李玄镜被打得双目瞪圆,咬牙狂吼。
石鹤趁机挡开通海禅杖,逃窜开去。
杨听寒看着石鹤的脸,挑了挑眉,道:“原来你是个姑娘啊。”
石鹤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理会他,继续朝后逃窜。
龙知羽朗声大喊:“苗疆大军听令,挡住李玄镜---------------”
众武僧愤恨大喝。
“你们本就五打一,居然还叫大军插手!”
“那我们也不用忍着了,都上--------------”
“把苗疆赶出我们的领地--------------”
李玄镜像小山一样的身躯,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我以堂主身份命令你们,都别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声如同一道高墙,将禅堂众武僧都挡在了危险之外。
李玄镜强撑着越来越重的身躯,紧握沾满鲜血的通海禅杖,只身面对苗疆来势汹汹的千军万马。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用生命保护的土地,看着用了大半辈子养育的孤苦孩子们。
“长辈在此,哪有让孩子们冲在我前面的道理?”
李修缘只感觉全身血脉喷张,脑中一片空白。
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冲了出去,再一回神,已经被萧山潼牢牢拽住。
龙知羽捂着伤口,一边逃窜,一边嘶声大喝道:“快!拦住他----------------”
苗疆大军如汹涌的黑色巨浪,转眼间便将李玄镜吞噬殆尽。
李修缘就这样被萧山潼牢牢拽住,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师父的身躯被狰狞的兵马吞没。
“啊啊啊啊啊----------------”
“别怕,一起上!”
“身受重伤为何还有这力量!?”
“天啊,真是个怪物!”
“就不信这么多人,都杀不了一个老家伙!”
“杀啊-----------------”
李玄镜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动着通海禅杖!
铁骑马匹前蹄被砍断,嘶声长鸣。
人被撞飞,重摔在石堆之上,生生折断骨头,凄厉的惨呼此起彼伏。
上半边身子被撞,血肉横飞!
李玄镜全身都没了知觉,只拼尽全力,挥动着通海禅杖。
只见扭曲的眼前,尽是血肉横飞,苗疆将士痛苦挣扎的面孔不断晃动,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自己面前。
满目猩红,赤地千里。
无尽的苍穹,似乎都被印成了沉重的鲜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苗疆大军才停下攻击,整齐有序的退开了去。
腥风呼呼,如同迎面打来的重拳,将脑中“嗡嗡”作响的李修缘拉回了现实。
李玄境原本壮硕高大的身躯,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身上留下无数道利刃划过的伤痕,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他身姿挺拔,掌中握着通海禅杖矗立在侧,温热的血液顺着禅杆流下,就像一名不会说话的老朋友,在流着泪,作最后的告别。
夕阳余晖,虽然渐渐隐入黑暗,但那温暖的光,也曾照耀在众人身上。
他站在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土地之上,早已没了气息。
众武僧几度哽咽,但这一切却远没有结束。
他们咬紧牙关,不让目中泪水落下。
“先堂主已逝,请新堂主上位。”
李修缘目光呆滞,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上前。
李玄镜虽死,但那震撼人心的余威却久久挥散不去。
李修缘每上前一步,苗疆大军便后退一步。
仿佛李玄镜不屈的英魂还漂浮在半空,对着苗疆大军不停嘶吼着。
李修缘上前,从师父渐渐冷去的掌中,接过了通海禅杖。
禅杖上粘稠浑浊的血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李修缘很想丢下禅杖,抛下这一切,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可禅杖上还残留着师父的余温,李修缘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幼时孤苦无依,快要饿死街头,与师父初次相见的画面。
那时,师父牵着自己,说今后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当年的掌心,也是像现在这样,传来阵阵暖意。
看着不断后撤的苗疆大军,心中的悲苦,霎时变成滔天的恨意。
“我要你们血债血...........................”
方才被李玄镜打去半边身子的麻安还没死,他咬着牙,拼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朝奋力摸索的哥哥走去。
麻泰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可却精准地将双手伸向了走来的麻安。
兄弟两紧紧相拥,麻泰伸出手想摸摸弟弟的肩膀,可却摸到一团粘稠的骨架。
麻泰看不见,但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苦笑了一阵,拿出手边的长耙,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道:“咱兄弟两,一起走。”
麻安坦然自若,甚至轻轻一笑,道:“乱世求生,身不由已,这次终于能让自己做回主了。”
锋利的耙刃贯穿了兄弟两的胸膛,也许他们也没想到,凭借长耙,击败上千的对手,从苗疆擂台中脱颖而出,多少次险中求生,可不想自己也会死在这耙下。
师父杀了那么多苗疆人,杀了这兄弟两,自己也被他们所杀。
李修缘看着他们,愣了好一阵,自嘲般喃喃道:“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他缓步走上前,手搭在兄弟两僵直的尸身上,拨动佛珠,为两人诵经超度。
做完这一切,他又转身回到师父面前,最后一次,静静地看着师父。
目中泪珠控制不住地朝下落。
“我不怕渡亡魂,就怕........................亡魂是故人。”
李修缘崩溃大哭了两声,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搭在师父的肩上,转动佛珠。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众僧人闭上双目,双手合十,诵念佛号。
可紧闭的目中,却不住流出泪水。
萧山潼缓步上前,轻声道:“修缘,我知道你不想杀人,也不想接这通海禅杖,但...............................”
李修缘双手紧握通海禅杖,仰望着无边苍穹,认命道:“用什么武器,杀什么人,从始至终都由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