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姨娘闻言,朝上首望去,见虞氏拉下脸来,顿时噤声。

沈桑宁正是这时到的荣和堂,发现里间一片静谧。

“沈氏,你来的正好,”虞氏神色威严,“老二媳妇说衍儿因你受伤,你可认?”

沈桑宁站定在沈妙仪身边,“贼人将我挟持,二弟欲将贼人诛杀,奈何贼人想拿我挡箭,我被夫君所救,他确是为我受伤。”

她客观地表述。

虞氏听了,拧了拧眉,“原是如此,你先退一旁去。”

沈桑宁退至一旁,对上沈妙仪柔弱的挑衅之色。

沈妙仪弯起笑唇,就仿佛是在对她说:我受罚,你也好不了。

但很快,沈妙仪就笑不出来了。

虞氏声音一沉,“本想着罚你五棍,走走过场罢了,没想到你死性不改,那就多罚十棍长长记性!”

过了半晌,沈妙仪才反应过来,“母亲,为何?!”

什么死性不改,她又做错什么了?

虞氏锐利的目光穿透灵魂,“你方才主动认错,不就是为了踩你姐姐一脚?你真当我和你一样是白痴吗?”

沈妙仪眼神一闪,极力辩驳,“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姐姐,我真是想替她受过!”

虞氏冷笑,“你若不主动说,她便不会受罚,还有,我何时说要罚她了?”

“姐姐害世子受伤,难道不用罚?只有我要被罚?”沈妙仪不甘,眼眶中水雾腾起,“母亲作为公府主母,是这般偏心吗?”

她这可怜模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会生出怜悯。

偏偏在场的都是铁石心肠之人。

段姨娘嫌弃道:“哭哭哭,家里好运都叫你哭走了,谁家正头娘子像你一样,没骨头的。”

紧接着,就是沈妙仪抽泣的声音。

沈桑宁就冷眼看着,前世的庶婆婆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一点都不意外。

段姨娘向来得理不饶人,不得理同样不饶人。

对付段姨娘,必须得比她更精,要么以“恶”制“恶”,要么投其所好。

可沈妙仪自视甚高,看不上庶出婆婆,嫁给裴彻这么久,都不曾主动讨好庶婆婆,同时也没有制服婆婆的魄力,于是就这么苟着,光等待当将军夫人,不晓得拉拢婆母。

时间久了,段姨娘觉得对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满已久,逮着机会就要刻薄几句。

段姨娘还在喋喋不休,“还敢说主母偏心,你自己根本都不知道错,若不是你出卖在先,阿彻哪里会误伤到世子,少夫人哪会被挟持?”

段姨娘不愧是能在虞氏眼皮子底下,在国公府过得滋润的姨娘,还是会看虞氏眼色的。

“行了!”虞氏一拍桌子,“老二媳妇,我看你是还不知道错在何处。”

“衍儿的伤是因阿彻放箭,替沈氏挡箭,但阿彻初心是好的,沈氏被劫持也是无奈,事后她也衣不解带地照料,因此我不罚他们。”

“你被贼人逼迫,同样是无奈,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我念你是受害者,即便衍儿差点因此丧命,罪魁祸首仍是贼人,故而我无意重罚你,只想叫你明白,身为世族女眷,该有不畏生死的气节。”

虞氏有意分说明白,让其认罚,此刻端着长辈婆母教导晚辈的态度,严厉道——

“直到现在,你仍不思悔改,甚至以退为进,妄图将你长姐拉下水。”

“世家大族最忌内乱,你待姐妹尚且如此,又怎么会懂团结对外的道理?我甚至开始怀疑,那贼人是否真的逼迫了你?”

“还是像今日这般,人家什么都没问,你就迫不及待地出卖了家人?”

沈妙仪再次如鹌鹑般安静,颇有心虚意味,稍愣后再要辩,只见虞氏大手一挥——

“拖下去。”

几个丫鬟上前,将颓败的女人拖下去。

段姨娘迟疑地问,“这一打,日后还能生养不?”

虞氏睨了一眼,段姨娘立马收起疑惑,转身去监工了。

外头响起板子啪啪声,夹杂着女子的尖叫。

沈桑宁听得并无感觉,要她说,十五棍也太少。

前世她做当家主母,十分明白,打女子是丫鬟执行,根本不像打男子那么重,即便受伤,也不会发生段姨娘担忧的事。

十几棍不会影响生育。

除非本身就无法生育。

眼下只剩下虞氏和沈桑宁在内,虞氏叹了叹,“你这个妹妹不是省心的,你也要防着些……”

说着,虞氏顿了顿,低声问,“近来,你可有看过大夫?”

虞氏问的委婉。

沈桑宁听出来了,这就是问子嗣呢。

她打马虎眼,“母亲,我和夫君才成婚不久。”

虞氏点头,“我不催你,你也该上点心才是,不过,衍儿受了伤要静养,这个时候还是分房睡吧,让他好好养伤。”

沈桑宁应下。

外头惨叫声连连,她不禁对沈妙仪感到无语。

丫鬟下手能多重?至于这么啊啊惨叫吗?

直到她走到院中,看见那身量八尺,力拔山河的丫鬟,再对上沈妙仪汗流浃背的模样、苍白的小脸……

看来虞氏是真的动怒了。

沈桑宁稍稍走近些,就被围观的段姨娘拉住,“少夫人,你还是站远些吧,别被误伤了。”

段姨娘嘴里还在嘀咕,“得亏是阿彻没跟来,否则还不得为了这个小蹄子忤逆主母啊,真是猪油蒙了心,看上这小蹄子的恶毒了。”

沈桑宁听得莞尔,饶有意思地看着如板上鱼肉的沈妙仪。

杖责正好结束,沈妙仪痛得起不了身,痛苦抬头,对上沈桑宁愉悦的眸色,她满脸屈辱与愤懑。

沈桑宁错过她,准备离去,忽听她恨恨道——

“你别得意。”

竟然还有力气警告。

自从那日沈桑宁扇了她巴掌后,她私下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沈桑宁不屑道:“这话,你还是每日同你自己说一遍吧。”

*

书房。

房中空无一人,不知道裴如衍跑哪儿去了。

“世子去国公爷那里了。”书房外的小厮道。

裴如衍一心公事,受了伤也不好好修养,沈桑宁叹了叹,独自进入书房内等他。

她坐到了裴如衍的书案前,翻来了书案上那本泛黄的道德经,看两眼,她便觉得没意思了。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保持多年阅读的习惯。

沈桑宁转身,目光落在上锁的书柜上,只见锁芯生锈,竟是欲掉不掉。

她伸手一碰,就落了锁。

要不要打开看看?

看**会不会不好?

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忍住,沈桑宁将书柜打开,看见柜中寥寥几件物品,她怔住。

最上面挂着的,是一幅画像。

画像中的少女灵动可人,手里拿着一锭金元宝,五官精致。

沈桑宁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

裴如衍藏在心中的喜欢,再一次刷新了她的想法。

所以他年少时,的确画了一个十二岁的姑娘,阿康没有看错,画的就是她。

那些画都被撕毁,而这一幅,应该是近两年所作。

时隔那么久,亏得裴如衍还能记住她十二岁时的样子。

沈桑宁低头,看见了一件陈旧的衣裳,上头带着乌鸦的印记。

她又想起了陈书的话。

原来这衣裳是被裴如衍藏在了这里。

边上放着一个小木盒,木盒并未上锁。

盒中放着的,是一块粉色的帕子,她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来了。

被帕子裹着的,是一只银色的蝴蝶耳坠。

这耳坠她可是记得的啊!

成婚第二日,她就发现耳朵上少了一只耳坠,没想到是他拿的啊!

裴如衍怎么还悄悄拿耳坠?

沈桑宁想起新婚那夜,她躺在书房硬榻上,还担心他不原谅她咬他那口……

所以那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表面装的冷漠,却趁她睡着,把她耳坠藏起来了?

沈桑宁独自沉默,垂着眸,将耳坠放了回去。

蓦然灵机一闪,有了些想法。

*

等裴如衍与宁国公谈完话,回到书房,听下人说:“世子,刚才少夫人来过。”

裴如衍的视线在书房转了一圈,早就没了沈桑宁的身影。

直到他走进屋内,发现柜子的锁掉在地上,眉头一蹙,下意识将柜子拉开。

见物件都静置原处,没有被移动的痕迹,暗松口气。

虽然过往秘密都已经被妻子知道。

但,这些年他习惯收藏每一样有关她的东西,若真被揭开,让她知晓,她会如何看他?

是时候该换把锁了。

裴如衍想着给木盒也上个锁,便将木盒取出,打开。

帕子好端端地放着,中央躺着一对蝴蝶耳坠。

……

一对?

裴如衍瞳孔地震,怎么多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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