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市乌溪镇,是比邻国际大都市海城不远的一个小地方,但因地理环境特殊,不便开发,一直处于相对原始落后的状态。
七月的天儿,日头高悬,金色的阳光落到墨绿色树叶上,发生折射偶尔闪烁着耀眼的光点。从外边儿来到乌溪镇的人,进入这个小地方后感叹一声,乌溪镇地方小但却比城里凉爽多了。
“阿婆,我听你说这症状,小浩应该没事,您放宽心,如果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话,我今儿下摊回去到您家去瞧一眼。”
送走一位担心孙子中邪了的婆婆,又来了下一位客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是来为儿子选结婚吉日的。
许白微笑道:“大爷,这个月等十五过了之后,逢四七的日子则避开,其余都可以,如果要挑一天最好的,那就选七月二十六。”
大爷连诶几声,满面笑容地走了。
街上一棵大榕树的的浓阴下,许白微摆了个摊子,扯了块布写的“算卦”两个大字。她穿过来一个月了,镇上的人从起先的不相信她,到现在见了都要喊一声小神仙。
这一个月许白微碰见的都是些小事,每每有村民来算卦或问疑,她都只是象征性地收个几块十块的卦钱。
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玄门天才,许白微是天师府陆致遥的唯一传人,在师父过世之后,那些有门路的富商豪贵恨不得争相把她请回家供着。一旦遇事找上门来,动辄千万报酬,要是让他们见过许白微这一月来的收这十块八块的,怕是要大跌眼镜。
这些,恐怕要算上辈子的事了,许白微已经穿过来一个月了,心中大约明白以后就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修行者虽能窥破天机,可也不是立地飞升的神灵,不能随意穿梭于三千小世界。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修行者已经越来越少了,哪怕是一个不求精通只求入门的玄师,那也是万中无一。
只是这个世界似乎有点意思,脑中出现的信息告诉许白微,这是本关于真假千金的话本子,十八年前姓许的富商和一个同姓许的农民工,两人的老婆在一个医院分娩,结果抱错了孩子。直到不久之前,姓许的富商偶然得知真相,几经查访找到了许白微的身世,证明许白微就是他的亲生女。
此时,原主刚刚考上大学,不久前,唯一剩下的母亲也久病积弱,去了。
她跟穿进的这幅身体同名同姓,许白微记得一个月前,她刚穿过来时,许母还没死,几乎是凭着放心不下原主的毅力吊着一口气。
许白微会穿过来,是因为原主已经不慎坠河溺亡了,她虽然套着这壳子回了家,但也许是这对无血缘却有亲缘的母女之间的感应,也可能是将死之人能透过躯壳看见什么,总之,许母应该是知道许白微不是她的女儿了。
傍晚时,许母微笑着对她说,“微微,再见。”
然后当晚就咽了气。
许白微用了原主的躯体,也肩负起了原主的责任,联系了邻里帮忙,掏钱将许母厚葬。办丧事的花销不小,加上许家本不富裕,许白微把原主上大学准备的学费都花出去了。
她这才在镇上支了个摊子,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但小镇上也不是人人都会频繁遇到棘手的问题,生意并不算好,她也不是每天都会出摊。
这会儿,富商许家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许白微一边等人来,一边继续摆摊。
今天镇上来了不少生人,都是冲着镇外一个承包商规划了个野外划艇活动来的,乌溪镇之所以叫乌溪镇,因为镇外有一条标志性溪流,溪水底下山石乌黑,故名乌溪。
乌溪从山上流下来,因为山势,有一截流速稍急,有人便从中找到了商机,加上乌溪镇自然风光不错,宣传吸引来了不少游客。
这会儿街边上停着辆刚从镇口开进来的越野,开车的是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现在正靠在车头上打电话。
“喂?东子,你从北市出发啥时候到啊,我人都在乌溪镇了,这人穷地方小的,虽然有点自然风光,但我一个人也没法玩儿啊!”
“乌溪镇是个地名,就我订的那个野外水上划艇,周边很偏僻,只有乌溪镇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许白微的摊子就在斜对面,对方举着手机高声说话,让她不由得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
那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染着黄毛稍显轻佻,但皮肤干净五官周正,身上也隐隐带着一层红光,然而他眉间却透着一股青黑,如一团微微游动的云团。
在普通人眼中除了实物什么都看不见,但在天赋绝佳的修行者眼中,世间福、贵、善、恶、难、煞……全都是气,能预示一个人的命运。
青年身上的红光,那是福贵之气,此人应当出自小富之家,有祖上积德荫于子孙,本人没多大出息,但足以一生衣食无忧。而那眉间的黑气,却足以成为变数,如果处置不当,会出大事。
而且——活人肩头左右,各有一簇阳火,阳火越旺盛那人身上的阳气越足,身体也就更健康;当阳火虚弱,人身上的阳气就会减弱,这时就容易沾染上脏东西。
眼前这青年肩上的阳火显然比普通人的要虚弱了,得亏他祖上德荫,不然可能早出事了。
这样的潜在大客户,让许白微主动朝他打招呼,她招了招手,道:“朋友,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但也别怕,我有破解之法,平安符6666一张,你要几张?”
“……?”钱乾刚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就看见许白微朝他说话,他表情顿时有点扭曲。
看来现在的科普教育确实很有成效,骗子行情不好,都要亲自拉客户了。
他刚才车一开进来就看见了,来找那女骗子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在收的都是几块钱,他也懒得干涉。老人观念封建迷信,不好扭转,说不定他插手还讨人嫌。
没想到女骗子竟然还主动叫他,更离谱的是还狮子大开口,一张破符就要六千多,是他长得像冤大头还是咋地?
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刚那大爷你收他五块钱,到我这儿就六千多了,美女,你不能看哥有钱就使劲宰啊!”
这也是个离谱的地方,那女骗子一看就还没他大,要搞封建迷信骗钱好歹也得由白胡子老头来吧。
许白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平静地回复他:“刚才的大爷只是来算结婚吉日,影响并不大,但你的可是买命钱。”
大抵是她语气太平静笃定,又可能是她那双清透的眼睛中,目光太过清冷沉稳,叫人忍不住信服,钱乾一时被她镇住了。
买命钱。
钱乾愣了下,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是昏了头,就有一瞬产生了觉得她可信的念头。不过,刚才他叫“美女”只是一句称呼,现在他发觉这女骗子真的是个美女,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出尘气质。
他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骗子能骗到人肯定有独特手段,说不定这美女学过心理学呢?骗子就是骗子,科学是底线,封建迷信要不得!
但人面对好看的长相时,脾气总会更好。钱乾抱着劝人迷途知返的心,十分委婉地说:“美女,小镇也不是法外之地,现在已经不兴那个了,要相信科学,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把我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送给你。”
许白微笑着点头:“嗯,我知道,科学嘛。朋友,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但也别怕,我有破解之法,平安符6666一张,你要几张?”
像个复读机。
钱乾:“……?”你知道个屁!
淦!他简直裂开,这女骗子心态也太好了吧,还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
他正要不客气地拒绝,目光落到了女骗子的衣服上,土里土气,还洗得发白,不知道都穿了多少年了。刚冒出来的火气,忽然就没了,就是有点看见乡下孩子的辛酸。
算了,可能确实是遇到困难了,不然看起来还没他大的小镇女孩子,怎么扯得下脸皮来骗人。
心里找到了原因,钱乾这会儿看许白微脸上的笑容,已经品味出了别的意思:强颜欢笑、勉强支撑。
她只会说那几句,肯定也是因为还不习惯骗人,技术生疏,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
她心地应该还是好的,婆婆大爷她都只骗几块钱,只是自己钱多,她才多坑的。
钱乾神情中露出同情,说:“来两张吧。”一万多应该够她家里过一阵子了。
许白微看他掏出手机,也拿出了自己的山寨机,打开收款码页面递给他,随后响起一个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13332元】
许白微将之前画好的平安符递给他,又多问了一句:“清心符666一张,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你要么?”
“不了。”钱乾接过平安符随意揣兜里,他本质是捐款,不需要乱七八糟的符。
钱乾转身回到自己车边,许白微看着青年的背影,好心提醒:“朋友,明天你最好不要近水,也不要随便答应听见叫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