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梅夫人离开了。”
楚娇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嗯。”
“小姐,您将事情都告知她,楚南霜那边不就泄露了吗?”揽月不解地问道。
将手中摩挲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稳住她了,受了刺激才会容易被人蛊惑,倚云,让梨白那边暂时停了迷幻药,准备行动吧!”
“是,小姐。”
梅绫眸光晦暗地望着缩在墙角惊惶不定、形销骨立的楚南霜,神情复杂,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楚南霜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抱膝而坐,将头埋在膝盖处,时不时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抬头,到处扫视,满是害怕,口中不断发出害怕的“啊啊”尖叫声。
不知是不是梅绫注视得太久,楚南霜似乎发现了她,像是倦鸟归林,倏地从床上跳起来,跑到梅绫身边,颤抖着靠在梅绫的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安心的地方。
以往梅绫都会将人揽在怀中细细安慰,现在却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楚娇的话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啊?啊啊!”
楚南霜终于后知后觉察觉了不对劲,抬头红着眼格外可怜地望着梅绫,似是在无声质问她为什么不安慰自己了?
梅绫却别开了脸,不知是为了让自己找个逃脱的借口还是为了让自己彻底心死,轻轻地开口问道:“霜儿,宋家小姐宋绘的死亡和你有关系吗?”
提到了宋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陡然之间弥漫上水雾和恐慌,目光似是在虚空中看见了什么,突然开始放声尖叫起来,两只手不断拍打着空气,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虽然没有办法从楚南霜的口中得到答案,但是她这副情状已经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梅绫悲哀地阖上了美眸,她该如何接受自己袒护的女儿竟然是个如此蛇蝎心肠的恶毒之人。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楚南霜似乎是将她认成了来找自己索命的宋绘冤魂,目露凶光,猛地将梅绫给推倒在地。
虽然楚南霜现在整个人都十分的干瘦,但却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骑在梅绫身上,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宋绘,你为什么还不死啊?为什么要缠着我?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解脱了!
“咳咳,霜、霜儿,咳,我、我是你娘啊……”
楚南霜似是已经陷入了自己幻想的癫狂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眼中只有梅绫那张脸,当然在她幻想中,那明明是纠缠不休的宋绘!
“天呐!来人!快来人啊!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瓷盘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糕点滚落一地却没有一个人去管,梨白和芸香两个人都没办法将楚南霜给拉开,最后还是三个粗使婆子帮忙,才将两人分开。
三个婆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楚南霜,红杏等人连忙将梅绫扶到了另一边坐下。
“咳咳咳,霜儿她……”梅绫缓过神来,感受着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痛,和喉咙的干涩,目光直愣愣地落在楚南霜的身上。
“夫人,已经去找大夫了,二小姐的精神越来越差了。二小姐现在连您都不认识,您还是别靠近了,等大夫过来再说吧!”
红杏后怕地瞥了一眼不停挣扎、神情扭曲的楚南霜,担忧地劝阻道。
她们都不敢回想,若不是被人及时发现,依二小姐这疯癫的模样,不会真的要将夫人掐死吧?
红杏生生打了个寒颤,明明才入秋今日还太阳高悬却恍惚间觉得遍体生寒。
片刻后大夫终于姗姗来迟,看到癫狂的楚南霜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掏出银针在她的头上扎了一针。
楚南霜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弱直至陷入了昏睡之中。
大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把脉完毕后长叹了一声。
“大夫,霜儿怎么样?”
梅绫定了定神,还是强撑着问道。
“小姐这病说到底还是心结所致,身体上的病症好治这心却难治,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开点平心宁神的药方。是小人学艺不精,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病由心生,楚南霜的病源于她自己犯下的孽、做下的恶,谁能解?又凭什么解呢?
仿佛进入了死胡同,已无出路。
梅绫难言地注视着楚南霜,心中泛起苦涩和无奈。
“大夫,劳烦您再帮忙看看我们夫人脖子上的伤!”
见梅绫只望着楚南霜出神,红杏没有办法,还是主动提起。
“哎哟,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我再多拿一瓶碧玉膏,抹一抹吧!”
“多谢大夫。”
红杏跟着大夫去拿药了。
梨白和芸香望了望还瘫软在椅子上的楚南霜,又回头看了看梅绫,“夫人,二小姐这?”
梅绫像是耗空了所有的精力,疲倦地道:“把她扶到床上,让她难得好好休息一下吧!”
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第一次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而皇宫里周琅笙也第一次遇上了麻烦,本来难得想出来走走,谁知就遇上了晦气的家伙。
瞧见越锦歆的时候,周琅笙本来准备转身离开的,可谁想有人并不想放过她呢!
“站住!大胆!谁准你们折这玉颜海棠的?这是母妃最喜欢的花不知道吗?”
说着上来就要甩那个提着花篮的小宫女耳光,周琅笙转身之际直接就捏住了她扬过来的手腕。
“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呢!本宫还在这儿呢,也不见公主问好上来就要责罚本宫的人。凌贵妃以前就是这样执掌后宫的吗?怪不得……”
剩下的话都不必说完全,在场的人便都心知肚明。周琅笙一把将她的手甩开,扯过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
“周琅笙!你怎么在这里?你竟敢对本宫无礼?”
越锦歆之前因为被收了封地,又被禁足,根本不知道开年选秀那会儿周琅笙入宫的事情。
“啪——”
周琅笙蹙眉,也不废话,直接反手甩了她一巴掌,谁让她自己撞上来的呢?也算是为娇娇小小地出一口恶气了!
“放肆!尊卑不分,目无尊长,既然凌贵妃没有时间管教,本宫不介意受累帮她管教一番。”
越锦歆捂着脸快被气疯了,在她彻底发怒之前,还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反应很快地拉住了她,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重点是强调了一下周琅笙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本来点明周琅笙的身份是为了让越锦歆有所忌惮和顾虑,谁知道却反而刺激了她。
“周琅笙,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父皇面前挑拨离间,害得我母妃伤心!你这个……”
“啪——”
周琅笙轻描淡写地揉捏着指尖,她可没有听着别人骂自己的习惯。
“真是毫无规矩可言!”
“你敢打我?”
周琅笙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着她,又看了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再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打都打了,还问这个话,实在明知故问吗?
“论品阶,本宫为妃,你现在只是个连封号和封邑都没有的普通公主;论身份,本宫是你的长辈,教训你谁敢说一句不是?”
“你!”
越锦歆嚣张跋扈惯了,却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而周琅笙也不再是可以任自己欺负的臣子之女了。
“我、我一定要去告诉父皇,让他治你的罪!”
“扑哧!”
周琅笙直接被她自大的愚蠢给逗笑了,笑盈盈地道:“好啊!正好本宫也想去好好问一问皇上,有人目无尊长、侮辱长辈按宫规该如何处置?”
见她没有丝毫畏惧的模样,越锦歆倒率先起了退却之心,只是退缩的念头刚起,就被周琅笙轻蔑挑衅的目光给刺激地晕头了。
“走!现在就走!”
两人一同往乾清宫而去,一路上周琅笙时不时地就用一两句含刺的话或小动作来刺激越锦歆,反正就是让她没有冷静下来的机会。
越锦歆身后的宫女倒是有心想提点两句,每次都被周琅笙给岔开了,想去找凌贵妃通风报信的也被周琅笙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乾清宫殿前,被那冷风一吹,越锦歆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陡然清醒过来,后悔转身想离开时就对上了周琅笙似笑非笑的面容。
真是愚不可及!都到了这里了,自己难道还会放任她离开吗?
无论越锦歆再怎么不愿,也被拉了进去。进殿伊始,越锦歆还怀揣着一缕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事情经过被明明白白地呈现在皇帝面前时,那威严幽暗的目光落下来,什么侥幸都没了,连哭哭啼啼的眼泪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了紧张和畏惧。
“笃—笃—笃—”
殿内沉寂一片,只剩下皇帝屈指轻叩龙椅的声音。
“父、父皇,儿、儿臣……”
“看来终究是朕之前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愈发没了规矩,让你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钟鼎玉食,也该到了你回报的时候了,歆儿便派你去黎牧部落和亲吧!”
越锦歆不敢置信地抬头,真心实意感到后悔,“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您饶了儿臣吧!儿臣不要去和亲!父皇……”
“放肆!君无戏言,此事已定,不必再议,来人,送公主回去,让她安心待嫁!”
望着越锦歆涕泪横流、万念俱灰地被太监半扶半拽地拖出去,周琅笙十分平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知越锦歆之前仗势欺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大概是没有的吧!
没过多长时间,越锦歆要随咯布则等人回黎牧部落和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华。
楚娇收到消息的同时还收到了周琅笙从宫中传递出来的事情的完整始末,沉默了许久之后,点燃了那张纸条,随着火光的逐渐熄灭,有什么也随之消散,只余一声轻到接近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