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岁月 奔腾岁月

作者:横江路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4-06-09 14:10:26

每当我提笔正要写某个故事之时,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由某个特定的人逐渐扩展衍生到了某一类人身上,而自惭形秽的我在思索这一类人的时候总感觉如临大敌、压力倍增,一方面,我深知人们总是反复无常工于心计以至于很难对此进行一概言之,另一方面,出于我对人们那人性中光辉闪耀的一面总是抱有极大信心。然而,生活总归需要点积极向上的追求,无论我们身处何地身临何境身陷何困,也总该有点人情上的温暖及道德上的善意,所以我只想真诚的给大家讲几个故事,以供参考。

后世,也许不乏少数的人会觉得,我讲的这些事不过是些干瘪无味的市井小事,而在我看来,经过我这一番搜索枯肠、若若寡欢、娓娓道来的讲述,它们正在填充的有血有肉货真价实。

奔腾岁月

“年过三十,一无是处,我这一生,真的还能成事吗?”

打我记事起,我的父辈们就一直在借助各种渠道向我灌输一个观念:与人交往,总要记着对方的好,就算有些看法观点不同或者做事方式不一致,也总要心里念对方的好、理解体谅对方的难处,凡事都先想想对方的好,总是大有好处的,善意会有感,良心会有知。

在我年少无知、阅历浅薄、玩心未泯、安于享乐、好吃懒做之时,我根本预料不到陪着我背包走南闯北、结交各路英豪的路上,这个观念对我来说发挥着怎样的作用。随着近几十年来整个国家的经济财富高速膨胀、人们的生活方式日新月异、社会越发呈现太平盛世的美好,我似乎越来越感受到父辈们的远见卓识。

当然,无可否认的是,在追逐金钱物质权利地位的过程,仍然有人不乏缺德少道的行为,而且大有人在,他们甚至不择手段只为得到目下别人所说的远大前程,而更为令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是,这些人却要借用类似上进心、努力奋斗、拼搏进取等一概言词作以解释,当然,我无法反驳也不知从何处提出质疑,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我就是个失败者,正如王5。

后来在深圳,我再一次遇见了王5。

那时节我和香港的老公办完离婚手续,分了前夫的一半资产在深圳西丽购置了一栋小房子,那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是独立的。隔壁就是深港花卉中心,我自己爱养花,图个方便,而王5刚好在深港花卉中心做苦力,搬卸盆栽。

有一天,我在房子门前的小庭院里抽着万宝路喝着黑啤晒着太阳,回想起离开赫章后发生的所有事,而王5正好打着赤膊沾满泥土浑身淌汗的和几个工友从我眼前走过去,那一开始我感觉有点眼熟,可是心里又不太确定,大概我心里不愿接受记忆里的王5就是眼前的王5吧。

在此之前,我常去深港花卉中心买花,我也好像记得是有几次都碰到几个粗莽大汉在搬卸一台拖挂货车的盆栽,是有个男工的样子很眼熟,可能头乱凌乱衣着邋遢加上深圳的阳光把人晒得丑恶如鬼,我根本没有细心留意过。后来王5才说,他从没见到过我,只是听工友说,隔壁有栋楼里住了一个很怪的少妇,至于为什么怪,工友没告诉他,只是说有点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听人都说那个少妇很怪,抽烟喝酒样样来,样子美的像明星,还整天捣鼓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是从来不去上班,总之怪得很。

其实,工友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王5是听出来了,可是他从始至终没有往心上去。因为在他看来,与他无关的事和人,没有耗费精力去留意的必要,每天几大车的盆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时的他,只想快点搬完,这样就能坐着抽烟发梦,梦想有一天离开这里去做点别的,至于做啥,他还没想好,总之,要去做些轻松点挣得多点的,而至于为什么要挣多点钱,他那时也搞不清楚,只是心里隐隐约约的要坚持下去、成点事。

好吃懒做本就是人的本性,与生俱来,生活中我所见到的大多数却从不肯承认这点,而王5只是选择真诚面对罢了,关于这点,我自叹不如。

我的事情在深港花卉中心内部传开了,有人说我被人包养了,在他们看来似乎长得漂亮就只能被人包养才能避免饿死。刚开始,我也会问把这话带给我的人,哪个说的。后来我不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心里想的是,说这话的人都是些朴实的工友,他们每天干活累的半死都不一定挣得过自己的某一支股票一个小时的涨幅,就让他们说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类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已经开始谣传我被几个人包养了,什么周一是一个周几是一个之类的铺排都是有鼻子有眼。那段时间,搞得我寝食难安,虽是离异,可我毕竟希望还能再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揪出这个谣头。

所以,当王5和他的工友从我眼前走过去的时候,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因为据我所知,王5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在张敏之前我就知道了,只是他向来不爱说话。等到王5走远拐进一家绿萝档口后,我就记下了那家档口位子。因为我想的是,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并且需要稍作打扮一番,虽然所有人都曾在公开及私下场合对我的各个角度的容貌做出过这般评价:美的窒息,但并不能排除说这些话的人出于其他目的,并且不包括我的素颜。早在我初来深圳时我就掌握到了这个经验。

天色微微向晚,深圳的天气一到傍晚就海风四起,夹带些酸盐味道。

王5第一次来找我时,我正趴在凉席上做全身皮肤保养。我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从干工的档口走出来,穿戴格外整齐,然后翻过两条狭长并用以分界停车位的矮矮绿篱带径直朝我的房子走来,进了庭院沿着弯曲的石板,最后踏上一级钢板的堤沿,在大门口王5站了一会,好像还对着门侧的玻璃橱窗照了下镜子,忽而他又朝院外走了去,可没走多远,王5又原路折回来了。

王5这如此反复无常的行径令我心生了强烈的好奇,当然对于像我这种在男性圈混迹多时并深谙其中生存之道的人,我在心里是这么判定的,就算他这般的做法有千万种可能,但绝不会属于道德沦丧一类的动机。我们的时代虽然关于道德有过各种解读及信奉,貌似牢不可摧,实则一触即溃。之所以把王5排除在外,因为我知道他属于那类对人生充满希望并时刻做好准备的人,他从不知疲倦也从未放弃过自己,打从一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积累一切可以免费接触到的知识,火车上的长夜、蹲厕所和等电梯的空当以及慢跑的每一刻,他都用来学习思考。自惭形秽天赋极差的他总是希望假以时日,贵在坚持,能够回首一生之时不留遗憾,喜笑颜开。

借助全屋智能声控系统,我给他开了门。

他走进大厅时,我赤身**的趴在凉席上轻声细语的说到,诶王5,帮我把茶几上那个粉红色玻璃瓶给我吧。我的眼神已经朝王5瞟过了一眼,那貌似不经意间却在刻意留意某人的细微动作总让人难以察觉,而且丝毫没有受到周围人的那些闲话而影响,说起话来依旧保持着我特有的迷人调调。

“你喊我来,就是想让我欣赏你的美丽和性感吗?”王5嘴上好奇的问道,若无其事的顺手递给了我那粉色罐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我住的那地方有个物管会,负责我这一片区的日常维护管理,在我看来他们只知道收物业费其他什么都不干,当然对于其本身,我并没有抱有半分鄙夷之意,我所介意的是就其组织而言并没有对我这类每月按时缴纳物业费的住户提供对等的服务,而据我所知,但凡是人,皆是好吃懒做、好色贪淫,就本质而言我们都一样。所不同的是,在我离开赫章来到深圳那一刻开始,我便不得不自谋生路,在走出挨饿受冻的路上,我逐渐想通了看透了很多的事情,比如白酒红人脸,钱财黑人心;又比如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还比如做事必须踏实地,为人切莫务虚名;再比如不吝己财,不谈人过。可是在我二楼阁间的小阳台每当雨季到来之时,总是漏水,眼看窗沿蔓延下来的水渍愈加扩大,想象到深圳每年的台风天,我坐立不安。刚开始我冒雨联系过物管会,希望派个师傅来处理一下,可是直到几个雨天过去,而真正的夏季已来临,物管会的维修师傅迟迟不到。于是我才想起王5,本意是他能替我解燃眉之急。

“我全身都快麻了”我故作没听见王5的反问,“不知道到时间了没,滋润乳被肌肤充分吸收至少需要20分钟”说着话的同时我便抬眼望向墙上的挂钟,凝视了一秒钟的时间计算着是否已有20分钟之久,挂钟正好在他坐的沙发正上方。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的同时我身子也挪动了一下,以便尽显自己那婀娜身姿。

后来听王5自己说,第一次见到我的**,他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在快速收缩并聚焦在我身体上。在他看来,我是个姿仪万方妖娆妩媚的女人,身材高挑,**高耸,洁白光润,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身体。而我心里很清楚,王5说的这些不过是整个社会奔腾发展经济正是高歌猛进的岁月所打磨出来的一副模具罢了。与此同时,我却没有把他归类为我所见过的一切男人中的某一类,我首先想到的是王5不会如那些围绕在我周围的精壮男人一样贪图我的美色,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一条法则就是不要轻易去对一个人评头论足。恰好那时王5在我面前从未评论过第三个人。

“我现在这个房子看上去还不错吧”眼看时间还不到20分钟,我继续趴在凉席上若即若离的说道。

王5笑了笑,吐了口烟圈,好像准备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然后他顺手掐灭了手上香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他不知道这房子好不好,但是他此刻在这里抽着万宝路欣赏着这世上最美的**,感觉非常不错”,然后他又继续说到“难怪每天都有这么多人都跑来想和你做朋友”。

我调转了头再一次朝王5看去,借此观察他的神色来判断一下刚刚他所说的话是否带有嘲讽或敌意。这是我这些年养成的生存习惯,每每想猜测揣摩他人之意便会极力从那些不易察觉的微表情上搜寻答案,虽然我也碰到过很多的城府极深、老谋深算、难以揣摩的人物,但因为我是女人,而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只要我肯稍作努力,一切隐藏阳光之下的阴暗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显露无遗并伴随着各种经济泡沫越吹越大,可为此我也担负了不少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污言秽语、无中生有的指摘。而王5此刻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一丝神秘莫测,他的脸庞忧郁中带着一丝刚强、眼神深邃中带着一丝锐利、头发凌乱中带着一丝秩序、声音丝滑中带着一丝阴沉,因而我不敢妄下评论。

“我就当你是在夸赞我啰”我提起音调侃侃道,“不过呢,我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世上最美的”,接着问道“那你觉得自己会和那些想和我做朋友的人纯属一类吗?”

“大概不会吧”,转而他态度很坚决的又说道“我虽年过三十,一无是处,然而依旧对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还抱有希望,这件事至今未曾更改。”

“欧,是吗”我略带挑衅的说道,“希望什么呢?难不成仅仅只是希望瞧上一瞧,仅此而已?”我边说着话边起身擦拭身子,并在他面前穿戴了起来,我语气更大的接着说“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口是心非、虚心假意、三心二意、言不由衷,总之,都是骗子。”

“假如我是骗子,那你明知道却为什么还要喊我来呢。”王5略带轻蔑的说道,“当然,不排除你所说的确是如此,可是,李沐晴,单凭你这短暂的人生经验就对所有人妄加评论,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也发现了这个很矛盾的现实,一方面我念念不忘父辈们对我的敦敦教导,一方面我言之凿凿眼前世界教给我的惨痛教训。在地产泡沫越吹越大注定破碎之时、在股市跌跌不休注定收割之时,我们却依然像冲昏了脑子杀红了眼一样在不断加杠杆以需求物质上的富足,住豪宅开豪车戴名表穿名牌真的很重要么,我们的时代到底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觉理亏的我不知该怎么立马接茬,于是递给王5一只香烟,想缓和一下各自情绪,而向来在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一定之规的我,居然也有开始放低某些原则的态势,这比王5的质问言词还令我心生不悦。

我这才无助的说道“抱歉,是我狭隘草率了,希望你能不再往心里去。”

“那不会,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喊我来的必要”王5点燃左手食指与中指早已夹住的香烟娓娓道来“我啊,从不在乎头发是否蹭亮、裤子是否笔挺、衬衣是否正装货、两手是否粗糙如盐、样子是否精致,平时说话也是五大三粗,用大脸盆装自来水擦洗,用大缸泡干瘪无味的茶叶沫,冬天穿着过了时的猴棉内里,夏天踩着褶皱起鼓的皮鞋,这些怎么看都与平日里那些你常打交道的圈子格格不入”,他正要起身掐灭抽剩一小截的烟嘴,吞云吐雾的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说给我听似得“毕竟,年过三十,仍是一无是处,确实不知道,我这一生到底还能成事吗?”

确实如他自己所言,从表面来看他所呈现的景象代表着一切我所鄙夷的事物,在见到他和他那些工友成群结队的从我视线走过时,那一刻打心底瞧不起他。可是后来我又转变了态度,在“名利场”混迹许久让我讨厌一切糟糕的人和事,而最令我厌烦的是那些前后不一委以虚蛇之类的无耻之徒,令人痛苦的是无论外表多么功成卓越内心就能多么龌龊肮脏。

而我想,大概王5永远也不会归属于这一类,所以在他掐灭烟头时,我起身走向橱柜倒了两杯日本小烧,一边端着两杯小烧一边信步闲聊到“诶,我记得你以前是工程师呀,至少还是个小头目吧,现在怎么想起干搬运工的?”故意不表现出对此有半点兴致的满不在乎的说到“干这个多久啦”。

“人生苦短,世事难料啊”王5微微笑着说到,眼神里闪现了一瞬间的皎洁光泽后旋即恢复了深邃。

如果成功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需要长年累月的坚持,需要夜以继日的努力,那王5至少具备了这一成功条件。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多数成功并非一步一步慢慢实现,而关于成功的衡定标准也不可等量齐观。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在我每每深陷“名利场”难以自拔而日渐消沉之时,在我正准备千真万确的以存款数额论成败而忽视关于实现这些数额而倚靠的路径之时,在我正要以犀利眼光鲜明观点去对一个人是否成功而正要侃侃而谈之时,我总能及时提醒自己:打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对任何人的成败妄作评价。

没等我对此侃侃而谈远大前程之时,他又说到“有部电影,这样描述了一个故事”说这话时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倚在沙发里,大有卖弄之嫌“初六日、惊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个人来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黄药师。这个人很奇怪,每次总是从东边而来,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今年,他给我带来了一坛酒,叫醉生梦死。”

“好!很好!非常好!”我又若有所思的追问道“意思是,醉生梦死才是人生的常态啰”

“我并没有全面消极之意,虽然我也知道人活着,积极向上才理应是对的基本人生准则”不知是有意加重语气还是高频的吸食香烟让他不得不提高声调的追加一句道“可我怎么知道在我临死那一刻当真仍会认定积极向上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住嘴别瞎说,死不能挂嘴边”听到他说死的时候我心里为之一震。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们也一天天的老下去,离死也就越来越近”王5悠悠说道“我们到底该怎样过一生呢?”没等我接话,他又自己说道“你喊我来,是不是二楼的小阁间窗边漏水呀,那我看看去”说话的同时又把手里的香烟掐灭了,朝楼梯走去。

我半倚着身体在沙发里,缓缓抽着香烟,回味起刚刚王5所说的那些话,听到房外不远处的停车场不停地有汽车的发动声,想象着人来人往的世界却没有了地方值得我发动汽车迫切想要赶去的地方,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老了,一种莫名的无助感油然而生,在深圳的每一个夏天的到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害怕炎热就推迟到来,春去夏来,新的生活也在这个城市不同人的不同角落悄然到来,而我渐渐变老,开始对一切都起了疑心对一切都丧失了期待,我脑海里开始浮现很多面孔,伴随着嘴中的一缕缕香烟渐渐消散。

刚搬来这里时,我几乎从不出门,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彻夜难眠。每当百无聊赖之际,我都自己在家喝的痛快,经常一个人都能喝到夜里两三点,而我总是独自一人。有好一些阵子,花卉档口那一片隐隐约约漏点亮光的屋子总能有杂乱带点粗犷大笑的声音传来,这很能引起我的注意。

后来我见着上门来收不知道是物业费还是卫生费总之一些我不知道的名目费用的人,我就问,那些屋子都住着些什么人,可他们没人能告诉我,于是我才走出房门,去看看那些住户都是谁,然后就看到王5和他的工友们光着膀子从那里走出来,把一车又一车的盆栽从库房往挂车上装,那些盆栽有些个小,一手可以抓两盆,而有些体大,我见他们得四五个人共同使力才搬得上车。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王5累的像条狗一样坐在石板上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的时候,我就想走过去,问他,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可是我从来没有那样干过,因为我也拿不准他是否希望在他干活的地方和老朋友见面。

如果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优点,我想我的优点至少能有换位思考这点,我所认识的人中,真正能在生活中始终秉持着换位思考的人绝对不算多,甚至可以形容为少之甚少,我心里清楚,我算的上是这个极少数中的一份子。同样,如果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缺点,我想我的缺点至少有张嘴就来的撒谎这点。

“发什么呆呢”王5从楼上下到一楼从茶几上拿了一支烟开始抽了起来。

“没发呆呀,我只是困意来袭,喝了点小烧身子也感觉有点倦了”

“那你休息吧,我走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事儿,晚点吧,窗子啥问题,为啥老是漏水呢”

“是你太马虎啦,阁楼窗扇靠外侧有个固定锁扣,你都没扣上,能不漏水吗”

“怎么可能”我固执的说到“人家物业派维修师傅来了两次都说是窗沿没有打胶的原因”

在夜色中的灯光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转动到看向我的方向,紧紧盯着我,手里的香烟还不时的抽着,一脸的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就是这样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甚至让我那时一度以为他后面一定有话要说,并且是很敏感的话或者是挑拨的话。在这方面我自觉极具经验,而我也知道世人虽然满嘴的清规戒律三纲五常,却总是百无禁忌无耻下流。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对此并不感到厌恶,甚至有点希望他能如我所料,挑拨我甚至说爱我。

那是我的奔腾岁月,处在推背感的加速度下极速前进,虽然出现事故的概率增加了,而我也深知一切激情过后都是一地鸡毛独留孤独,繁华是稍纵即逝的错觉,而孤独才是永恒的,可是脚踩油门奔腾不休的感觉太着迷。

后来王5没在看向我,掉转头望向门外,又抬手看看了手表,时间早已经过了八点,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放假学生到点就要返校的无奈,言不由衷的说到“既然你不信我,你就自己找物业的去打胶吧”说话的时候就准备起身,忽然他又追加的说到“下次下雨应该不会再漏水啦”说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临行辞别的时候,我在王5脸上看到了很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他压根不会再理会我说窗户漏水的事情一样,那样子可也没表现的过分冷漠,他把这与人交往的火候拿捏的刚刚好。就在那天晚上,我在某一刻突然有所醒悟似的,感觉王5高深莫测的令人难以琢磨,而其余大多的时间里,我仍是坚持着鄙夷里带点好奇八卦的心思,最让我想搞清楚的就是他现在和张敏怎样了?于是我始终注视着王5,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也许是故作深沉,他给了我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开了门离开了屋子,走下沿阶踩在来时的石板路上,然后绕着停车场跨过一截绿篱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临走时王5神秘的微笑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然后我自己又喝了几大杯小烧,我悠悠的抽着烟试着拼凑一些关于王5的记忆,却发现无论我怎么极力思索都无法推演出一套他的故事路径,很多在以往与我相熟的人,尤其男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一些极其类似的特点,而我在王5身上最多能看到一两处隐隐约约的相似,其余的尽是不同之处,现在的我实在很难读懂他。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我曾以为的相熟眼下却连名字都渐渐记不起来,而这个我总是认为不能是熟人的却令我寝食不安,一向条理清晰思路明确的我,在这一刻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些日子的一天大早上,物业处的人跑来告诉我,维修窗户漏水的师傅今天得空,可以安排上门打胶,我告诉来的人,今天自己没空。那人走的时候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的说着“天天在家也不出门,还说没空,爱修不修。”

等那人走远了,我回到屋里继续喝起闷酒,一杯接一杯的小烧往肚子灌,我已经一整夜没睡了,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话,我更加急迫的想把自己灌醉,醉的不省人事,或许我就能睡上一觉,我坐在沙发里一会看看自己的股票一会查一下自己的余额,然后又是一口小烧,总是担心醉醒后我的钱都会不见了。其实我是真的无事可做,除了喝酒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可做想做和值得做的。在此之前,我总是忙的不亦乐乎,不是在什么晚宴觥筹交错就是在什么派对纸醉迷金,每次都能快速地喝到不省人事,并保持对一切都守口如瓶不作评价,醒来依然是姿仪万方秀色可餐,加上对生活中的阴暗人性所表现出的高度敏感,所以我的事业线在那段时间发展的很好,有人甚至曾略带调侃及讨好的作出预言,照此下去,我可能会登上《时代杂志》。对此我从来都是清醒的保持警觉性以作最坏的打算,但也总是为未来将要到来的一切做好准备。

回到深圳住下来的那段日子,之所以对他人男欢女爱的故事一概失去了兴趣,并不全是我本人的缘故,而是因为曾经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红男绿女,以及他们最后一个一个的都是美梦破碎徒留一地鸡毛孤独永恒。

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王5了。这段时间下过几场大雨,阁间的窗户确实也没在漏水。有天雨刚停不久我就出门去王5的档口找他去了。我没有找到他,从他那些工友嘴中我才知道,原来王5年初来到这里干工的时候身无一物,当时铺口老板看他是个高知分子本想让他干绘图算量的工作,收入是他现在干的至少五倍以上了,可他偏说就是要干装车的活,计件算钱,起初手都磨出血了就带着橡胶手套继续干,等到后面连橡胶手套都渗血出来,他这才休息了几天,除此以外,他从来没休息,要说他图钱吧就应该一开始干绘图算量的活呀,要说他不图钱吧这么豁出命的搬货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他就是这么的特立独行,很难将他与任何我所知的人归为一类。

在此之前,我听到过很多人在我面前宣扬自己如何的平易近人,又是如何的真诚善良,总之,但凡对人性是正向及积极的评价的言辞,我都听人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讲过,有些还举出了很多真实发生过的例子以佐证。可是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慢慢变老的过程中倍感意外的是仍是有人极少谈及自己的事情,也从不对人宣扬一些听上去高尚远大的事,习惯把一切真实的想法隐藏,令外人无法探知,无论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了多么的膨胀、我们的社会进步到了多么的荒唐、我们的生活富足到了多么的离谱、我们的社交频繁到了多么的虚假,他们始终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离群索居。

就在我对王5的好奇心渐渐浓烈起来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就算时隔多年,可与他在此相遇的时候,我仍然不能忘记想给他当绘画模特时的激情感受,从他拒绝我以后,我所迷恋的一切念头都随着他的一句“你先回去吧”给打消,也正是从那时起,我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团糟糕,于是我才离开了赫章,再也不想回去。可是也想到,假如让时间回到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把一切都再重新经历一遍,今天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从铺口走回去的路上,我低着头在想,王5会去哪里了呢?

“沐晴你好呀,今天怎么有闲情出来散步啦”王5冷不防的从转弯的另一条路窜了出来说到“该不会是想通了假如就这么死掉了不甘心呀,哈哈哈哈”。

我被这突然的一出给打了措手不及,只好含含糊糊的敷衍到“对呀对呀,我当然不甘心。”

“那就对嘛,人呀,虽都是在苟活,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想明白了就这么的死掉啦呀”王5喃喃道“总之呀,还是要想明白应该怎么过一生比较重要”

说完他转头看向我,我似乎意识到了一点他的神秘之处的原因,每每讲到人生啊生死啊梦想现实啊,他总是能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而且总是听上去不觉厌烦,甚至那些一言以概之的说辞也总是能有那么点意思。我这才知道,只要不断向他抛出这类问题,那么他总会渐渐地显现真容,而我也越来越想看看,他内心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难道还有其他我从无所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如我所料的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照你这么说,你一定是知道了该怎么过这一生啰”我轻蔑的说道“倒真是想请教请教,该怎么度过一生呢”说这话时我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我确实被他说中了,在深港花卉中心的这段日子原本也是计划要怎么开始往后的生活,可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往上三代都是农民出身,前半生安于农耕胸无大志,后半生眼看搞不起什么大事业了索性彻底安于碌碌无为”王5平摊双手表情无奈的说到“他们远大的雄心壮志就是下一代能出人头地,于是到了我这里,理应是个平庸之辈,可我也知道假如从一开始就认输放弃了,那就输一辈子。”

“所以呢,你就努力搬好每一车的盆栽?”

“现阶段我是这么计划的”他掏出六块五的双喜香烟递给我一支,沮丧的说到“如果说自己不渴望成功,那是假的,可是我偶尔很是怀疑,努力真的有用吗?到我这把岁数了,我真的还能成事吗?”

“能不能成事这个我也不知道”虽然我脑海里有无数种说辞以作鼓励,但我也清楚的知道那些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大多数人穷极一生却仍是碌碌无为,这难道都是不够矢志不渝、努力奋斗的吗?“不过,我想你要是愿意,应该可以过的不那么辛苦吧”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在香港四处奔波,做医美中介、保险经纪,或者干点倒卖进口商品的活计,只为维持生计。在那些操劳忙碌的日子里,我有时一天要干几份活计,两台手机轮番打爆需要随身带上充电宝,每天都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见过了千奇百怪的人生。从我接触过的人身上,我渐渐成为了精细敏锐的人,在追求人世间的功名利禄方面,我自认为还算小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在我看来,没有搞不定的客户,尤其是那些男人。男人向来如此,只要有美丽动人的女人在场,就会蠢蠢欲动蒙蔽了双眼,可是,王5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他见到我的**时却是无动于衷。

“做苦力又不辛苦,辛苦的是心累无助”他对我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可以挣得多一点吃的好一点穿的好一点”我有点大惊小怪的说到“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你说点事的”。

“啥事”他礼貌的问道。

“上我屋里喝两杯去,边喝边聊”

仲夏的正午,深港花卉中心第二区第四街开着一家连锁便利店,我上那里取了提前定好的两箱喜力啤酒,买了一条万宝路拆开塞了两包给他,他抱着啤酒跟在我身后。从便利店出来一直到我屋里,他都不再说话,甚至表现的有些拘谨。我时不时得转头瞥一眼他,差点没笑出声。那个夏季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酗酒,每天晚上我一定要喝到凌晨一两点,等到月光把停车场的汽车影子拉的长长时,我就走出房门,看着眼前寂静的世界,想起那悄无声息结束的爱情,感到悲从心起,我几次很想冲去找王5,问问他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择爱我,一种巨大的空虚感从四面八方流淌进我的心里,我点燃香烟灌下一口一口的烈酒,直到把关于他的一切想象淹没在这个寂静的夜色中。

回到我的屋里,我收拾整理了一会客厅凌乱摆放的瓶瓶罐罐,就往沙发半躺下去,耐心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时我在想,今天要不要和王5发生关系。虽然很早前我就已经和一些男人发生过关系,不过那些男人总是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反让我感到很是厌恶。我极其讨厌那些故作深沉道貌岸然实则猥琐下流的男人,他们总是薄情寡义;我更讨厌那些故作饱经沧桑老谋深算实则愚昧无知的男人,他们总是不觉羞耻。所以,在赫章认识王5时,我就看出来他不属于我讨厌的一类,现在再次遇见,据我观察,他仍没有成为我讨厌的一类。几个月来,除了弄清楚为什么他现在安于做苦力以外,就剩下搞清楚我是否依然爱着他。

见此情景,他这才意识到可能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看着他那举足无措而又不失风度的样子,我差点跳起身抱住他,并问他,你爱我吗?

“你找我来,要说什么事呢”他淡淡的说道“难道只是想让我陪你喝酒吗”

“怎么,喝酒不行吗”

“这会不行,今天还得搬几车货”

“都休息了几个礼拜了,还差这半天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不是特别的事情我中午一般不碰酒”

“你这话说的,难道凡事都没有例外吗”我有点不耐烦的说到“还有,你这几个礼拜跑哪去了”我这才坐起身开了一罐啤酒,自顾自怜的喝了起来。此刻,我和他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互相打量彼此,像是正要讨论什么国家大事一般的严肃。屋里已经渐渐没有了起初的尴尬气氛,我用嘴点燃一口香烟后递给了他,他若有所思的接过香烟吸食起来,那么一瞬间,我发现,抽烟本身固然是个很小的事情,它却决定了我们两个人往后的生涯。

“例外的事情确实也曾出现过不少,可是,我现在呀,有点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他追加解释到“这几个礼拜我去碰碰运气了,总算运气不算太坏”说这话时他尽力表现的有点喜悦,可那声调听起来哀伤悠扬。

“不要故弄玄虚了,到底干嘛去了呀?中彩票了吗?”我开始失去耐心的厉声问道。

“那倒不是,我只是去面试了几家地产公司,有一家地产公司的主考官是我原来的老同事,如果没啥大问题,可能要去珠海工作了”他神色无奈的说到。

“哎呀,好事呀,我正好想问你呢,你说这房价还能继续疯涨吗”我又说了一遍“就说香港的房价吧”

“这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地产的泡沫太大,迟早被爆掉,至于什么时候,我也不确定”他烦闷的说到“但我总感觉应该很快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很多事情上,王5总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需要大量的积累和思考,如果他稍微走点运,我想他一定能功绩卓著。在这如梦如幻的花花世界,他可以一夜之间把自己收拾成大公司的商务公关挣大钱,也可以一觉醒来换掉长衫西裤就把自己潜伏在清洁工队伍里埋头扫大街,一直以来,他的内心都燃烧着希望的火苗,在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他都希望一切都能彻底的安定下来,无论生活、事业,还是其他货真价实的东西。

“哎呀,本来计划年底回香港处理房产的,听你这么说,我这几天就得去”我惊奇万分的说到“本来找你来,就是问问,要是我回了香港你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这些鱼”说这话,我就转头示意看向客厅的鱼缸。我总是信心满满,科班出身的他能料理好一切有关欣赏的事物,他除了日复一日的潜心积累以外,对于一切美丽的东西总是有着自己独到的品味,即使是那些其貌不扬的花花草草经他料理却总能展示出一种明媚耀眼的美。

“我这怎么料理,我带回宿舍嘛”他略感无奈的说到“我宿舍可没放这么大鱼缸的地”

我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给你录一下大门指纹,你自由安排时间过来料理就行”又追问道“要是面试通过了很快就要去珠海了吗”没等他吭声“没事没事,不赶巧的话还是工作要紧”

“没事儿,我暂时哪也不去,等你回来”他态度坚决的说道。

“为什么”我惊喜万分的问道,可他再也没说话了,一直抽着香烟。

在我看来,虽然他此时倾向于安于循规蹈矩,可他曾也放荡不羁过,那高傲冷漠的微笑以及雄心勃勃的样子,加上对一切美丽的东西有着独特的品味,这就是他放荡不羁的筹码,但有一点,他从来不是满嘴谎言,也没有学会对别人耍各种花招的技能。不过这些都不是惊喜的真正原因,而是我从他说的话中感觉到了他那悄无声息又意诤言该的在意,假如一个月前,他对我说这句话,我定会认定他不过是想满足内心龌龊卑鄙的需求而已,可眼下,据我这段时间的细心留意反复琢磨不断印证,我断定他是真心想等我。此刻我很想说我爱你,可欲言又止几次后,终是没能开口。忽然我感到一丝遗憾,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奔四了,我最好的奔腾岁月并没有跑进他的世界。

后来直到我喝完四罐啤酒,这场漫长而煎熬的交流才算结束。我依稀记得,屋子里因为过于宽敞,夏季里很是闷热,加上两人你来我往的抽着烟,虽然开着空调却依然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胸口透出,当时我已经在出汗,眉间的汗珠滴落在大腿上慢慢滑散开,感觉异常明显。

门外有人在按门铃,监控精灵看出是物业处的人。

上次物业来过的人再次找上门时,我心中大为不快,对其人并无偏见,只是我厌烦同样的事情重复两遍。

于是我略带不满的对物业上次来的人说道“我上次就明确说过了不需要,你今天为什么又来了”

“业主你好啊,您以为我想来吗,搞笑”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极不耐烦,物业处的那人解释道“我本来今天轮休,人都到了龙岗家里,我老婆准备了一桌子菜,我凑,领导说今天总部下来抽查我们这个小区,说是没有销项的业主今天随机摸排走访,非要我赶回来”。

那是一个暖风拂面的午后,我正在和王5作倾心之谈。虽然,我们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认识,当年我还执拗的会跑去他在赫章的宿舍要他给我做一幅画,后来我才知道,在他的理解中,我们始终只是泛泛之交。他住的宿舍比我想象的要简陋整洁,那是在金海岸小区高层的一套三间套室,屋子里弥漫着浪漫的格调,如他本人一样是个赏心悦目的风格。屋内有复古的音响、整齐码放的书籍、洁净的烟灰缸、毫无装饰的贵妃椅、阳光把阳台立着的沙包投影在客厅、风摇曳着落地窗扇的门帘,他盘起双脚坐在沙发里正看着一本老旧的书,那时我很想对他说,我喜欢你,你爱我吧,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奔向远方。

后来离开赫章后,我变了很多,他也变了很多。他如今三十好几,体格健硕,一头修剪的恰到好处的薄碎,面露神秘微笑,抽着劣质的香烟,眼神不曾改变的炯炯有神,态度谦虚而带点不屑,加上他那全身线条分明的腱子肉,娓娓道来的讲话时总是对一切都能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虽然不像老师教育学生般的督促口吻,却总是能让起初听他讲话的人有点不自觉的排斥,可在看向我的时候总能令我心神不宁。

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现在看来,我总算搞清楚了一点,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着他,尽管我在心里曾作出了无数个假设,可一件都没能否定我是爱他这件事,在我的奔腾岁月里的一切都流进了我心里。

“行的吧,那你可以回去告诉你们总公司来检查的人,就说我这儿已经摸排过了”我说话时眼睛不住的在王5和物业处那人之间来回转动,我心里想的是,不管怎样,都不容易,理解理解。

“单单这么说回去该挨叼了,应该给他把那销项单销掉”王5插嘴道。

“可是没修我怎么销项”我摆出很无助的样子。

“我拿工作手机拍两张维修后的现状,上传明源系统进行销项处理,只要您那里电子签个字就行”物业处那人着急麻慌的说道。

“就这样可以了哈”王5起身一波操作猛如虎帮那物业处的人全处理完了。

“谢了哥”

目送着物业处那人离开,王5才悠悠说到“现在但凡还能维持经营的企业尤其国资企业都是形式主义盛行,溜须拍马、不务正业才能生存下来,想晋升除了这两样还得陪酒送礼”。我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这个,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喝的。

“我们不再深究这个事情了,我们在怎么讨论,也改变不了现实”于是我才说到“你看我这房子还行吧”说着话的时候我就起身准备上二楼卧室换身衣服“这房子是港资企业开发建设的,我搬来的时候只是换了沙发餐桌和打了柜子,其他都是原来开发商设计配套的”我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身看向王5,尽量傲慢而又略带一点恳求的语气说到“跟我上二楼建议下我该换哪身衣服吧”

穿过客厅,进了一道玄关,拐上楼梯,上到二楼来到一间明亮洁白装扮的衣帽间,打有磨砂的偌大落地窗,我透过玻璃向外望去,不远处是露天停车场,越过绿篱带在过去就是王5干工的铺口,在远处是一眼无际的夏季绿色,闪闪有光,打开的一截幕墙窗玻,阵阵微风带着海水的味道涌入房间,阳光投进屋子来显得房间里金灿灿的,微风中舞动的窗帘在屋内投下一片婆娑倒影,我呆呆的站在试衣镜前好一会。

那时我的心才慢慢的沉静下来,放心而礼貌的说到“我们**吧!”

十一

投身恋爱中的人总是信誓旦旦,尤其是在已过而立之年,人们总是能从中获得貌似牢不可摧的幸福,倚靠幸福带来的力量去在迷茫的人生中寻找方向,其实,人生就是一天过完接着又一天,最胆寒的事情便是年轻时所抱有的迫切愿望到了中年以后变成了现实。

在我看来,所谓幸福,只是一种永恒的状态体会,似乎幸福本身不是为世人而创造的,而相反,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会有一个恒定不变的状态,这个地球上的所有事物都处在持续的运动和变化中,每当我们凝心聚力的思索幸福之时,眼前关于幸福的一切货真价实的事物也在随着那本就无果的思索而在不断地运动与变化,这件事我不确定给古往今来的多少人带去了无尽的烦恼。

我第一次和王5**时,他已是三十七岁,然而在很多事情上他的天真叫我很吃惊,但是他的天真中又带着一丝大智若愚的味道。正如他自己所说,大学毕业费劲挤着进了大公司讨口饭吃,一开始也是很认真学习‘捕鱼’技术,经常还得熬夜通宵织鱼网,经常还得乘风破浪的撒网捞鱼,后来啊,年过三十,形势所迫,被迫无奈在退潮后的沼泽地里‘摸鱼’,还得顺带吹出点水,毕竟在他看来,为国为民的前提就是先得吃饱饭活下去,然而他自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挫败与焦虑,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岁数在旁人看来,属于一事无成的落败中年男人,可是他打心里就不想放弃自己,也不打算破罐子破摔。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态度决绝的坚信,但凡想要的任何生活,具体到某一样小物品,都需要通过自己付出技艺上的脑力劳动、或者生理上的体力劳动去换取。然而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习惯于坐享其成、仰赖别人、吃别人嚼烂的东西,却仍要伪装出一副光荣劳动的模样,然现在,伟大的时代钟声敲响了,每一个人都将像王5一样,本相毕露、坦诚相见、无处遁形。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始终复杂多样,人们有时意志坚定,有时放荡不羁,有时感情丰富,有时玩世不恭,有时老谋深算,有时不谙世事,但绝大多时候,人们总是习惯站在与生俱来的台阶上对那些无论怎么努力一辈子都跳不上那节台阶的人抱有极度的轻视与傲慢,并从不为此感到羞耻。

阳光普照大地,春去秋就来,一切都会如奔腾江水,一去不复回,回忆总是徒劳无功,而夏季很快也会到来,生活即将重新开始。

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二楼衣帽间,那是我对整个房子最满意的一间屋子,除了有两排玄关样式的柜子以外,房间里有一张欧式的沙发凳,飘窗上立着摆放有很多格的水晶鞋盒,在阳光的投射下异常耀眼。一开始我骑在他身上接吻,后来我趴在沙发凳上任由他站着进入我的身体,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倾泻,我俯身下去把他那还在震颤不已的**含在嘴里用舌头缠绕,我抬眼看向他,而他正在抚摸着我的头发并眯缝着眼睛不时地全身抽搐。

他后来才说,这也是他的奔腾岁月,关于我的一切都流进了他的心里,一生都不会忘记。

十二

每天早上,当闹铃的响声回荡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王5就刷的起床,穿戴好了便出门干工去了。

“冰箱有纯牛奶”我朦胧睡意的说到“吐司自己加热一下就着吃吧”。

等我再次醒来时,总是上午十一点多。有一次我跟着他的闹铃声起床在他洗漱的时候准备了早餐后再接着睡,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于是我在时间上不再作任何硬性要求。

我们住在一起后,我逐渐了解到很多王5的事情,我喜欢等他放工后回来洗澡时的样子,他总是喜欢把一脸的洗面奶产生的泡沫往腿上抹,他习惯坐在马桶上解小手,他每次即将完事前总要端着我的脸问我爱他吗,他在很多事情上也有他的一定之规,而我对他的一切生活态度都非常认可,那时我希望能和他共同谱写往后人生的美妙恋歌。有时候,在我准备午饭的时候,他就坐在阳台抽着烟看着书,阳光洒在他脸上,偶尔对我回眸一笑,我感受到那就是我想要的温暖。有时候,我也会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孤独感,那是在他走出房门准备去干工搬货的时候,他干工的时间是我最难熬的时光,我很想对他说,以后都不要再去干工了,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每当太阳微微西沉之时,我就开始翘首以盼他放工的时间快些到来,时不时的看一下手表,然后喝下一口小烧,抽一口香烟。每到这时,我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不是为了恋人的迟迟不到,而是因为我活的越久越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了,因为我知道容颜易逝,因为美好总是稍纵即逝。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与王5本就不一样,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他最大的兴趣是阅读。他总读很多的书,读任何可以弄到手的书本,他还会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读书感想和心得,有时会把这些心得拍成小视频以作分享,他还会读企业宣传册和产品说明书,读每隔一段时间更新的政治新闻,读他能带在身边的寥寥几本书籍。他一本不落下,本本总有收获。有时,阅读从网上购得的二手甚至七八手的杂志;有时,阅读一些义工免费派发的城市宣传册;有时,阅读路过教堂或者寺庙免费赠送的宗教书籍;有时,他独自坐在阳台阅读一些让我看了都脸红的**刊物,有时灯光照在画页上,仿佛是我和他的**画面被刊登在册;有时,阅读指导电磁炉正确使用手册或者成人电动用品讲解书之类的产品说明书;有时,阅读经典著作小说。总之,阅读一切老天爷送到他手里的东西,他从所有的文字里都学到了一些东西,有时很少,但是留在心中了,有时很多,也不曾被他遗忘。

一言概之,王5本不是个天赋异禀的人,甚至连天资平庸都谈不上,为此,虽然已经快四十岁了,可他仍然每日虔诚的请求老天爷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努力是对的机会,一个让他的信仰不至于崩塌的机会,一个使他坚信追逐理想永不放弃的机会,一个令他年过三十却一事无成还能相信可成事的机会。如果上天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他就能满怀希望、与世无争、年复一年、光阴荏苒、无憾辞世。

十三

每次临出门,他总会在我半睡的脸庞轻吻一下,这个习惯一直维系到了第二年秋天。

我曾有过许许多多的朋友,几乎每一个都向我借过钱,也几乎每一个都不曾还钱,后来我才突然想明白,究其原因是她们总是误以为我的钱来的太轻松好似大风刮来一样。有段时日,我也很讨厌自己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做派,外人看来水性杨花也不为过,这也让我能有机会看到人性深处的污秽肮脏。但凡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惯的人,他们交际起来一向都是‘看菜下单’,就算是亲人挚友,只要不能带来眼观可见或者长远算计的价值也是徒然,他们深耕于一切有助于获取权势与富贵的圈子,并乐此不疲的寄希望于下一代的发扬光大,在去往功成名就的路上他们不愿意为无名之辈耗费丝毫力气,在他们内心深处,明媚的底色上总是夹杂着不堪的趣味,在诚恳善意与低俗虚伪之间,他们权衡再三总会选择后者,而在交际场上从未止步的我,总结出某种规律,他们的结局往往是到头来的一场空白美梦。

在王5出工的时间里,我经常会去铺口给他送饭,有时是正午有时是傍晚,他总是边吃着我准备的便当边跟我讲了很多他的事情,有些我记得住也有大部分我没记住,在他看来,现在终于有人能与他漫无边际的分享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有时候,他会突然的说到“诶,今晚我们去莲花山徒步吧”,不等我回答的补充道“我也就说说,并不是真要大半夜跑去徒步的哈”;还有些时候,他会突然的问道“你真的不嫌弃我是个干苦力的劳工吗”;但更多时候,他总会一本正经的讲到,想当年黄霸与夏侯胜因事入狱,黄霸在狱中恳请夏侯胜教他经术,夏侯胜开始拒绝,理由是都判死罪了还学毛线,黄霸却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于是夏侯胜才同意并教他《尚书》;他还讲到过当年丙吉在监狱里上班,刘病已还是个婴儿就因罪入狱,丙吉出于爱心尽心照顾并在有一次武帝派人入狱杀这个婴儿的时候堵着大门不让钦使入狱,而且后来一直不让人知道自己曾这样照顾过这个婴儿,这个婴儿就是后来的西汉中兴之主汉宣帝。

放工的时候,他总是径直从铺口往屋里钻,一步多余的路都不愿走。我慢慢发现,情场上永不止步的我,时不时会突然的萌发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敏锐的察觉到这与其他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们所不同之处。我生就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双唇绯红而湿润,五官精致而白净,身材凹凸有致,神态优雅迷人,声音婉转动人,任何见到我的男人都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追逐者,哪怕为此声名狼藉、倾家荡产也毫不吝惜。正因为这样,我才在每一段匆匆交往后便心生厌烦与后悔,从此不再想联系对方。可是每当一个貌似全新不同的男人对我开始围追堵截的时候,我也还是会跃跃欲试并留存希望,可现实总是令我十分难堪、难以忍受、美梦破碎,徒留一地的鸡毛与污秽,于是我离开了香港,差一点就要彻底对一切异性断绝念想,直到我在深圳再次遇见王5,我才重新鼓舞自己,那就再爱一次吧,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爱了再说。

他讲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总是抽着万宝路陪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看了也是不知所措,这时他总会停下来沉默不语,然后一起眼见着时间在一次次的对望无言中流走,这一切都流进了我和他的眼里心里。

十四

开车送我回香港的路上,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打探我什么时候回深圳,言谈举止突然大变,没有了一向挂在脸上的神秘微笑,还不停的转动着眼珠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会右手扶方向盘一会左手摸摸鼻子又一会看看时间,好像要借此来掩饰他内心的紧促。

驾驶着我刚全款提的揽胜运动版,从沙河西路转上了留仙大道,沿着京港澳高速快速飞驰了很长一段路,路两侧滑过的翠绿茂盛的榕树因为速度的原因逐渐连成了片,透过车窗放眼看去,改革开放造就的新城市面貌映入眼帘,正如一个阳光时尚的少年般,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个多么美好的时代呀”我感叹道“这是我们的奔腾岁月,正如这飞驰的人生”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害怕你回了香港就再也不回来了”他略带忧伤的语气说道“有时我也会胡思乱想或者干点莫名其妙的事儿,但更多时候我总是确信无疑的相信,我们会永远的在一起”

“其实,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亲爱的.......”我略带迟疑的说道“额,怎么说呢,亲爱的........”

“那你还是别说了吧,就当我刚话多了”他诚恳的语气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深圳呢”

“放心,很快”我语气坚持的说到“我要说的是,不管以后会怎样,眼下我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

我们聊了一路,到达罗湖口岸时已是黄昏。临下车时他不住的巡视着停车场四周,不自主的东张西望,像是刑警在搜寻疑犯一般的敏锐机警,担心我还没回到香港地界就遭遇危险。

回到香港后,我跟香港的朋友聊起王5,听得一个个都浮想联翩并窃窃私语,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本来已是没有多少值得一探究竟的秘密,直到我给他们讲起王5,于是他们都满怀好奇的期待能有一天见到王5。

那个年代的人都很难猜,什么事情都有点讲不清,所以大家处处谨言慎行,避免沉溺灯红酒绿纸醉迷金而丢了体面。在香港那阵子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各种关于王5的想象便在我枕边缭绕,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深深的爱上了他并就此无法离开他,并由此也引发了很多的美丽奢望,以此创造无穷无尽的人生姿态,任其牵引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时我初次来香港时一无所有,而今已是手握大几千万巨资的雍容少妇。年轻时的我,总是仰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在我眼里,面前的这个世界涵盖了世界上所有美好而新奇的事物,于是我下定决心志向远大,要凭借聪明机敏在这高楼林立之间站稳脚跟。我先后做过服务生、超级卖场推销员、医美中介、保险销售员、公司秘书,甚至当过在报纸上都经常刊印的商业大鳄的情妇。正因有过这些复杂不堪的经历,我才深知有些人一旦喝点酒有些醉意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甚至毫无底线,他们中有头发浅白的权贵老头,也有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还有沉溺酒色的企业高管,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最光鲜的外表与最肮脏的内里的矛盾结合体,他们总是一边在满脸通红一边又神情冷漠,在君子与小人之间来回切换。

后来,我嫁给了前夫,他是香港原著村民,在九龙地界有大片的祖辈遗留下来的地皮,又恰好赶上了房地产行业的腾飞,虽然经受了十几年的挥霍无度,但在离婚时还是给了我近一亿的“分手费”。

大概待了两个礼拜,在香港的事情都办妥了,邀请完那些好友一定抽空去深圳看我后就回到深圳了。

十五

每到周日,整个花卉中心的铺面都在迎接一切到来的男男女女,而这个时候正是王5休息的时候,在每个店长的误解中,搬运工身上那难以摆脱的谈吐低俗及浑身汗臭的一系列恶习,是很会影响门店生意,索性放假。

“我们都是淳朴的人,虽然啊,外人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们”王5一边抽着烟,一边欣赏着我的曼妙身姿“可是啊,像你们这类骨子里总是自觉高人一等的精英人士,难道全部出自于天赋及努力吗?”

“我可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我半倚在他左侧怀里厉声道“而且,我不照样睡在了你怀里吗”

“我所指的,并非单论你嘛”他和解的语气说道。

有一次周日,我那些好闺蜜们都跑来深圳看我,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把王5介绍给我的闺蜜们及一起到来的男男女女,虽然过去了很久,但那天的情景我依稀记得。尽管每一个人对王5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大家都在好奇是个怎样的人能捕获我的芳心。

从加拿大来的闺蜜有两人,分别带着各自的男朋友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我在加拿大生活时相熟的电气工程师。他们的到来就占领了客厅的长凳沙发,不论谁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会绅士而礼貌的致以微笑,或者在点燃香烟前总会看看周围是否有需要互派香烟的朋友。那天来的电气工程师后来我才听人说他沉迷于我难以自拔以至于终日愁云惨月郁郁寡欢,终于在某个冬天的晚上,选择了卧轨自杀,而且毫无征兆。

从香港来的闺蜜有三人,其中有一个带着老公,另外两个带来的男人都是新欢。其中有一人刚从监狱出来,犯的的是走私一类的事情,多少跟一些政务机关的人源远流长。闺蜜老公是越战英雄,现早已退役在深圳经营地产开发的公司,虽然年纪大到可以做我闺蜜的父亲,可没看出闺蜜对他的丝毫敬意。

重庆来的闺蜜独自一人,每次她来看我都会住一段时间,所以她也是第一个认识王5的人,每次王5和我**的时候,她便会去到阳**自抽烟,至于待到何时才回房睡觉的,我确实无从可知。有时完事后,我和王5也跑去阳台抽烟,我们三个人便会聊起一些生活呀真实呀存在呀意义呀之类的话题,总之从来没有过任何具体的结论,但她每次都态度坚决的想要说服我和王5,只要没能顺着她的观点,她能喋喋不休一整夜,所以我跟王5每次都是让她来总结收场,至于她到底总结了什么说了什么,就算当时我曾记得,现在也忘了。

“小老弟,今天你得陪我整两杯,怎么样”越战老兵态度傲慢地问王5。

此时正坐在越战老兵斜对面,左手支在鼻孔下方,右手弹拭着烟灰,身子保持着安坐不动的样子,体现出大陆人特有的儒雅。我想这大概跟他一直在外做着体力劳动搬运重物在内大量积极的阅读思考有关,他总能对待一切人和事都保持着不骄不躁、气定闲情的优雅姿态。

“当然没问题,老哥发话,做弟弟的怎么也要陪好”他谦虚诚恳的回答道“我也正想多跟老哥学习学习”

“好说好说......”越战老兵露出骄傲的神情。

我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王5说的这些虽早已是陈词滥调,却能把闺蜜老公哄的一套一套。每一个初次见面,得知王5正做搬运工后,或多或少的都展现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并向他投去不屑与忽视的眼光,然而不管抛向他的是什么尖酸刻薄还是什么无故指摘,他所表现出来的气度不凡与豁达大度以及他对事物认识的广博之处,深深的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江湖老手。在他看来,一个勤奋、聪明又节俭的人,早晚都会功绩卓著,这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哲学观和方法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像我们这类在情场商场上总是以常胜将军自居的人心里最清楚,在生死关键时刻,一个人的卡上余额及不动资产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而真正能派上大用场的是我们心里打从一开始就在苦难中磨砺并逐渐生出的那魔鬼般的意志以及态度坚定的勇敢斗争的精神。

那天晚上临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屋外已是万籁无声,而屋内男男女女的欢笑声来回飘荡,我们有在聊各自喜爱的运动,也有聊各自擅长的事情,还有聊漂亮姑娘及成功男士,大概聊了周围的很多人......

十六

我们各个彻夜未眠,宿醉后感觉头昏脑涨,等到送走了最后一个来客后,我跟王5呼吸着清晨的清新空气,带着残留的醉意手牵着手漫步在深港花卉中心里的马路上。

后来,我们有穿过一片草地,在绿篱带尽头找到一块凸起的路沿石上坐了一会,有谈起昨晚到来的客人,尤其是那越战老兵,据我所知,在我们都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越战老兵就在闯荡江湖,倚靠从祖父辈就攒下的两条街铺面在旺角一带很是吃得开,以至于从小便养成了放荡成性桀骜不驯的个性,很多事情上总是显得有些飘飘然,就其本人而言,他虽生性贪图享乐却不曾心怀恶意,平素寻花问柳、打牌豪赌、传播淫秽艳闻为其拿手好戏,大多时候他总是身无长物,与叠马仔、夜店少爷、地痞二流子、走私者、暗娼、妓女以及其他无赖下流之辈为伍,稍有闲时多在迪厅及小酒馆中盘桓,或经常与萍水相逢之失足少女狂歌痛饮,自午夜至天明,探听众多人物的稗官野史,和老公刚睡完觉的女人立马再跟他睡觉的时候用作枕边闲谈资本,以表示自己虽然看上去并不是精挑细选的人却总能把周围的人戏弄于股掌并乐此不疲。后来,我就听说祖辈辛苦攒下的铺面几乎都输在了他手上,还借了一大笔高利贷,为了躲避债主,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香港奔赴了越战前线,可谁承想,在战争中他却是一帆风顺,穿过了枪林弹雨,功绩卓著,所以嘴上总是“想当年我扛着机枪穿过雨林......”

而我那闺蜜还很年轻,她那浮华的世界里永远充满了急不可耐的好奇和婉转动人的奉承,她那靓丽的面孔总是会随着悠扬的音乐在舞池里轻盈的飘动,她那曼妙的身姿总是会随着急促的呼吸在床上狂热的震颤。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她总会在一夜之间的缠绵后说要嫁人,并扬言嫁不成就去死,然后轮流和几个不同的男生约会后又马上转头感谢单身,她总是那么善变而随性,以至于当她和越战老兵结婚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惊掉了下巴。可转念一想,或许一直以来,她的内心是渴望安定的,心里越是渴望安定越是表现的骚动不安,这个问题终于在她年过三十的那年解决了,深知容颜易逝的她毅然选择了放弃了过去,以期能完整的从越战老兵那里得到一切她想要的,无论是爱情、金钱,还是其他实实在在的东西。

此刻,太阳正在升起,早晨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温暖而柔和,于是我才问道“亲爱的,哪天我变成老太婆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转身看向王5的时候,我神色严肃并坚定。

“那到时我估计已经老年痴呆了,肯定只能比现在更爱你以便讨好你,生活不能自理马上就死啦”王5轻轻的点点头道“对了,我肯定会早早的老年痴呆”。

“哼,才不会”我执拗的说道“我一定要保持在你老年痴呆前依旧美丽”

说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

王5看了我一眼,他也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我想你一定会永远美丽下去,而我一定会赶在你青春耗尽之前老年痴呆”

“啊哈,今天的你看上去真帅”

“我不是一直很帅吗”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旁若无人的凝视着彼此,那个眼神令我终身难忘。过了好久,他才问我抽烟嘛,说话的时候就点了一根递给了我。

“你总是很帅”我口吐着烟圈强调的又说了一遍“你很像电影里的一个人”

“最像电影里的人是你”他立即打断了我的话“我认识你的时候没看过那部电影,后来呀,看到了那电影时,咋看女主角总是感觉似曾相识”

“真的吗,哪个,是哪个”我有点兴奋的想知道。

“电影《返老还童》里的女主角”

“天啊......”我惊讶的张着大嘴。因为,我正要说的电影里那个人,正是男主角,尤其是其主演的《第六感生死缘》。

十七

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不知道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个夏天的时候,我内心会有哪些刻骨铭心的时刻。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断定,我的人生大部分回忆都将与离经叛道、荒诞离奇息息相关,犹如一场噩梦,将会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反复折磨我,苦不堪言、逃无可逃,那时的我大概会和现在的我恰好相反,很想快些老去并落下帷幕。

每次王5神情肃穆的时候却能轻易跟我讲些无稽之谈并勾起我很多的心事。在此之前,我尝试过各种办法不被他的说辞给绕进去,但就是不行。所以每次他点上香烟正要娓娓道来一些事的时候,我总是要先故意问他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他正要讲他那年少时的爱情时,我却态度傲慢的问他分手前是否发生过关系。这样很扫他的兴头,可我总是会在他要掐灭烟头前哈哈大笑并说道,我刚才瞎说的,现在我可以好好听你的话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无到有,从矮到高,从精瘦到健硕,从稚嫩到成熟,从底层到了我床上,我们亲密无间如影随形并发誓要做一辈子的情人。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看出他仪表不俗风度翩翩,两眼深邃面带神秘微笑,发呆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揉捏鼻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像那么回事,虽然直到现在他口袋里仍是分文未有,也没有做成什么大的事业,穿着一如既往的很朴实,可能连一件像样的西装都买不起,时有面试找工作的场合不得不临时租借一件合身得体的上衣,时常穿着打在裤子内侧或者袜子的补丁等其他不易被注意到的地方,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那谦谦有礼的绅士风范,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言出必行并坚持到最后,和朋友交往也总是坦诚相待并义无反顾,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前途无量。

王5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小县城。他在十七岁时就开始在洗浴店当接待生,第一次与未经世事的少女发生关系的时候是在那一年,第一次与饱经风霜的妇人发生关系也是在那一年,在那个时忙时闲的日子里他还没有维持生计的长远打算,大多时间他都盘桓在少女或妇人的周围,所以对于他来说,那一年是理解这个世界的重要时期。

结束短暂的接待生工作后,带着对美好未来的迫切追求及对自身前程的忧心忐忑,他去到了广州,并进到了天河区的一所高校学习,但一开始他在那里待得并不快乐,那里的人似乎对他渴望功成名就的决心和努力难以理解,他为此十分沮丧,并慢慢放弃对一切人的任何痴心妄想。直到遇到他的美术老师,他才下定决心迎上前去,心里默念到就让这一切都随人心愿吧。

后来他一路坎坷,每天都会有跟困难打交道的机会,因此练就了他精干强健的意志以及乐观豁达的态度。在他看来,那一切都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因为经受着困难的洗礼,令他每天都能成长或者前进一小步,这是对他多么大的鼓励和宽容,而那些遇到困难就意志消沉下去就等于增加了两倍的困难,自愿躺在困难里面的人是必定会一直困在里头的,所以他在面对任何困难时都选择了迎难痛击。在大学的四年里,他从不同人的身上得到了很多特别而实用的教育,尤指他的美术老师,那是一个美丽大方、重情重义、诙谐有趣的漂亮女子。再后来每当夜晚降临,他独自走在启林南的操场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就会从他脑中挥发出来,这些无聊的幻想有时会搞得他心烦意乱,有时会让他久久忘怀,有时又会弄得他彻夜难眠,忽然有一天他好像想到了点什么,感受到了大多数的想法都不值一提,唯有矢志不渝的努力追求人世间的功绩卓越才是正经事。

等到大学毕业后,他挤破了头皮进了“大厂”,刚开始他总是兢兢业业,认真学习“捕鱼”技术、熬夜通宵织渔网、乘风破浪的撒网,后来为了活下来成天“摸鱼吹水”,所以我才能在深圳遇见并发现他表面虽是做着很多人认定没有出头之日的苦力活,实际他不但聪明机智而且志存高远。

十八

这是一个复杂多变的年月,遇到的往往也是复杂多变之人,对此,我和王5都不知所措百无聊赖。期间,我们尝试着寻找一些应对这种复杂多变的破局方式,探讨了很多种可能性,最终于事无补、草草收场。据我所知,每个人都生而不同,对我来说,我的意志,与我遥遥相对的是他人的意志,这中间隔着汪洋大海,人们在这无际的海洋中各自飘荡,向着生活的无情海浪边鞠躬边致意,生怕稍不注意便淹没在冷暖无情的海浪里,心里想的是希望能有一天穿过这漫无边际的迷茫大海,去向一个莫名的彼岸。

每到傍晚时分,我和王5坐在路沿石上,叼着黄嘴烟头,看着天慢慢的暗下去,我心里总会寂寞而凄凉,我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在流失,我认识的人似乎都害怕这样活下去,衰老下去,都想逃避想要有所改变,苦苦挣扎却又于事无补。而现在的我,唯一受不住的事只有我们不再爱了。既然我和王5相爱无疑,有饭吃,有房住,还能明白一些道理,顺便一起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这就是我们的幸福。

从小到大,我眼睁睁看到了许多人即使跌在这汪洋大海抑或辛苦爬上了彼岸却摔的头破血流,也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心里的算盘打得滴答响,表面却仍要装作温柔善良,以求高雅、低俗两不误及艺术、人生双丰收的双重丰收,可到头来往往只会美梦破碎徒留寂寞凄凉。每当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跌摔不已,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轻蔑,也许是我久混名利场所接收到的高人一等的错误幻觉,但还是难以平复心情。有过一段时间,我看到过很多一边不顾后果的寻欢作乐一边敬小慎微的朴实无华的人,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斩断这些往来。后来,渐渐习惯了人来人去,心里想的是,愿有人走时祝一切顺利,愿有人来时祝一切平安。

人们偏向于对那些执掌生杀大权或者有利可图的人抱有绝对的敬畏之心,而往往忽视在无形中貌似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神秘力量,以至于在每一次的徒生恶意或者心生邪淫之时,总会忽视那股神秘力量而埋没自己内心的良知,虽行恶之人中的大多数,在我们眼前所能理解到的层面貌似风生水起而前程远大,却会在我们所无法深入的地方一败涂地却浑然不知,所以,我总是认为,每当与人交往为人处事面临抉择之时,应对那股神秘力量多一分的敬畏之心,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真的有老天爷吗”我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不需要准确答案的口气“如果真有,那为什么你还是籍籍无名”

“你这话的意思”王5苦笑的说到“唉.....诶.....”他最后妥协的说了句“算了,不聊这些无聊的话题”

“怎么,我偏不”我故作少女般的样子说到“这怎么就成了无聊的话题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他又补充说道“但我知道,人生在世,凡事都应抱有多一分的敬畏,因为啊,我不知道老天爷是否真的有,但我知道,如果他存在,我做无神论者就会损失很大,而假如他不存在,做无神论者也得不到好处,所以我应该相信老天爷是有的”。而那些从来没经历过挨冻受饿的人,在遇到关乎自己丁点利益的时候,总是显得精明强干,并作出一副看透了事情本质的样子,工于心计的平衡着各种关系,然而事实往往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总归一场空。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和王5驱车出游,我们坐在沙滩上聊着眼下神秘而真切的年代,聊着我们彼此认识过的几乎每一个人,聊着那些令人感动的瞬间,聊着已经走过的人生漫漫长路,聊着美梦成真及梦想破碎的生活,聊着近在咫尺的大海,聊着心生美好的未来,后来还聊到了一些男男女女,还聊了点我俩的**体验.....

十九

有过一阵子,我很想跟王5生一个小孩。

虽然我身边那些闺蜜的反对声音不绝于耳,但我总是相信,智慧来自于等待,或许在某些方面我有稍许的洋洋自得,也总是自以为是,可不管怎样都不可否认,世人惯于用眼前权力的大小、身份的尊卑、地位的高低、财富的多寡去看待一个人,而从不愿意耐心等待,在这个风月齐天、人心叵测的世界上,权力和富贵即使都将是稍纵即逝的短暂回忆,可深陷其中的人们总是对一切都失去耐心,患得患失、精打细算。

眼下,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王5并不是最适合当我小孩的父亲之人。可我心里想的是,到时我可以自己带着小孩去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抚养成人,体验一把为人父母的感觉,越是没有体验过的事情我内心就越是蠢蠢欲动。

于是我才会严肃的问他“亲爱的,今天不戴了吧,我想要个小孩”

他看了一下我,然后匆匆走近,把我拥入怀中,惊讶里多一分的满足的神色俯视着我,轻轻的问我“你确定”。

“是的”

“那户口落香港还是哪里呢”

他的话使我怔住了。我想,或许很多事情我都没有仔细考虑过,他所指的是背后的一系列的现实问题。那时节的事情都讲不准,我才跟前夫切割清楚离开了香港,现在却自投罗网的要回到香港。凡事稍微做过了头,就是前功尽弃,然我们生来不是循规蹈矩善于反省,在任何事情上总想会是好的结果,所以也就永远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最后往往也是被那无尽的**给吞没。

后来,我再也没提要小孩的事情。那晚上,我们简简单单的做了,先是坐他怀里,后面我干躺着张开双腿,在后面我侧着身子交叉着双腿让他半骑在我身后,结束后我依旧俯身下去亲吻,等到完全软趴趴后我们才光着身子去客厅抽烟。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一切或许都会结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无事可做,异常无聊。

为了急于摆脱眼前的无聊困境,“你想射在我嘴里吗”我才温柔的问道。

他愣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事情样子说道“那你不是很吃亏吗”

“还是老样子,你坐沙发里”我态度坚决的说到。

“额,不好吧”他自言自语道“这样你会很吃亏的........”

据我推断,正是因为他没有过纵情声乐沉溺女色的经历,所以纵然三十大几,在一根烟不到的时间内还能再有第二次。我嘴里亲吻着灼热滚烫的他,心里想到的是,如果往后余生当真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第二次后,他再一次点燃了一只香烟递给了我,好像沉思了一会,又好像发呆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到窗边,一个孤单的人影在屋外路灯照射下印在客厅的地板上,突然他扭过头来看向我,问我,跟他在一起有没有后悔过。说完这话,他便沉默不语,静静地弹着烟灰,仿佛这个话题本身就可以令人联想到很多东西,不需要就此作过多的阐述。

我影影绰绰地看到他神色消沉,甚至有些神态拘谨,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我心生恐惧,我害怕他会突然的离去,留下我一个人聊以余生。于是,我起身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抱着他。

那一刻,不再去想那些无聊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少了点什么,因为我最好的年岁已经消耗掉了,受不了再多的折腾,也不愿再去爱多一个人。我终于感觉到了。

二十

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把爱情这一项看作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那时的我看到爱情的样子是:一碰着手机就想和他短信电话,一打开电脑就想和他视频聊天,一见到他就想温柔以待的拥抱,一睡在床上就想吻遍他全身。听到他在远方的天空里正下着雨就会去找他替他打伞,他生病了就会守在他身边喂他吃喝,他不开心了就和他一起不开心,他难过了就跟着他一起难过,他傻笑也会跟着他一起傻笑。穷的时候仍是幸福的一起吃一碗拌粉喝一碗汤,稍晚有点钱的时候一起逛超市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满超市找好吃的,打不起的士愿意陪着他一起挤公车。好不容易都攒了钱攒了时间就逛吃到虚脱,深夜醒来就会想念他害怕四下无人的街灯把自己淹没,发现好吃的炸豆腐立马双份买来和他席地而坐的开吃,如果大街上太热就拉着他去商超蹭空调,放假就去立马见到他投身怀抱。时光飞快,特别他在身边的时候,吵架了就发呆,闷闷不乐,脑海里浮现千万个场景模拟怎么和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想屁颠屁颠的找他说并拉上他一起面对,与千万人中,不差一分一秒相遇,不顾天南地北相爱!

后来,当生存和爱情发生冲突之时,身陷“名利场”泥潭中并急功近利在追逐黄粱美梦的路上,我渐渐的把爱情归为了其次并可有可无,那些生性浪荡、好色贪淫的男男女女每天都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以及他们在分手时所表现的冷漠无情,一次次的让我对爱情丧失了耐心。

在我看来,天下即便有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女人,只要她稍有姿色,就会有一个或几个男人总是依次伺机在她周围缠住不放,而一旦她放松了自己的警惕,显露出哪怕一丝对情侣甚至婚姻生活感到了厌倦,他们就会抓住时机、狂攻久战,于是她那姿仪万方的美丽招惹到了不少男人,经过一番骚动不安的挣扎,到头来总会移情于旁人并对前任极尽傲慢与无情。毫无疑问,我身边不少真实发生过的事例都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我计划在和王5之间最快乐最**的时刻悄悄收场,趁着我对王5仍抱有极大的幻想。虽然我们还会每天**,每次做完我仍会亲吻他全身,但丝毫没能改变我要离开的初衷。

等到第二年秋天到来之前,我雄心勃勃的开始安排王5的事情,首先,我给他存了一大笔钱,然后是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我也打算留给他,最后那台九成新的揽胜我也一并要留给他,我只是希望,他能不再那么辛苦,去做点其他的什么,或者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总之,别在为眼下的生计发愁,也用不着再看谁的脸色,他尽可去实现自己的远大前程,写一些真实的好小说或者其他的什么事情。

那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奔腾岁月,无论生活将去向何方,我们总要满怀期待耐心等待。

二十一

大概是一百年前有个人讲过一个皓月当空而手握六便士的故事,大概是两百年前有个人讲过芸芸众生看待功名利禄的故事,大概三百年前有个人讲过一个富家子弟家道中衰立地成佛的故事,大概四百年前有个人讲过一个事关愁容骑士的故事。听这些故事的时候,就好像讲故事之人正端坐我的对面,在万籁无声的夜晚向我娓娓道来。再往前,我就不敢擅作揣测,一方面我担心自己的理解有失偏颇,另一方面我担心在流转的过程有失公允,虽然我始终对自己的民族抱着极大的自豪感及感激,我更希望自己所处的民族能够引领创造时代,但每当我路过随便一所学校,不论下雨还是天晴,不论小学还是高中,不论工作日还是周末,家长们的车水马龙总是能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随着经济水平的提升以及我们在生活上的不断富足,正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我们民族性格里最坚硬最光辉的基石。

虽然历经风霜的我在很多事情上总是谨言慎行,但在某些事情上我仍是一贯的坚持己见,所以我在离开深圳去加拿大前,我曾态度坚决的要给王5一笔钱,但他没要。那时的我,自信满满的对他大放厥词,在我们人类创造历史的过程中有过无数个伟大的时刻,也有过无数次的猥琐阴险的战斗,善与恶、正与邪、对与错、勤奋与懒惰、自信与自卑、真实与虚假,本来就没有绝对而严格的标准,虽然我深知我们每个人在历史的长河中的各个方面都存在巨大的改进空间,而人生就是一场始终在前行的苦旅,全靠自己寻找方向。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一切都收拾妥当,只有我留给王5的银行卡他却坚决没收下,卡上是我卖掉车子后又添了几百万的数。我对他说我还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下次我们会在哪里相见。我渐渐意识到,正是这种漂迫不定、充满期待的人生才是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正如王5那强势而真诚的个性,令我魂梦系之。

后来我听说,王5在我走后的第二个星期日也离开了我的那栋别墅,那个季节,深港花卉中心开始露出衰败萧瑟的景象,他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抽了几根烟,接着双手插进裤兜背着背包走掉了。再后来听到他的事情,才知道他去了珠海,为了维持生计,给人当司机、跑业务卖集装箱、接一些画画图的小活计、或者忙其他的跑腿的事情,他在珠海及周边的海岸四处奔波,从未停下过前行的步伐,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迹,却没能击碎他那对生活的美好梦想。

他为了生活的收支平衡,吃尽了人间的苦头,却仍像勇士一样奋勇向前,而那难能可贵的勇士精神,从来都不是在与人斗争中体现,而是在面对切身利益之时,仍然知道如何公正、体面及善意地对待他人。现如今这样的勇士越来越少,可以说是几近殆尽,但我们还是应当心存希望,人类文明终将迎来新的辉煌。

我们总是深陷困境,但只要耐心等待天使扇动它的翅膀,一切梦想总归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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