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太岁薛良豪的突然狂笑,又吓了涎钱管管户一跳。他心道:
“草莽就草莽,给你官做也是蛮人。幸好让你做了偏野之地的里长,若给做的大了点,就有辱官场斯文了。别人议论起来,连带我也蒙羞了。我有事烦恼,且不与你一般见识,看你将又怎地?”
老狐狸不动声色地就看着由着薛良豪笑。
薛良豪大笑数声后,见涎钱管盯着他看,觉察到自己有失端庄了,不由地尴尬了一下。
不过,他为显其能,随后狂态依旧,对管户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说道:
“大人言重了,这事对我薛某来说,小事一桩,说什么疏通打点人事,破什么费公关人情。不是我夸海口,薛某人只需一封书信到京,包管令侄囹圄脱身,还令兄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
管户闻言,心道:
“怪不得他狂,原是有底气的。狂人自有狂人能。今天,他再野再狂,我也只能迁就他了。”
他便假装着对薛良豪肃然起敬,满脸堆笑地说一些虚话:
“江湖人传言老弟义薄云天、神通广大,今日见闻,果然名不虚传。敢问老弟,朝廷之上得哪位贵人相助?方便的话,则告诉我一二,好让哥哥也沾沾贵气。”
薜良豪回话道:
“大人对我的提携之恩,重如泰山。您之面前,我自当剖肝沥胆,言语、做事有一说一。实禀大人得知,京都都巡检史徐大人就是在下的亲舅姥爷。有话讲,县官不如现管,解铃尚需系铃人。令侄犯他手上,生死皆系他一念之间。我写一封信予他,管教信到人安。”
管户听言,喜出望外,又觉人命关天之事,薛良豪未免说的话过于轻易了一些。
他心中有些不踏实,便试探着道:
“老弟之言,我本不应质疑。只是感觉徐大人乃堂堂京都近臣,掌王法之柄,你与他虽是亲戚,他哪能由你说一不二?”
薛良豪见知府心有疑虑,好像信不过他似的,急切就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在京城胡混时,对我那位舅姥爷的仕途升迁多有助力。大人须知,衙门办案,若无江湖眼线,恰如盲人骑瞎马、海底捞针一般难。我的那个舅姥爷能从一个衙门捕头,官至都巡检史,就是因为他累破大案要案,因功升迁。他之所以有如此破案之能,皆得益于我道中消息灵通予其鼎力相助。而我在京城混道数十载,一直是自力自行,对他只有付出,未求回报。今日唯令侄一事,我恳求于他门下,想他断难拂我情面。所以大人您尽管放心,把令侄之事交由薛某,决无所负。”
管户耳闻薛良豪说过这一番话了,心中明白他们祖孙之间,必有不能公开的秘密勾结,也可以说互握把柄。
梳理通了薛良豪与京都徐都巡检史的关系,管户心花怒放。他拉起薛良豪回坐到酒桌,高擎酒杯,说道:
“老弟果然是手眼通天之人物。江湖、官场见识远超凡人。今日得识兄弟,实乃幸甚。来来来,哥哥敬你三杯。”
薛良豪忙举酒碗相应,说:
“大人谬夸,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初入官场,一切规矩还都懵懂无知,还万望大人严加教导。”
这坏东西被允诺一句,就把自己当成了官场中人,足见其为官的心切。而管户正喜欢他有这样的七寸好于拿捏,也欢快地道:
“兄弟乃聪明之人,久则必知。你我之间,勿须多烦絮。来来来,白都头,一起喝。今天,就由你陪薛兄弟喝到尽兴。”
铁臂熊白大拿恭恭敬敬地应声道:
“谨遵大人钧旨。薛壮士,请。”
薛良豪还记着白大拿在郑家峪滴酒不沾的话语,体谅地说:
“白都头,我能有今日,做得了郑嘉峪里长,您有头功。我知恩图报,喝酒不要勉强。我尽兴喝,您随意。”
白大拿见薛良豪还记着他说过滴酒不沾的话,倒不好意思了,讪笑着道:
“薛里长,见谅见识。在贵府上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怕贪杯误事。现在,我给您赔罪,陪您一醉方休。大人,您看如何?”
管户笑吟吟地道:
“哦,你们两个之间原来还有事情,有甚事情,可以让本府知道否?”
薛良豪先回答道:
“大人,没甚事情,没甚事情。白都头在敝舍言说他滴酒不沾,现在说来,我还是慢待了白都头。恕罪恕罪。”
三言两语中,管户尽明两人说话的意思,他主持公道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说,那么白都头无过,他出差在外岂能贪杯?他自己不喝,又岂能是薛里长的错?他无过你无错,来来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走一个。”
痛饮三杯后,管户对薛良豪说道:
“吾侄之事,就劳老弟辛苦了。事成之后,必使吾兄重礼厚谢。”
薛良豪则回管户的话道:
“能为大人解忧,我荣幸至杯,焉敢奢求厚谢?只是我出身于江湖草莽,承蒙大人恩赐做了里长,总理郑家峪事,将来免不得要出些疏漏,届时万望大人谅解一二。”
这恶人,只得了一个口头许诺,连个委任状的边还没摸到,更没走马上任,就开始为自己以后的恶行铺路了。
管户十分明白薜良豪的意思。他心道:
“这个野人,还没开始为官做事,就先为自己以后的错误铺路搭轿了。无妨,我先应着他。以后他如我的意,我就把他当个奴才用;不如我的意,就让他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刁官心中打定了主意,哈哈笑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郑家峪事,老弟尽管放手而为。将来有什么纰漏,到了本府这里,自替你担待周圆。依你之能,必可镇一方平安。哈哈哈,本府无忧那地方也。”
薛良豪又找到了如此的保护伞,心中更加感激管户,急忙再次言谢敬酒。
这正是:几个奸邪吃酒宴,混子回乡要做官。老天眼昏心也昩,偏纵狂暴虐良善。
几句闲言说过,再说薛良豪、涎管户、白大拿三个人在室内推杯换碗、谈笑风生之际,忽听室传来噗通、哐啷两声巨响和一片惊呼……