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屿川修长的手指在棕色茶盖上拂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轻启的薄唇有淡茶般清远的笑意,“公子言重了。”
他满嘴都是跑火车的鬼话,言不过脑,张口就来。“靖安将军乃是年少有为,飒爽英姿的将门之才,是我辈楷模,亦是我等心之所向。”
“谈何兴致不高?”他挑起细长眉尾,眉宇间笑意浅浅,“公子如何知晓我对靖安将军没有兴致?”
“心之所向?”宁知韫一怔,嘴角渐渐上扬,眉心轻动,嗓音低哑撩人,“听公子的意思,便是喜欢这靖安将军了?”
傅屿川漫不经心地笑笑,笑意不达眼底,“谈不上喜欢。”
“嗯?谈不上喜欢?”他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仰慕喽?”
话罢,抬头掀眼,对上了傅屿川深沉淡然的目光,与绯红的耳垂。
萧萧秋风吹过,他宽袖掩面喘咳了起来,苍白的双颊上,咳出了薄薄好看的红晕。
陈泽楷借着拿茶壶添水动作,轻声打岔道:“殿……公子,你连早膳都不曾用,再多吃些点心吧。”
傅屿川即便不受宠,也是从小生活在皇宫之内,锦衣玉食生养长大的,坊间粗茶淡饭,于他,多少都会有些难以下咽。
他便只是低低“嗯”了声,并没动盘中糕点。
旁边有人被他们这等风月之话,勾起兴趣,取笑着插话,“公子这话说得,便咬定白衣公子是断袖了?”
宁知韫勾着嘴角嗤笑,视线落在傅屿川身上,心想:断不断袖不知道,不过……身娇体软的,睡起来倒是惬意。
有人道:“大家不过是聚在一起说说玩笑话,何必当真呢?再言,天下好男儿,谁对靖安将军不抱着几分仰慕?”
“好男儿?”有人笑着道:“可不曾听过靖安将军有断袖之癖。”
“管他好男色还是女色,靖安将军这等英雄好汉,何愁无妻?他若是要女妻,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安乐公主,都让他能娶到手!”
“他若是要男妻,以美貌倾城的七皇子,指不定都要乖乖等着嫁他!”
傅屿川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点名,呛了口热茶,外袍洇湿大片。
茶棚里其他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傅屿川红着脸颊在猛咳。
听了此等玩笑话,他心中思绪蠢蠢欲动——
嫁于他?这仿佛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若是将来能为我所用,那是最好不过了。
宁知韫假意不解挑眉,深邃眼眸含着审视望向他,“公子激动什么?又不曾论及你。”
“咳咳咳……”傅屿川回神,矫揉造作柔弱轻笑,极力将话说清楚。
“公子误会了,不曾激动,只是在下身子娇弱,受不得风。”
话音刚落,肆意的凉爽秋风拂面而来,扰乱他不曾束起的头发,掀起道上灰沙细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感觉这阵风的劲头不再那般大了,他才掀开眼帘,瞧见站在身侧遮了风的男子。
傅屿川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一双狐狸眼表面充满温情,宛若春风万里拂过,和煦温柔又祥宁。
“多谢公子了。”
“怎么谢?”宁知韫轻问,唇角是张扬邪肆的笑,配上那张神祇般的脸,简直魅蛊至极。
傅屿川站起身来,动作轻柔,仪态端庄,透着随和懒意,意有所指地打趣道:“公子想让在下如何谢?”
他一双眼眸含情,投出的每簇目光,仿若皆是‘我心悦于你’的满满深情与爱意。
眸底似有潋滟水光,容易让人移不开眼,更容易叫人溺毙其中。
宁知韫与之对视之时,不由得愣怔了一下,被勾了魂走一般,嘴中无意识喃道:“我……”
见此,傅屿川满意地笑了,步子轻盈,款款后退半步,唤来手下,“给这位公子一锭银子,以示感谢。”
陈泽楷接令掏出钱袋,就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怀中,出手可谓是相当阔气,惹得不少人看着眼红。
宁知韫失笑,眼瞳里闪着碎碎的流光,“公子出手当真是……阔绰。”
静默半晌,陈泽楷靠近他轻声提醒道:“殿……公子,这会儿日头已经过去,风愈大了起来,现在走不走?”
“嗯,走吧。”他戴上大氅上雪貂帷帽,雪白的貂绒,衬得人脸色更苍白无力,仿佛真是一朵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
他又轻掸掸衣袍,朝众人拱手:“幸识各位,在下着急归家,便先行一步了。”
“不过公子可有听过一句话,叫财不外露,”宁知韫抛抛手中银两,忽然说:“公子如此大方,容易遇上歹人。”
“若是劫财还好说,公子生的芝兰玉树,神清骨秀,但若是叫那些土匪起了歹心,岂不是人财两空?”
“多谢公子忧心。”傅屿川款款微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反问:“只是公子提及此话,意欲何为?”
他声音端的懒散松闲,神情也温柔若水,却无端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淡淡的清远和疏离。
“我欲……”宁知韫微笑,朝他走近了些,嗓音如黑夜中的鬼魅之声,“公子可否答允与在下同行?”
傅屿川侧眸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疑惑不解,他知这男子目的不纯,没想到竟是犯懒,为了蹭马车?
“公子不愿?”他展眉微笑,清隽动人,缓缓靠近他,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笑意。
“谈不上不愿,”傅屿川微微仰头,盯着他笑笑,“公子若是不嫌弃,大可与在下同乘一车而行。”
傅屿川本就想接近这位漠北归来的少年教军,正愁找不着机会,结果倒自己先凑上来了。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就愿了?”宁知韫眼睛骤然一亮,瞳仁闪过惊诧,“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他自己就先钻进了马车里,陈泽楷扶着傅屿川上车,“殿……公子,这是不是不大方便?”
“无妨,”傅屿川掀开车帘,压低声音,“先将这位公子送回住处,我们再回宫。”
“是。”陈泽楷放下帘子,轻提缰绳,马车辚辚行出数百步。
两人同坐垫上,静默了片刻,傅屿川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腰股间的酸痛实在难耐。
“怎么了?”宁知韫有些揶揄地看向他按在腰间的手,眼底漾着化不开的坏笑,“腰上难受?”
傅屿川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红,手收回,交握放在小腹前,摇摇头,“无事,大概是坐久了。”
“是吗?”宁知韫轻声质问,略带审视的目光将人从头扫至尾。
“不然,公子若是不介意,在下给您揉揉?我行军……咳,这方面算是拿手。”
看着他欲伸过来的手,傅屿川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不必,多谢公子好意。”
他手指微蜷,悻悻收回,浓密的羽睫垂下,堪堪遮住瞳中光彩。
傅屿川没由来地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亏待了他般,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有些讨好般轻声道:“因为在下实在怕痒,怕得厉害。”
对方挑眉,闲闲懒懒,含糊着答了个“嗯”,便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