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刚好可经一人通过,上面的砖瓦十分破旧,显然已经存在很长时间。
沿着密道继续向前,正如妇人说的那般,密道呈“Y”形,一个通往刘喜家老宅的书房里,一个通往刘家商会的后院杂物间,而妇人正是从刘喜家中老宅逃出来的。
“刘喜未逃可能是有所顾忌,但既然送妻儿逃出,那就说明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是特别乐观。”
城中内乱,吴深未必信得过刘喜,虽说商人重利,但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晋国人,吴深对他多少还会有些防备。
“不行,万一有人监视刘喜,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犹豫片刻后,许知南打算从刘家商会的杂货间出来。
这本就是刘喜之前为了运送违禁品的秘道,但当刘喜傍上雁王之后,在商家刘家可谓只手遮天,哪里还需要密道。
嗒。
杂货间的密道被打开,推开头上的箱子,房里发出咯吱的声音,许知南抬头看去,是一只老鼠爬在堆满灰尘的屋檐上。
悄悄推开门,许知南环顾一圈后,发现这里安静的有些可怕,他抬眼看向前方,发现商会前方的街道灯火通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点燃的火把。
踏踏踏……
踏马声由远及近,路过街道。
灯火太亮,整个临安犹如在白昼一般,许知南不敢踏上屋檐,于是躲在二楼的窗户后,悄悄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是一队铁骑,装备精良,身上穿着兵甲。
许知南默默把头压低了些,虽说这些人都算不上合格的武者,但这队铁骑要真是把自己围了,自己不死也得脱成皮。
更何况,自己刚刚被烧掉半身皮,新皮肤都还没有长出来。
铁骑路过之后,两队普通的将士来到这边的街道。
咚咚咚!!!
“开门!搜查!”
一人敲门,其他人拔出刀,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大人,早上不是查过了吗?我等家中并没私藏反贼。”
一位老人家身体发抖,缓缓打开门。
为首的将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刀架在老人家的脖子上,吓得老人家一屁股坐到在地上,浑身发着颤,“大…大人,我等都是这里的人,并未私通反贼啊。”
“进去搜!”
其他人进去屋子,接着里面传来打砸的声音以及小孩的哭声。
为首的将士道:“将他的衣服扒了。”
老人家未理解何意,便被两个将士按在地上,衣服快速的拔了下来。
“身上没有伤口。”
两个将士认真看了一遍。
屋子内,刚才进屋的将士也走了出来,道:“没有受伤的人。”
身上若是有伤口,在延军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疯人抓伤或者咬伤,另一个种则是上次作乱被打伤的晋国密探。
无论是哪一种,都离不开死的结局。
将士点点头,对着抱着衣服不知所措的老人家,命令道:“晚上不许出门,无论是发现疯人还是叛贼都要第一时间向我们禀告,懂了吗?”
老人家屈辱的点了点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大人,我们一家都不会出门的。”
“你们也出不去。”
将士将老人推进屋,随后轻轻一挥手,其他人拿起封条将门窗给封了起来。
老人家十分不解,“大…大人,这是何意?”
话未说完,将士的一刀砍在门上,刀剑穿过木门,吓得老人家肝胆欲碎,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
为首的将士语气冰冷,神色认真道:“封条破裂,屋内人皆是死罪!”
许知南暗中称赞,延军的执行力以及吴深的决策能力果然都很强。
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且十分有效,唯一的不好就是可能会牵扯到许多无辜的人,而且那些近些日子身上有伤的人倒了霉。
临安这么多户人家,延军的将士可没有时间去听你说伤口是切菜来的还是被狗挠的。
“走,下一户人家。”
将士们赶往下一户人家,正是许知南躲藏的宅子。
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将士们直接破门而入。
许知南犹豫一下,消失不见。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
而且,在临安县的境内出现这么多火药,与杨恒串通的人在延军内一定有极高的地位。
许知南继续在城中躲藏,主动规避巡查的兵马,在来到一处人家前,许知南停下脚步,隐入附近的居民家中。
这户人家前有王叔留下的标志,这说明他在附近,或者白天在此处。
踏踏踏。
那对铁骑赶来,破庙前停下。
不多时,铁骑后面数十位将士赶来,围了破庙。
“这里就是那些乞丐,流民经常居住的地方。”
一个将士来到为首的黑面人面前,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进去搜吗?”
“进去?为什么要进去?”
在那个将士震惊的目光中,铁骑们拉开弓箭,对准了破庙方向。
该将士恍然大悟,惊呼道:“大人!他们很多可能都是无辜人啊!”
“闭嘴。”黑面人道:“城中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也不多这些。”
带着黑面面具的人抬起的手落下,一支支背点燃的箭射了出去。
“啊!”
“有火,起火了!”
“跑啊,快跑!”
破庙燃烧起来,许多在破庙中的乞丐被火焰灼伤,纷纷惊醒,急匆匆的向外面跑去。
可当他们刚跑出,就发现一队骑兵将弓箭对准他们。
唰唰唰!
弓箭射出,逃出破庙的人纷纷被射死在箭下。
望着一个个倒在箭下的乞丐们,黑面人道:“一劳永逸。”
“大家快回去,他们想杀我们!”
“大人们,我等不是叛贼啊。”
有人直奔向前,死在箭雨之下;有人心生恐惧,再次逃回破庙;还有人跪地求饶,只为活着。
可惜,他们咒骂声与哀求声,都不能改变黑面人的想法。
在倒下的一名乞丐身后,忽然有一人拔地而起,脚尖轻踩旁边的石墩子,借力跳上庙顶。
“还真有漏网之鱼。”
黑面人拔刀而起,随后几人跟随黑面人追了上去。
剩下的将士对视一眼,拔刀冲向破庙,追砍其他人。
暗处藏躲的许知南望着刚才逃离那人的背影,忍不住一惊:“王叔!”
许知南只能暗中快速跟上。
房屋上,王叔疾驰,黑面人的速度虽然没有王叔快,但周围都是巡查的将士,相互配合。
“这边!”
“在这里,快追!”
原本搜查的将士纷纷向王叔逃跑的方向逼近,无论王叔逃出哪一批的包围圈都会有另一批人将王叔再次围住。
王叔潜入一户无人的院子中,接着又是一队人追了过去,直接破门而入,开始搜查。
“人呢?”
“进来之后就不见了!”
“周围找找!”
附近百姓的大门紧闭,无人出门看热闹。
“没人啊。”
“说不定在前面,走!”
待众人离去,院子里的水井中,冒出几个气泡。
水井中的王叔也没想到,仅仅不到两日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自他入了临安之后,便开始出现诡异的疯牛病,而后晋军留在城里的人开始闹事,似乎有意扩大疯牛症的影响,最后就是临安封城,凡是证明不了身份的人,无论是商人还是流民,皆毫不讲理的杀了。
王叔有些发愁,自己又不是晋国派来捣乱的人,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被牵扯了进来?
“大人,刚才他就是在附近消失的。”
“哼!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追不上一个人。”
黑面人冷哼一声,腰间别着刀,缓步向院子里走去,阴冷的目光在院里慢慢扫过,“就这些地方,附近没人的话,那就在这个院里,而子院子里能躲的地方也没有多少……”
黑面人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破落的老井上面,缓缓向前走去,井中的王叔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边!他在这边!”
“快!围上去!”
西侧传来声音。
“快追,他向西门方向跑了。”
“快!别人他跑了。”
听到附近传来的呼喊声,黑面人当即带人离去,“走!”
井中,王叔深深呼出一口气。
自己真是幸运,这时候有其他人被发现了。
正当王叔想要出来时,院子里再次响起脚步声,王叔再次精神紧绷。
“是我,王叔。”
“公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叔眼睛一亮,从井中出来。
王叔见许知南呼吸平稳,惊喜道:“公子,你的伤好了!”
许知南摇头,平静道:“只有四成。”
“公子这般的恢复速度已经是前所未闻了。”
“咱们先换个地方说话。”
来到一无人居住的仓房里,两人这才停下。
刚停下脚步,王叔焦急道:“公子你要尽快离开临安,回到南城。”
“为何?”
“我见到何明大人了。”
王叔喘着气,接着又咳嗽两声,焦急道:“城中内乱,而何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晋朝官员,所以看守的人并不多。”
“公子我们的行踪正是何明暴露的,谋害你引南城入局,正是他与杨恒的计划。”
想起路上何明问自己对延国的看法,而自己的回答却不曾偏向过晋国,许知南道:“也难怪。”
许知南接着问道:“他为何同你说起这些。”
“他说,皇帝已经疯了。”王叔回想着当时何明对自己说的话,道:“他说,皇帝告诉他有一种毒以人身为媒介进行传播,小皇帝说他有办法可在延军食用的食物中下毒,虽然……他不齿此行径,但……”
“但还是同意了是吧?”
许知南冷笑道:“不过,在食物中下毒这种话他也信?他是年纪大老糊涂了?不过何大人倒是演的一手好戏,明明是坚定的主战派,却还需要装出一副屈辱求和的样子。”
要真是这么简单能在延军的食物中下毒,那直接毒死延军的大军,晋国还需要打什么仗?
不过,许知南在来的路上,已经想通了疯牛症的来源。
在临安的上游有一条河,顺流而下有许多村落。
杨恒则是在那条河流做了手脚,不过喝了那条河水的人很多,而在村子里最初发病的人只有早上引用过河水的,且是身体较弱的老人孩子居多。
这样看来,这种毒的局限性也很大。
“何明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公子,何大人恐怕你见不到了。”
“为什么?”
“何大人此时恐怕已经离世了。”
见许知南疑惑,王叔道:“许大人说,他已成千古罪人,生灵涂炭虽不是他本意,但他确实始作俑者,只能以死谢罪。最后,他还让我带着你尽早离去,返回南城寻找婆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生灵涂炭?”
虽然疯牛病的传播速度极为恐怖,但这些得了疯牛病的人体力耗费也极为迅速,按照许知南的猜测,如果他们没有新的传播目标,只要安静地等待两三日,这些得了疯牛病的人就会自动死亡。
更何况,城内得了疯牛病的人已被延军杀完,如果许知南没猜错,延军下二步就是带着将士却清理外面的将士。
临安附近死伤惨重,但却还没有到生灵涂炭的地方。
两个时辰前。
“何大人,给你送饭了。”
一送饭的将士推门而入。
送饭的将士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道:“何大人,皇上说了,你需要多接触吴深,不然他上了战场,到时候死的都是我晋国人。”
何明怒道:“难道这临安城内的人,城外的村民就不是我晋国人了吗?!”
送饭的将士继续摆着菜,神色不变,淡淡道:“舍小取大,简单的买卖算法。”
何明怒气更胜,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接着身体颤抖,“咳咳咳……”
几声咳嗽之后,何明将捂住口鼻的手拿下之后,掌心中出现黑色的血,有些淡淡的恶臭。
“何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好自为之。”
送饭的人离开房间,走的时候对着门口的守卫道:“何大人想见吴将军,有要事相商,你们禀报一下。”
所有人离去之后,何大人望着饭菜里的刀片,沉默不语。
他担得起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骂名,也撑得住千古骂名,但他不想看到丰城百姓生灵涂地的画面。
可他……决定不了这些。
拿起刀片,何明望向窗外,想着最后一个问题,一心为晋,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