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林卓顺江而下,直出津门,他已然不在京师,大明的核心中枢却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宗室藩王们哭倒在厕所,他们贡献家产的折子上了又上,朝廷始终没有回应,李太后似乎懒得搭理,他们也渐渐现这似乎是一种惠而不费的表忠心手段,反正又不是真有人要,漫天叫价嘛,怕得谁来,你加一注,我加一码,你追我赶之下,最豪爽的藩王鲁王朱颐坦加价已经加到了贡献王府宝库、贡献王府名下的山川湖泽,只留下田地糊口的地步。
于是乎,这场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大傻瓜,轰然出世。
李太后命辅张居正当朝宣读了鲁王感人至深,字字都是泪的献产奏折,张居正嗓音雄浑,感情浓郁,朗诵得荡气回肠,把皇极门外的大臣们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诸卿,宗室诚心诚意,本宫本意不欲理会,以帝胤嫡脉,坐享国家,而收受支脉财物,始终不妥,然而宗室诸王报效之心不减反增,回馈之切,令神人动容,再予无视,本宫于心不忍,朝廷亦不能无动于衷,田地于宗族传承,至关重要,本宫有意将皇庄皇店分解赠予,以表彰其忠敬之心,至于浮财宝货,乃晚辈女眷把玩之物,本宫亦自内库拨给分赠,以壮宗室女出嫁形色,至于山川湖泽,矿产盐井,蛮荒僻壤,于藩王无益,于国家有利,本宫厚颜笑纳,以全宗室分支慷慨之意”李太后高踞御座,脸色平淡无波,说话间人情味跟长辈姿态十足,但又时刻顾及朝廷体统,端的是情理俱佳,“地方官府亦参照此例,官产中田产分毫不动,以皇庄皇店置换荒山贫地,造福地方”
“诸卿以为如何?”李太后娇躯微微前倾,俯视着下头的文武大臣。
“娘娘慈恩深重,英明睿智,千岁千岁千千岁”张居正带头拍马屁。
“娘娘英明,千岁千岁千千岁”大家伙儿全都咣叽趴在地上,表示这一手以慈悲心肠行雷霆手段,占便宜占得无比高姿态,此乃王道,耍得很让人服气。
“启奏娘娘,陛下,微臣家中亦有盐场四座,矿山七处,毫无出息不说,还劳神费力,家人内外疲惫至极,请娘娘开恩,勿以远近亲疏为念,拯救微臣全家于倒悬”武定侯郭大成率先窜出来,面色沉重,表示咱虽然不是宗室,也得跟上时代的节奏,一番话没有一丝烟火气,跟真事儿似的祈求恩典,演技满分,话说的,嗯,也很漂亮,就是肉麻了点儿。
呸,你个不要脸的,还全家倒悬,老夫倒是真愿意帮你倒悬起来,赚钱太多咬你手么?英国公脸色很黑,心中怒骂不已,郭大成一表态,最尴尬的就是他了,他家中也有很多矿山盐场,而且还是勋戚第一,但他并不想吃亏,皇店皇庄固然是块肥肉,但他认为这些矿山盐场的收入也非常可观,家里子嗣少,得多留点儿家底壮气势,里子和面子他倾向于选择里子。
“臣家中也有矿山盐场,求娘娘开恩,雨露均沾”
“……求娘娘救我全家一命”
“娘娘哇,家里揭不开锅了,没有皇庄田地,要卖儿卖女矣”
……
郭大成带坏了画风,识相的,自以为没有资格拿捏的,全都爬出来,哭爹喊娘求着皇家把矿山盐场给收了,勋贵占了多数,文官也有很大一坨。
“诸卿平身,既如此,本宫也不能厚此薄彼,朝臣勋贵中,愿以矿山盐场置换皇店皇庄者,一如宗室之例,本宫有言在先,田义录名,以今日表态者为准,内务府统一造册,其余人等不再受理”李太后嘴里淡淡说着,瞥了窝在后头不冒头的很多勋贵和文官一眼,心中恼怒,这帮贪得无厌的蛀虫,打定了主意要拉清单找后账。
嘿嘿,还真拿捏上了,言辞凿凿,就跟真是天大的好处似的,硬挺着没有表态的英国公等人,嘴角冷笑,无不幸灾乐祸,讨好太后有毛用,产业么,还是捏在自己手里实在啊。
这起子人随着大流,毫无诚意地附和着给李太后歌功颂德,心里却是沾沾自喜,但马上又警惕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沈一贯笑么兮兮地出列了,这个林卓的御用喉舌,只要一出手,断然木有好事。
“娘娘圣明,臣有建议二,一曰盐铁专营,仿效汉制,严格限制民间盐铁经营,不为牟利,而为保障军需,工部造作局、中央军火器局、海军军工总局、船政总局,优先供给,民营者须核资质,无资质经营盐铁者罚没家产,阖族问罪;二曰稽查私营矿场,若有聚众啸聚,危害地方,强征民夫,鱼肉百姓之事,若有私相授受,手续不全,肆意圈占之事,不论功劳多大、地位多高,宁枉勿纵,严惩不贷”
“娘娘,盐铁国之命脉,火器、坚船、利炮所急需,军方性命攸关,民间需求稀少,恶意囤积,把持不放者,不惟利欲熏心,则是居心叵测,断无无辜之人”
沈一贯言语铿锵,眼睛明晃晃地看着英国公张溶,林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目光短浅,摇摆不定的下作小人,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林大人不在,就能打马虎眼了,须防着老沈不死。
“嘶嘶……”文武大臣都觉得牙花子疼,话赶话赶到这里,沈一贯政治无比正确,光环加身,谁都没辙反抗。
英国公张溶全身剧烈哆嗦,年纪一大把,难以承受人生的大起大落,他看着御座上的李太后,希冀着她能给条活路。
李太后眼眶突地有些湿润,她看着沈一贯,心知肚明这是林卓给她预备好的,只要杀鸡儆猴,宁安整顿盐铁,统一管理就事半功倍,呸,也不知这个杀千刀的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宁安?
“沈御史言之有理,不过失之严苛,本宫暂且宽限三日,三日后,内务府派员赴各地稽查,中央军和海军派兵随同,想来这次,不会有人敢于作梗”李太后笑吟吟地扫视着皇极门的翎顶辉煌,不客气地说,本宫不针对你们任何个人,在站的,全都是渣渣,他人不在,照样能玩儿得你们********。
“娘娘圣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次是老张溶带头谄媚,面色惨白,跟破财比起来,保命更重要,今儿个算是面子里子全丢完了。
这时候,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赵锦又出现了,仍旧是笑么兮兮,但却眉眼森森。
“娘娘,臣弹劾河南巡抚陈令臻,私圈山林,广占矿脉,攫取私利,蓄养暴徒,祸乱地方,攀诬宗室,胆大包天,图谋不轨”
“嘶嘶……”文武大臣们牙花子又疼,张佳胤的眼角也抖了抖,赵锦这一又是政治正确得不能再正确,李太后正跟宗室互动良好,攀诬宗室的罪名必须重罚,而广占矿脉么,这个罪名很及时,他那弟子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天杀只猴子了。
李太后闻言,嘴角悠然噙笑,扫视朝堂上下,没人敢于吭声,列位,小情郎处心积虑而来,你们,真心都是渣渣。
“此事可属实?”李太后勃然作色,厉声叱问。
“臣有证据,陈令臻计有矿山十二座,多是煤矿,在山西境内,隐匿在家人妻妾名下,蓄养暴徒二百余人,曾指使暴徒暗害开封知府李尤丰表侄子,罪证确凿”赵锦捧出厚厚一沓奏疏,斩钉截铁。
真真是心机婊,罪证确凿?恐怕早就罪证确凿了,单等今儿个拿出来吧,很多打算化整为零隐匿些产业的,这下也颇感没猴儿可耍,心中悲凉,林卓这是在远程残害忠良啊,十二座煤矿,二百多人的护矿队,都不够用好不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此人如此刻毒,命锦衣卫驰驿河南,拘拿回京”李太后暴跳如雷,把奏疏朝地上一摔,拂袖而去,表示本宫怒了,你们看着办。
“退朝……”田义的声音悠悠扬扬。
沈一贯赵锦等人聚在一起,相视而笑,大袖挥舞,留给众多朝臣一个不可描述的背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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