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陈操之在邺城二十日,天气一直晴朗,一出邺城踏上归途,秋雨就绵绵不断,虽然众人都是披着雨具骑马,但因为队伍中还有几辆马车,所以行进也并不快,七月二十九日过冀州朝歌时,冉盛和沈赤黔带着几个随从分道向西去洛阳,燕国既遣使要与晋结盟,那么洛阳暂时就不会受到燕军的攻掠,镇守洛阳的扬威将军沈劲可以松一口气——
陈操之让沈赤黔给其父沈劲带去口信,分析了秦、燕两国的形势,预言氐秦年底前将发生叛乱,燕国将趁机出兵袭秦,领兵的极有可能是慕容垂,但苻坚、王猛的应该能控制关中的局势、削平叛乱,而燕国因为执政的太宰慕容恪与皇太后可足浑氏之间的矛盾,致使西征关陇的慕容垂无法建大功,而且明年燕国也将有一场大的动乱,虽然时机绝好,可沈劲兵不满千,无力从两国动乱中谋取大利,他要做的是趁秦国动乱时,招揽逃难的流民,另外还要竭力拉拢河南诸坞,屯粮练兵,壮大实力,这样才可以配合明年或者后年的桓温北伐——
经过长安和邺城之行,沈赤黔对陈操之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以两曲童谣让进逼洛阳的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的数万步骑解围而去,他父亲沈劲的性命可以说是陈操之救下的,不然,其父沈劲必与城偕亡,这样料事如神、深入虎穴从容布下陷阱且能全身而退,陈师,神人也。
冉盛去洛阳是为了他留在洛阳的三百军士,那三百军士他必须带回姑孰,还有六百匹战马,其中三百匹是氐秦使团的军士留下的。可笑那秦使席宝离开邺都时还向慕容恪要求返还其战马,慕容恪只缴了三百秦军的弓箭,没缴到战马,如何还他,只当席宝是无理取闹,不予理睬。席宝出使江东不成,莫名其妙到了邺都,软禁数日遣返,手下军士俱没了坐骑,只有步行回长安,好不懊丧,更让这些氐秦人士气低落的是:西门豹祠传出的神谕谶言。说秦主苻坚并非苻雄之子,而是当年苟太后游漳水时与西门豹祠的巫祝所生,这个传言还得到了一定的认证,有邺城父老说当年西门豹祠有个巫祝曾在祠内诱奸妇人,后被逐出邺都。不知所终,那人应该就是苻坚的生父——
氐秦丞相长史席宝及其手下军士就是带着这个让他们羞耻沮丧的消息回长安的,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秦主苻坚得知这一消息后会何等的暴怒?
冉盛与沈赤黔数人快马去洛阳。将率那三百军士和战马尽快赶到平舆苏家堡与陈操之会合。
八月初一,陈操之、袁宏、皇甫真一行六十余人冒雨渡过黄河。来到河南重镇浚仪,浚仪便是后世的开封,镇守浚仪的是燕国左中郎将慕容筑,慕容筑亦出身皇室。是慕容恪的从弟。
在浚仪,西府参军袁宏见到了一位故人,此人姓赵名弘,原是晋南阳都护,因为受燕国的金帛美女引诱于升平五年献宛城降燕,燕主慕容暐封其为镇南将军,袁宏曾在荆州与赵弘相识,此番相见,赵弘颇有愧色,袁宏鄙薄其叛国,不甚理睬,陈操之却对赵弘颇为亲切,席间说些江东风物,诸如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以及各种汉人风俗……赵弘不胜惆怅向往,而且他在燕国亦不甚得志,便盟生了回归东晋的念头。
次日一早,陈操之、袁宏、皇甫真一行辞别慕容筑上路,赵弘跟随慕容筑为众人送行时,悄悄对陈操之道:“弘当年昏昧,今已痛悔,不知尚有补救回头之路否?”
陈操之目视赵弘,说道:“廉颇居梁,思复为赵将,此人之常情,迷途知返,不远而复,亦先贤所赞,将军若怀故国之思,自有报国之路,期在明年,将军珍重。”拱手而别。
赵弘揣摩陈操之言下之意,应该是晋军明年将会北伐,桓温前两次北伐的是氐秦,难道明年将伐燕?那时我若倒戈建功,当可将功赎罪——
左中郎将慕容筑瞥见赵弘与陈操之私语且面露蹙眉深思神情,心生疑惑,策马过来问:“赵将军与陈洗马说了些什么?”
赵弘作为一个叛变的汉将,城府和急智是有的,不悦道:“原以为这位陈洗马对我比较友善,不料也是与袁参军一般,临行时这不忘讥讽我一句——”
“哦?”慕容筑问:“此人如何讥讽与你?”
赵弘隐含怒气道:“问我‘穹庐毡帐,还住得习惯否?’这不是讥讽吗?”
慕容筑哈哈大笑,说道:“中原的鲜卑人现在与汉人饮食起居一般无二,哪里还有什么穹庐毡帐住不惯,此人讥讽你应是别有居心——”
赵弘冷笑道:“或许有一些激将之意吧,我赵弘既已归顺大燕,自当忠心耿耿报效,岂会因这三言两语动摇,真以为赵弘是那样不智之人吗!”
慕容筑疑心尽释,点头道:“赵将军不必多心,在下只是不明白太宰为何要与晋和谈,而且派遣的还是皇甫侍中这样的重臣——傅颜、慕容尘两位将军原拟攻掠颖川、汝南,欲尽取晋河南之地,现在都奉命原地驻守了。”
赵弘道:“太宰智略无双,定然另有打算的。”
……
就在陈操之一行出浚仪之时,邺城关于苻坚身身世的谣言也传到了长安。
长安宫城明光殿露堂,苻坚单召王猛密议,连他弟弟苻融都没有召见,苻坚起先的震怒已经过去,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消除此谣言的影响,稳住关、陇的局势。
王猛皱眉深思良久,道:“陛下先要在华阴、陕县、潼关一带布置重兵,以防燕军来袭,在蒲城、澄城一线也要防备燕军的进攻,这些攻守要地必须安排忠心可靠的将领,而对原本因陛下重用汉人而怀怨的诸氐酋豪要严加控制。陛下要做好平叛的准备,此谣言被利用是避免不了的。”
苻坚恨恨道:“鲜卑白奴太恶毒了,竟制造这样的谣言诬蔑朕,朕誓踏平邺都,以雪此辱。”又道:“席宝已入关,朕已急命其暂留华阴。不得进长安,若让这些军士入长安,那谣言更是沸沸扬扬。”
王猛摇头道:“陛下此举不妥,席长史诸人滞留华阴不入长安,只会更让人疑虑,席长史三百人是从邺城回来的,要消除谣言的影响。必须借助他们,臣立即写一封密信,派窦朗急送至华阴,叮嘱席宝,严加约束那三百军士。要众口一词,说这谣言是鲜卑人的阴谋,是想乱我大秦,邺都近来谣言蜂起。不是有童谣说慕容恪要篡位自立吗?这些谣言也要在长安广为散布,这样可以分化秦境民众对西门豹祠谣言的关注。”
苻坚点头称是。命王猛就在露堂草写给席宝的密信。
王猛提笔写信,写到一半,搁下笔对苻坚道:“陛下,臣又思得一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鲜卑人既以这等谣言诬蔑陛下,我又为何不可制造谣言反诬,如此,鲜卑王室互相猜忌,自顾不暇,也就不能齐心出兵攻我大秦,而且谣言太多,民众自然厌倦,陛下就可从容应对危机。”
苻坚大赞王猛智计,问谣言安出?
王猛道:“据闻燕太后可足浑氏美艳无比,慕容儁去世时可足浑氏年不满三十,白奴性淫,那可足浑氏想必也是不甘寂寞的,可足浑氏素恶慕容垂,谣言不妨就从这里入手,就说可足浑氏意欲私通慕容垂,慕容垂拒绝,可足浑氏衔恨,便委身慕容评,秽乱宫廷,不一而足,陛下以为如何?”
苻坚抚掌大笑:“景略大才,虽是猜测,只怕实情便是如此。”猛然想到自己也是丑闻缠身,即改口道:“这谣言也足以让慕容氏忙乱一阵了。”
正这时,内侍赵整在露堂外禀报说东边的宣平门和西边的直城门驰道边出现异象,长安百姓议论纷纷——
苻坚问:“是何异象?”
赵整道:“便是那邺城西门豹祠的谣言。”
苻坚惊道:“又有谣言!”
王猛道:“陛下勿忧,待臣去看来,自会为陛下妥为处置。”
王猛出了明光殿,与宦官赵整先奔较近的直城门,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竟有数千民众在此围观,王猛命手下军士驱散人群,进去一看,就见驰道左侧的泥地上密密麻麻聚集了无数蚂蚁,黑蚂蚁、黄蚂蚁,约有方丈大小的那么一大片。
赵整低声道:“王尚书请看,这些蚂蚁隐然组成十六个字——”
王猛经赵整这么一提醒,再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那些蚂蚁看似杂乱,但隐然可辩是十六个大字形状,便是那邺城西门豹祠神谕谶言:
——投巫治水,漳终不汤。有祝通神,苻得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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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昨日有点感冒,没码足一章,今天会两更补上。
近日书评区还有读者群对小道写的陈操之有些不满,认为操之装B,不潇洒,不风流,更有人认为操之应该留在燕国发展,小道有些无奈,也许小道写的清河公主比较传神,有性格,萝莉讨人喜欢,被陈操之拒绝后让不少读者不满,以至小道昨日求票没什么书友响应,难道不后宫就不能写可爱女角了吗?小道自认为陈操之的选择是最明智的,难道他还能悄悄带着萝莉公主回江东,这固然很爽很YY,但可行吗?
陈操之的性格已定,本书风格也早已确定,或许操之行事有些拘谨,本书风格不甚大众,但小道会这样坚持写下去,因为这才是《上品寒士》,而不是其他。
双倍月票最后半天,小道想再求一下票,不知能得到几位书友的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