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号战列巡洋舰上,被摧毁的乙炮塔,以及舰桥已经被官兵用帆布遮住了。
相对于编队里的其他战舰,“果敢”号显得极为刺眼。不仅仅是战舰的损伤更加严重,还有降到一半的舰旗,以及悬挂在前后桅杆上的,长长的白色飘带。
按照帝国海军的传统,只有舰长殉国之后,战舰才会降半旗,并且挂白飘带。
另外,所有在海战中阵亡的官兵都将进行海葬,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海葬会在舰队返回港口之前举行。按照不可靠的说法,这是当年确定海葬为海军阵亡官兵的标准葬礼模式时定下的规矩。其暗含的意义是:所有为国尽忠的海军官兵的英灵都将留在大海上,继续守卫帝国的海疆。
战舰的尾甲板上,十多具暗红色的棺材一字排开,最中间那具棺材的面板上还镶有一条蓝色腾龙,另外还有几具棺材面板上镶着白色腾龙。
显然,在帝国海军中,什么人用什么棺材也有规定。
舰长用的是镶蓝龙棺材,战舰上的高级军官用的是镶白龙棺材,普通官兵则用没有镶饰的棺材。
宽大的甲板上,上百名将领与军官肃然而立。
只是,这些将领与军官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站在左侧的是以祖寿清为首,前南洋舰队的将领与军官。右边的,则是以李玉民为首,前东洋舰队的将领与军官。
从这个站位上也能看出,陈锦宽强行将两支舰队捏合在一起,并没有多好的效果。
因为“果敢”号之前属于南洋舰队,王常新也是南洋舰队的军官。现在,“果敢”号编在快速战斗群内,由祖寿清指挥,所以主持仪式的不是李玉民,而是祖寿清。当然,严格来说,这场海葬仪式应该由舰队司令官,也就是李玉民来主持。
当站在丙炮塔上的军乐团奏响了《海军进行曲》的时候,所有官兵都摘下了军帽。
猎猎海风中,上百名将军与军官微微低头,在雄壮的曲调中为逝去的战友默哀。
此时此刻,那催人奋进,在战斗中能让官兵冒死向前的进行曲在白佑彬的耳朵里面,不但没有让他感到激动,反而让他感到一丝丝的悲痛。
正如罗清远所说,战场上,谁都有可能阵亡。
激昂的《海军进行曲》,凛冽的海风,呼呼着响的白飘带,肃穆的人群,暗红色的棺材,纯白色的军装,一切的一切,都让白佑彬真切的感受到,大海,才是海军军人的归宿!
四百多年前,当陈渊洋将军在返回帝国的航途中,站在旗舰的桅杆上,大声喊出:“我不能出生在大海上,就让我永远留在大海里!”这番话的时候,帝国海军军人的归宿就已注定。
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帝国海军军人追随着陈渊洋将军的足迹,前仆后继的奔赴大海。
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对帝国海军的官兵来说,只要穿上了白色军装,只要穿上了海魂衫,他们就是大海的儿子,他们就是大海中的战士!
进行曲嘎然而止,军官们纷纷戴上了军帽。
“立正——举枪——放——”
“砰——”
八名海军少校同时扣下了步枪的扳机。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发令官才带着仪仗队离开了舰尾甲板。
鸣枪二十四响,是帝国海军军人在葬礼上能够得到的第二好的待遇。如果王常新不是上校,而是准将的话,鸣放的就不是步枪,而是礼炮(当然,很多时候都是用小口径火炮代替礼炮)。
这时候,去掉悠扬的《海魂曲》响了起来。
这才是帝国海军的“葬礼进行曲”,原本叫《安魂曲》,后经过适当修改之后,被海军采纳,并且专门用于海军官兵的海上葬礼。
悠扬,略带哀痛的曲调声中,身着常礼服的祖寿清走到了王常新上校的棺材旁边,解下了腰件的佩剑,将其交给了同样身着常礼服的余沈兵上校。
按照规矩,这时候祖寿清与余沈兵应该穿更正规的礼仪礼服,只是两人随舰出港的时候,恐怕都没有带上那套华丽的礼服。
等祖寿清退到一边后,余沈兵上校拔出了佩剑,并且垂直握持在胸前,转身面向王常新上校的棺材。
“……臣等已为帝国尽职尽忠,即便粉身碎骨,愿化为大海之灵,在九泉之下继续守卫帝国海疆……”
冗长的祷文中,这一句最有意义。
这是当初周施正将军殉国前,代表全舰官兵发出的最后呐喊。
从此以后,所有在海战中阵亡的帝国海军官兵都回归大海,同时这句话也被写入了帝国海军官兵的葬礼悼词之中。
念完悼词,余沈兵上校挥下了佩剑,斩断了系着棺材的绳索。
缓缓的,镶蓝龙暗红木棺材顺着坡道滑入了舰尾的大海之中。随着另外十多名官兵用佩剑割断了其他棺材上的绳索,十多具棺材相继滑入了大海。
按照帝国海军的规定,阵亡官兵的遗体最后都是由同级官兵送入大海。
此时此刻,王常新等十多名“果敢”号上阵亡的官兵才真正回到了大海的怀抱,而且永远的回到了大海的怀抱。
葬礼活动结束后,前来参加仪式的军官都将陆续回到各自的战舰。
只是,所有主力舰的舰长,还有以祖寿清为首的快速战斗群司令部的高级参谋都随李玉民一同去了“黄河”号战列舰。显然,这些舰队的高级军官与将领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走吧,我们还要去参加下一场葬礼呢!”
因为王常新是这次海战中阵亡的最高级别军官,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军官前来参加他的葬礼。相反,“太祖”号战列舰上阵亡官兵的葬礼只有该舰官兵参加。这一点充分反应了帝国海军森严的等级制度。实际上,其他国家海军的类似制度也差不多。毕竟,军队本身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群体。
上了汽艇后,白佑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别说他,任何一名参加葬礼的军官的心情都很沉重,也很压抑。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成为那些棺材的主人。
“少校,你们不会没有准备吧?”
听到阮文彪的话,白佑彬、戴秉国与苏鼎昌三个少校都抬起了头来。
“不会吧,你们真的没有准备好?”见到三人盲目的样子,阮文彪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
“准备什么?”苏鼎昌抢先问了出来。
“为自己准备好棺材啊,难道你认为海军司令部批量订购的棺材会很舒服吗?”阮文彪点上了香烟,“上个月,我到高雄徐记寿材铺订了一口上等柚木棺材,妈的,花了我一个月的津贴。不过,想着以后永远都要躺在里面,这笔钱还是比较划算的。你们要是有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介绍,说不定还能打个八折……”
听到这,三个年轻军官都非常震惊。
“小阮,别开玩笑了。”余沈兵打断了阮文彪的话,“别听他的,他在跟你们开玩笑。要说怕死,我们几个里面,就他最怕死。还订棺材,他没给自己多买几份保险就算好的了。”
“老余,你可不能这么说,再说了,哪家保险公司肯把保险卖给我们?”
这时,白佑彬他们才松了口气。
余沈兵笑着摇了摇头,对白佑彬说道:“老罗跟你谈过那件事了吧?”
白佑彬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好好考虑一下,我们都觉得你有资格!”阮文彪说着,就在白佑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余沈兵的话就说得非常现实了,“开始,你注意到李玉民将军旁边的那名上校军官了吗?”
白佑彬微微皱了下眉头,葬礼上,他根本没有举目四望。
“郑恩博,比你高两届的状元。”
听到阮文彪这有点阴阳怪气的话,白佑彬猛的回想了起来。站在李玉民身旁的就是帝国海军学院,第三百七十六届学员中的状元毕业生郑恩博。当年,白佑彬还很关注他。只不过,郑恩博是帝国最有名的“郑氏家族”的子弟,不但在学校没人敢招惹他,而且还得到了很多年轻女性的青睐。当然,对白佑彬来说,郑恩博的出身就是一座他永远都无法翻越的高山。也正是如此,在帝国海军学院,白佑彬与郑恩博根本不是一个群体的人,所以白佑彬对郑恩博的了解并不多。
“小子,别以为自己爬得快,别人比你早出来两年,就已经是海军上校,而且还是‘黄河’号战列舰的大副!”阮文彪嘿嘿一笑,“不过,我们都看好你,并且相信,两年之后你不仅仅能够晋升为上校,还将成为将领,帝国海军一百年来,最年轻的将领!”
“长官,你别开我的玩笑了。”白佑彬苦笑了起来。
“别听他胡说。”余沈兵推了下嘻嘻哈哈的阮文彪,“少校,如果你想成为‘果敢’号的下一任舰长,并且越级晋升为海军上校的话,郑恩博将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当然,不管是我们,还是老罗,乃至祖寿清将军,江洪波将军,都不希望看到你输掉这场竞争,我们都对你很有信心。”
如果余沈兵不提到江洪波的话,白佑彬还反应不过来。
只是,现在白佑彬心里有数了,这又是两大舰队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