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留你一半吧,不至于全折了进去。”
阿贵摸摸头,还是咬着牙说道。
“不必了,我家里还有些本钱,多走几趟也就赚回来了。”
“那,那我们就取回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作甚,尽管带回去好了。”
李源摆摆手,“阿贵哥,我这谢礼也给了,不如就此告别,我也回去了。”
“那怎么行!”
阿贵拿到了米和布,已经相信李源是行商了,但看他空着手就要走,说什么也不答应。
“后生,你两手空空怎么出去?万一找不到你的伴当,肚子饿了咋办?”
二狗也说道:“是啊是啊,后生,不如你跟着我们回去,让我婆娘给你蒸点干粮再走。”
“那,那行吧。”
李源看看天也快黑了,寻思着就算他现在离开,去找郭照他们,黑灯瞎火的也不一定找得到。
当初自己走出大山时,晚上也是搭帐篷住下不走的。
这年代野生动物实在太多,大山里晚上都是它们的天下,不太好走。
索性在靠山坳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四个人分工合作,用阿贵他们带来的竹杠抬着两袋米,背着布卷,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这会李源找他们攀谈,三人便不再不睬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
“说起来咱们靠山坳人其实就是一个大家族,都姓卫。原先就住在临沅城外不远的一处村子里。”
阿贵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述说了起来。
原来这靠山坳人的确是从山外面逃进来的。
十多年前长沙太守张羡占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反叛荆州牧刘表,开始了长达两年多的战争。
刘表兵多将广,派出了侄儿刘磐,中郎将黄忠等猛将进攻张羡。
但是张羡在长沙经营多年,深得民心,抵抗的极其顽强。
直到最后张羡病死,其子张怿威望不足,内部出现了上下不齐心的现象。
才被刘表军抓住破绽,一步步击破张怿,最后收复了三郡。
这些内情阿贵肯定不清楚的。
他只是告诉李源,他们村子在那几年中,官府不仅时不时强征青壮上战场。
还经常征收额外增加的各种税、粮。
再加上那几年还爆发了时殁,两百多人的大村子,就剩下他们老老少少三十多人了。
当时年岁最长的大伯爷知道,再不想办法,他们整个卫家就要断子绝孙灭族了。
于是便带着剩下的这些人,离开了老家,躲进了山里,一晃就是十来年过去了。
末了,阿贵唏嘘道:“像我们靠山坳那样的人,在这壶瓶山里还有好些。大家都是找个有水的小山坳开些田地,能熬多久熬多久。要是有一天熬不下去了,那也就是活到头了。”
“那这些年来,你们就没想过再出去?”
“唉,谁没想过啊,山里面啥都没有,谁不想出去?可是外面这么乱,出去不就是送死么?”
二狗接上话道,“就上回大伯爷和我们几个出去看看,一时好心救了个被狼崽子咬伤的人。结果你说怎么着,那人居然是西风岭山贼,养好伤没多久,就带人来我们靠山坳抢粮来了。”
“是啊,这伙贼人不仅抢粮,还要抢女人。三娃子稍微说了几句,就被他们乱刀砍死了。”
阿贵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阿贵哥,你知道这西风岭贼人是咋回事么?咋救了他们的人还要来抢你们这些苦哈哈,不讲究绿林义气麽?”
“绿林义气?你当是老话故事麽?”
阿贵不屑的摇头道,“西风岭贼人听说有好几十年了,反正我小时候阿娘吓唬我的时候就拿他们说事。这伙人坏事做绝,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就没听说过他们讲义气的。不然得话,为啥救了他们的人,还要来抢我们!”
“这倒也是,”
李源点点头,“那么在你们壶瓶山这一带,还有没有像西风岭那样的山贼?”
“应该还有的吧,我们也不太清楚。”
阿贵摇摇头,“就他们一家,咱们就够受的了。要是再有两家山贼,那咱还活不活了?”
二狗却担忧的道:“唉,上回这伙贼人来的时候,咱们坳里那些女人正好出去摘山果没在家。他们抢了点粮食走了。阿贵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再来?”
“那又咋办?咱总不能被抢了之后搬家吧。休说也没什么更好的地方了,就算有,咱们搬的走么?我估摸着秋粮快收割了,他们过来也就这几天了吧。”
“那,那咋办?没了粮食咱们不得饿死啊!”
不仅二狗急了,小土也红了眼,把着担子的手青筋乱跳。
“回去后我跟大伯爷商量一下,这两天让女人们出去躲躲,收上来的稻谷藏一半留一半。若是运气好,贼人拿走一半稻谷,说不定就回去了。”
二狗和小土沉默了。
是啊,虽说拿走他们一半的收获,他们的粮食的确不够吃了。
但靠山吃山,只要勤快些,在山里弄点野菜山货之类的凑合一下,未尝不能渡过来年春荒。
只是想着辛辛苦苦开荒种地,收获的那一点粮食竟要被抢走一半,心里就像被塞住了一般难受。
“山,山外面官府抢,山里面,里面山贼抢,还,还有没有活路了!”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土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骂了一句。
李源听了暗暗叹气。
是啊,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天下群雄为了逐鹿中原,或者割据一方,无时不刻的互相争斗厮杀。
这些逃进山里苟延残喘的百姓还算幸运的,更多的百姓就在这一场场战争中家破人亡,成了散落田野的皑皑白骨。
他们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过上平安的日子。
只能憋屈的朝天怒吼,既像是在问苍天,也像是在问世道。
“还有没有活路了!?”
他拍拍阿土的手,正要劝他们还是迁移到山外面去,顺便告诉他们现在外面不一样了。
就听见两侧树丛哗啦啦一阵响动,十几个精瘦的汉字突然出现在面前。
当前一人哈哈笑道:“阿贵哥好久不见,听说你们稻子熟了,大头领让我过来收点嚼裹粮。”
阿贵吓了一跳,失声道:“是你!”
“哈哈!你说巧不巧,我还在寻思哪条路是进你们靠山坳的,正好看到你们过来。得了,头前带路吧。”
那人笑嘻嘻的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随意挥舞了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