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食丁 第117章 怎么能把人当驴使？

他们穿过了柿子林。

秦凡、孔心月远远便见到了绿荫修竹处的山坳一角，他们凑近，出现一座阁楼坐南朝北，飞檐朱门，柱梁插榫法构，造型古朴端庄，气势宏大。

门口坐着两尊石狻猊，这可是龙的第四子，形似狮子，震慑凶邪。

阁上檐尾两端，便是龙八子螭吻，螭吻五行，水属性，象征阁楼辟火。

门板左右，两个宛如螺蚌海物，口中各衔一枚铜门环，那是龙六子椒图，属意平步青云，阻挠小人等。

“……”

自古以来，龙之为物，让人们赋予了一种特殊情结，而此间主人也太喜欢龙了，外人不知情，还以为孔丙丁才是正儿八经的真龙天子……

“这就是你们孔家的庆龙庄园？”

“嗯！”

秦凡情商也高，吹捧赞道，“实在太豪华了！”

孔心月噗嗤一笑，道：“你连大行宫、太极殿都去过了，见识不可谓不广，你若在我哥面前吹捧，估摸着他开心得三天三夜也睡不着觉。”

在门庭外侧的地面上，还横叠放有七八根大木料，那多半是用作屋子的椽或柱，此间主人似乎并不安于现状，还想继续大兴土木。

当然了，无论怎样，秦凡也会尊重孔丙丁的选择，不会给予对方意见。

大门一直敞开，显然先前全冷熊等人回来时，唤了此间管事的人打开，而大伙们深知小姐已经回来了，所以也没有将门给阖上。

秦凡、孔心月双双牵着马匹进入内庄。

秦凡意外地听见一缕瓮声瓮气的气息，从阶角一侧传送而出，声音低沉，宛如牛鸣。

假山旁侧，映现一道庞然身影。

秦凡仔细一看，一个大汉扛着三个麻包袋，稳稳径直前行。

大汉长裤绑腿，**上身，因为用力的缘故，肱二头肌，以及背肋肌上，凸起来一道道黝亮肌肉线条，珍珠似的汗珠沾沾肌肉上，无不展现出雄性的阳刚美感。

秦凡认识的人中，大汉肌肉最壮，都可以媲美后世在健身房专练肌肉的男士。

对于当时的客观条件而言，蛋白质肉类等摄入量远不如今人，大汉拥有一身雄壮的肌肉，可说是非常难得。

孔心月急道：“大牛呐，谭叔他们的人呢，我哥昨天运粮就到了啊，怎么今天才安排你一个人搬粮入仓，是他们偷懒，又欺负你了吧？”

“不是，主人也另有工作安排交给他们，搬运粮食的任务就交给了我！”

“你把粮食放下，先歇一歇。”

在孔心月一声声的催促下，那大汉依言将身上的米袋卸下，投放在地上，沙尘飞扬，足见量重。

大汉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相貌堂堂一表。

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豁力太大，还是见到了大美女，一时窘羞，脸色通红。

孔心月一边将手绢递送给大汉擦拭汗水，一边笑着和秦凡介绍道：“这一位是我们孔家力气最大的家仆，叫王大牛，三个青年捆绑起来，力量都不如他一人大。”

秦凡见大汉扛着的麻袋里，头装着的应该是谷米之类的粮食。

据秦凡目测，麻包袋装着的一袋粮食，少说有个八十来斤，而跟前的汉子，一下子就扛了三个。

而且谁也不知道，王大牛今天扛着这样的米袋，走了多少轮了。

秦凡笑道：“王大牛果真是人如其名，力大如牛。”

“这位是——”

“我们新认识的朋友，他叫秦凡。”

这一段时日，王大牛都在庆龙山庄里头干活，并不清楚秦凡是秦公的后人，当他是一个富贵人家子弟。

不过，王大牛对秦凡的印象也蛮不错的，向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秦凡建议：“心如，你的酸梅汁咧，不如给大牛尝尝！”

孔心月见到了王大牛满头大汗，也是怜恤不已，摸出了竹筒，递给了王大牛：“你把里头的果汁都喝了吧！”

“我……”

王大牛有几分推搪。

“怎么，你怕我下毒啊！”

“当然不是了！”

“我请你喝，你不喝的话，便别把我当是家主了。”

在孔心月的催促下，王大牛昂高了脖子，往嘴巴里灌青梅汁。

“嗯，好喝！”

鉴于条件所限，王大牛平日都是以清水解渴，此时有青梅汁润喉，那是发自内心称赞。

秦凡能看得出来，王大牛倒是一个知分寸、懂进退之人，王大牛喝青梅汁时，并没有挨着嘴巴，这样没有唾液沾附其上，其次竹筒中的青梅汁酸甜爽口，他也仅仅喝两口，懂得给孔心月留下一点，做人留有余地……

孔心月也把这一幕给看在了眼里，笑道：“大牛，你喜欢喝青梅汁，就全部喝干净吧，用不着和我多客气。”

王大牛点了点头。

此时，有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里屋响起：“秦典薄，盼星星和月亮，终于等倒你来了！”

孔丙丁的声音传了出来。

之前，孔丙丁视秦凡是情敌，一直以来，觉得这一个家伙并没有多少本事，全仗着父辈庇荫，才能得见天颜，捞到典薄一职，但随着相处，觉得他人品是不错。

但随着交往，孔丙丁对秦凡的印象改观了。

所谓祸不及妻儿！

孔丙丁浑然没有想到司马德钟，竟是如此地下贱，居然用恶毒的方式针对他和自家妹子！

如果没有秦凡的亲身介入，恐怕他和妹子都难以善了。

王大牛也是懵了，他确认自己的主人称呼秦凡，唤作典薄，跟前的俊俏年轻的小郎君居然是朝廷命官，也幸亏当时并没有失礼。

孔心月倒是不开心了，道：“哥，你怎么只招呼秦凡，却没有和我打招呼啊？”孔丙丁白了她一眼，道：“秦主薄是稀客，你倒是在这里浪费米饭，如果你不欢喜在这里待着，那么回长安得了。”

孔心月笑哈哈道：“不咯，我就要在这里烦着你。”

她就是一副让大哥看她不惯，又不能对她怎么样的嚣张劲儿。

孔丙丁懒得和妹子计较，道：“大牛，你先去忙吧！”

“好的，主子。”

王大牛点了点头，俯身下来，想要重新搬运麻包米袋。

秦凡上前，想上前助他一把。

王大牛笑道：“秦主薄，你且离我惊一点，这点小事，我能处理。”

孔丙丁也点头，笑道：“没有问题的，大牛膂力大得惊人。”

孔心月补充道：“我哥哥和他角力，被他蹂躏得体无完肤。”

秦凡一愕，心道：昔日在春风如意楼，杨夕便和自己介绍过孔丙丁，这可是一个能够开上四石硬弓，以寡敌众，无惧马贼的悍男！

王大牛的力量居然更在孔丙丁之上，这不是开玩笑？

不过秦凡一想，也觉得不奇怪，到以前的一些隋唐时候的小说，天宝将军宇文成都，天下第二条好汉，然而遇到了西府赵王李元霸，几乎是被秒成了渣滓。

正是应了那一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什么叫蹂躏？”

孔丙丁急了，“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虽然力量不及大牛，但反应、速度等均在大牛之上，老牛反被山豹所戏的现象，并不少见。”

孔丙丁言下之意，就是说明白了，对战时，孔丙丁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吃定力气比他大的王大牛。

孔丙丁说这一话的时候，显得心虚，所谓一力降十会，身大力不亏，在战场上，两者有着视死如归的战斗意志，身壮力大者占据绝对的优势。

此时，王大牛倒是不敢吭声说话，默默干活。

毕竟孔心月等于将他抬上了砧板，如果惹得孔丙丁不开心，他被炒鱿鱼了，自己该去哪里，才能讨得伙食极好的东家？

王大牛将空的竹筒还给了孔心月，蹲下身子，单用右臂，就能将先前放在地面上米袋，一个个给提起来，堆放在了左胳膊处，然后站直了身子，往着内仓而行。

孔丙丁艳羡道：“大牛的力气，仿佛用不完的啊！”

秦凡忍不住为王大牛出头：“王大牛虽然力大过人，但你也不能欺负人家老实人，把王大牛当是驴那样使的啊……”

秦凡心道：你孔丙丁虽然是王大牛的主子，但也不能这么摧残人家，古人没有退休金，也没有相应的医疗保险，王大牛那么奋力干活，弄伤了筋骨，年纪大了风湿骨痛，岂不凄凉？

孔丙丁一阵苦笑。

孔心月忍不住道：“秦少，你误会了，王大牛的力量很大，他的力气就好像我哥所说的那样，像是用之不竭那样，一天不出一身大汗，就好像会病的那样子！”

秦凡一愕，心道：真的，假的啊？也许这个王大牛就是个例特殊，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

孔心月又道：“他能一次性扛六包大米，搬运等工作效率是寻常人的三到五倍，我哥和我始终担心他伤及筋骨，勒令他每次只能扛三包。我们为了不让他超负荷干活，都伤透了脑筋，甚至威胁，他敢不听话，便扣取他当日的工资。”

秦凡拱手道：“抱歉，是我误会了你们。”

原本以为孔丙丁是黑心老板，为了压榨王大牛的产能价值，浑然不顾王大牛的死活，不想孔丙丁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孔丙丁摆了摆手，苦笑道：“没有什么，秦主薄仗义执言，为弱小发声，难得可贵。还有王大牛的饭量奇大，都快及得上三个人的伙食了，餐餐鹅鸭鱼肉管他够，有时候我在琢磨聘请他当为我打工，这是对是错，我都像是亏大本了啊！”

秦凡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王大牛拥有一身强硕的肌肉，多亏了孔丙丁经济物资上的扶持。

秦凡笑道：“我觉得你雇佣了王大牛是值得的，反正你孔氏家大业大，不差那么几个钱。”

孔心月也点头，道：“没有错，人家王大牛和你角力，也成了你喂招的对象，他来了三年，你的武功进步了多大？”

孔丙丁啊哈大笑：“这倒也是！”

唐·韩愈的《马说》，曾经说过，千里马一顿饭，能吃掉一石的草料，而伺候它的人，却没有让千里马吃饱，而让它多干活，它的水平和一般马匹相比相差甚远，想让它日行千里，那是痴人说梦。

秦凡这一刻觉得，王大牛能跟随孔丙丁，倒是伯乐遇到了千里马，而且孔丙丁也在王大牛身上得到了回报，彼此可谓各取所需。

孔丙丁笑道：“好了，咱们别再说王大牛了，秦主薄远来来辛苦了，你先入屋喝上一口茶，歇一歇了，我这就让厨子烹调美食，为你洗尘接风。”

秦凡急道：“孔兄，你用不着太客气的。”

“你无需和我客气！”

“……”

孔丙丁喊了一个侍从，让他牵秦凡的黄骠马去马厩吃料歇息，他亲自挽住了秦凡的手，进入里屋。

孔丙丁先引领秦凡，上到自己的房间，也许孔丙丁知悉秦凡回来，预先让人收拾了一个客房给他，地方宽敞明亮，床褥布置舒适，矮几上有檀香一炉，说是可以宁神驱蚊，让秦凡晚上可以燃点，夜里可以睡上好觉。

孔心月也很懂事，亲自沏茶，然后端送到了秦凡的房间来了。

反正孔丙丁待秦凡殷勤备至。

当天庄园里杀了一头肥猪，晚饭让上下人分食，如过年一般，好不热闹。

筵席结束之后，秦凡倒是主动地到了孔丙丁的房间。

孔丙丁建议：“离满月之夜，还有两天的时间，我觉得秦典薄不如多歇息一天，后天一早再前往伏龙灵穴？”

他话虽如此，但本人倒是决定将自己行程提前。

反正自家妹子孔心月就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主，她一定也会跟着过来的，就让孔心月带着秦凡过去便好。

但秦凡道：“孔老板，我有一个疑惑！”

“什么？”

秦凡将昔日从张兆袅、艾伯书这两个狗腿子手上得到的羊皮卷，摊开铺平在孔丙丁的桌上。

“嗯，这是什么？”

孔丙丁倒是纳闷，怎么秦凡羊皮纸上的画面，这么让他感到熟悉？

“这是长安到潼关一带的地理图。”

秦凡用手一指地图，“你看，这个标注龙渊字样的地方，便是你所说的伏龙灵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